皇帝听闻太后有胃口,当即便是欢喜起来,连声道:“好,那朕这就过去!吩咐厨房,做几样太后喜欢吃的菜色。”
太后缠绵病榻已经快要半个月了,也就今日突然精神好了一些。皇帝能不高兴么?
待到皇帝欢欢喜喜的到了太后那儿,瞧着太后气色也并未好多少,顿时那些欢喜便是又化作了担忧:“太后觉得如何?每日可有按时用药?”
太后微微笑了笑,神色看着有些憔悴:“用了药也是老样子。这是人老了,不中用了。就是灵芝人参嚼着吃,也不见得有用。也不怪太医。”为了她的身子,皇帝已经发落了两个太医了,如今她也是体会过来了,心知肚明不能怪太医。
皇帝却是听不得太后这话,沉了脸只不承认:“太后哪里就老了?太后如今正是壮年,依朕看,分明就是那些太医不肯拿出真功夫来的缘故!”
“你看看你都双鬓花白了,我哪里还能年轻?”太后笑了笑,伸手让皇帝扶住自己:“今儿精神好,你扶着我在屋里走两圈。”
皇帝忙和宝船太监一人一边扶住了太后,皇帝的神色看上去有些怅然。
走动了一会,太后便是有些微微累了,皇帝察言观色不敢再让太后劳累,忙不迭的扶着太后坐下。一时摆了饭,太后和皇帝对坐。满桌子十七八样菜,倒是有七八样都是皇帝爱吃的。
皇帝瞧见了,越发的心酸——其实自小作为太子,他就被教导了不可偏爱这个道理。就是饭菜点心亦是如此。防的就是有人利用这个下毒。所以,其实若不是顶顶关心他的,是绝看不出他的偏好的。只有每次在太后这里用饭,总能瞧见他喜欢的菜色。
而这一次,看着太后这般情景,更是止不住想起了一些从小到大的情形,心里越发的不是滋味。
夹了一筷子炖得烂烂的八宝鸭子放进太后碗里,皇帝的声音听着都有点儿不对劲了:“太后尝尝,朕吃这个觉得十分不错。”
张嬷嬷却低声提醒:“太后如今脾胃不好,却是不好吃太多肉食的。尝一口也就罢了。”
“朕已让静妃去安排做法事,想来太后很快就能痊愈。”原本不甚支持此事儿,可是现在皇帝却忍不住想:不管是什么法子,只要太后能好起来,他都可以接受。
母子两个慢慢用完了午膳,张嬷嬷一面扶着太后去歪在软榻上,一面欢喜笑道:“今儿太后可是比往日多吃了些饭!可见端亲王侧妃做的点心的确是有效的!”
太后笑而不言。倒是皇帝好奇问了一句:“什么点心?”
张嬷嬷便是将陶君兰特地为了太后做的点心说了,“这端亲王是个孝顺的,这个端亲王侧妃也是个孝顺的。太后冲着子孙们的孝顺,也该快些好起来才是。”
太后也笑着开口:“我也想呢。不过,陶氏的确是个好的。怪道拴儿被她教养得越发的好了,更不怪端亲王偏疼她几分。就是我,如今也是偏爱她些了。几个孙媳妇里头,也就只她成日格外将我这个老婆子挂在心上。”
太后说这话许是没有别的意思。可是皇帝却是忍不住多想了——是了,康王妃作为长孙媳妇,也不见得常常去给太后请安,倒是老二的这个侧妃常在宫中走动。至于庄王妃和武王妃,那就更少进宫走动了。以前在京里进宫也麻烦就不说了,可如今在行宫里。太后又抱恙,也不见其他人****过来请安侍奉的。
康王妃自不必提,皇后素来和太后不甚合得来,康王妃夹在中间也不好做。再加上康王府上那几个姐儿三天两头的闹病,康王妃也的确是没那个精力。而且这次也没跟康王过来行宫。
不过话又说回来,端亲王侧妃不也要照顾一双儿女?可不一样能抽出时间关心太后?可见不过是有心没心罢了。康王妃没那个心思,就算整日闲着也未必会替太后想这些想那些。
所以说,听了太后这番话后,皇帝忽然又对几个儿子不大满意了,只除了李邺。
太后此时又加上一句话:“到底是我从小疼他疼到大的,如今是比旁人更孝顺些。”
皇帝的心里顿时就更不满意了:这么说,其他几个儿子这是记恨太后当初偏爱老二的缘故,才对太后不孝顺的。这像话吗?别说太后就是偏爱老二了一点,就是太后半点不疼他们,那也是他们的祖母!对自己祖母如此,分明就是不孝!
“听说前些日子你为了陶氏训斥了端亲王?这又是什么缘故?”太后笑着这么问了一句,神态再自然不过:“莫不是其中有什么误会?我瞧着陶氏不像是个不妥当的人。”
皇帝神色略有些尴尬,想遮掩过去:“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不过是有人说陶氏自从老二封了亲王后有些跋扈自傲起来,便是提点了几句。算不得训斥。”
太后顿时皱了眉头,不肯将这事儿遮掩过去:“跋扈自傲?还有这样的事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莫不是陶氏在我跟前装模作样?”
太后这般关切此事儿,又隐隐有些发怒的样子,皇帝忙开口道:“太后别急,事情是这样的:那日宜妃摔倒,其实端亲王侧妃也是在的,不过却是不肯上前去帮忙,碍着小八小九去了,这才一并跟了过去。不过神色十分不耐,又有些倨傲。宜妃跟朕哭诉了一回。而且,听说那陶氏是个心狠的,奴才稍犯点错,便是拉出去活活打死。十分的嚣张。朕也是害怕她教坏了拴儿,或是耽误了老二。”
太后大惊:“竟有这样的事儿?可我怎么的半点不知?宜妃摔倒时候的情形,你是听说的,还是确确实实的有人瞧见了?我瞧着陶氏不像是这样的人。至于打死奴才——”
太后皱着眉有点儿不知该怎么说了,半晌才斟酌道:“到底也是犯了错的奴才,也不是全无缘由。”
宝船太监此时倒是插话进来了:“奴才对这事儿倒是略知一二。”
宝船太监这话一出,太后和皇帝便是都看向了他,皇帝更是诧异:“你知道?”心下狐疑:这端亲王府的事儿宝船太监怎么知道的?是传得人尽皆知,还是……
宝船太监假装没看见皇帝眼底的怀疑之色,只笑着解释:“皇上不知被打死的那个奴才,其实一个是沛阳侯府的,一个是咱们宫里的。沛阳侯府那个且不提了,只说咱们宫里的这个。那日端亲王受伤在宫中养了半月,出宫那日便是由宫中派了马车送端亲王回府。回府的路上,沛阳侯府的马车惊了端亲王乘坐的马车。最可恨的是,那赶车的太监贪生怕死,竟是只顾自己跳车逃命了。若不是端亲王福大命大,这坐在没人驾驭又受惊的马车上,可想而知是个什么结果。饶是如此,端亲王手上的伤也是裂开了,所幸的是腿上的伤没出问题,不然以后只怕就要留下残疾。”
这话一出,屋中顿时静默片刻。半晌太后悻悻的恼怒斥道:“这等子奴才,就该直接打死!”
皇帝面色尴尬,半晌才道:“竟还有这样的事儿。”
“这事儿其实也并非是端亲王侧妃擅自做主打死的,当时也是派人进宫问了管事太监的。正因为如此,奴才才会知道了这事儿。不过因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故而也没告诉皇上。”宝船太监继续解释,将自己摘了出来。
皇帝了解了始末,自是去了心中的多疑。
太后嗔怪的看了皇帝一眼,责备道:“皇帝在这事上偏听偏信了。至于宜妃摔跤的事儿,当时她们回来却跟我说的是陶氏并未碰见宜妃。这其中,又是怎么回事?”
也亏得当时陶君兰寻了这么一个理由将事情遮掩过去,如今倒是成了太后质疑此事的理由。
皇帝闻言顿时越发惊诧,“还有这样的事儿?”随后又沉下脸来:“宝船,你去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朕倒是要看看,到底谁在信口胡说?”
太后听了这话也是点头:“是该查清楚。陶氏纵是侧妃,可毕竟是拴儿的生母,又是如今操持端亲王府的人,若是因这个没了脸,日后影响也不小。”
太后这话说得光明正大,坦坦荡荡,倒是叫皇帝生出了几许羞愧来:他训斥李邺那会,倒是没想过这么多。只觉得陶氏不过是个妾侍罢了。就是关了杀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再给李邺换个好的就是。
太后当然也没非要现在就要有个结果,反倒是因为累了就打发了皇帝。
待到皇帝走后,张嬷嬷扶着太后去床上歇息,倒是忍不住笑言:“太后这一回,可是帮了陶侧妃大忙了。”
太后一笑,悠悠道:你道陶氏那般殷勤是为了什么?要说她真多孝顺我,也是未必。她这般尽心伺候我,也不过是想挽回脸面罢了。她也是聪明人,知道该从哪里用功夫。而且,看在她对邺儿的那份情谊上,我帮帮她也好。至少,这般一来,邺儿脸上会有光彩。再则,宜妃也是越发不像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