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恩其实已经觉出味了。从一开始,陶侧妃这就是一步步的早就算计好了。先是试探,再接着考验,如今再给他一个定心丸。这样的手段,着实是高明。
而且,即便是觉察出了他心中的顾虑,陶侧妃虽说也有些恼,却还是能保持心平气和的,最多不过是讽刺一二。却没有对他弃之不用的心思。这份胸襟,在女人里也不可多得。
刘恩其实一开始多少是有些不情愿的。若不是李邺郑重其事的吩咐了,他倒是真想辞去这个差使。如今,刘恩倒是有点儿好奇了:到底陶侧妃要做什么?
所以,接下来刘恩对于陶君兰的问话,便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陶君兰的第一个问题是:“王爷出征,朝中怎么看?可有人觉得不赞同的?”
这个刘恩是知道的,而且知道得很清楚,便是忙出声回答,只是声音多少有几分隐晦的意思:“朝中觉得名不正言不顺的人,其实也有不少。若非皇上坚持,只怕大臣们还要联名上奏,请皇上收回旨意。”
陶君兰顿时皱了皱眉头——这个名不正言不顺虽说隐晦,可也直接。要知道,历来皇室成员领兵出征,要么就是直接挂帅,要么就是皇帝或是太子御驾亲征。而李邺却是不属于前一种。他虽出征,可是却并不领兵挂帅,反而只是起到一个稳定军心的作用罢了。这个就和后者极为相似了。
若说李邺是个没有哑疾的,是有资格成为储君的存在,大约大臣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说不定还会有不少大臣会因此而支持李邺。
可是,偏偏李邺却是没有那个资格的:至少现在在旁人的眼里看来是那么一回事儿。所以,这个就让大臣们诟病了。大臣们不满意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那可有支持康王出征的?”陶君兰又问,声音冷了不少。
刘恩点点头:“是有几个人这么提了一嘴,不过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不了了之?”陶君兰微微眯了眯眼睛。
刘恩道:“皇上没采纳,他们也就没再提起,自然就算是不了了之了。而且,后头康王不是又受伤了么?”自然也就更没有人提起了。
“你觉得,他们是为什么突然就不提了呢?”陶君兰忽然问了刘恩的意见。
刘恩倒是也没迟疑,直接便是断然道:“应是有人在其中做了手脚,不许他们再提这件事情了。”
至于是谁在其中做了手脚,刘恩没明说,可陶君兰却是心知肚明。说实话,这些情况,都和她心中猜测的差不了多少。
既然如此……陶君兰在心头冷笑了一声,她却是不能让皇后这么轻易就将这事儿压了下去。她也不会让康王在京城里过舒心的小日子。当然,最重要的是,她要好好的利用这一次的机会,替李邺积累声望和支持。为将来做准备。
不管是做什么事儿,得民心的,总比不得民心的要更容易成功一些的。有一句老话不也说:得民心者,得天下!
说起来,她倒是要感谢皇后心疼儿子舍不得让康王去吃苦受罪了。不然的话,她也没机会做这些不是?皇后让她母子分离,她也不会让皇后心想事成。皇后一心想要让让康王名正言顺的继承皇位,可是她却是偏不!
“你说,若是有人在这个时候放出流言,就说端王出征其实是被当成了替罪羊,会如何?”陶君兰微微一笑,看住了刘恩:“再将康王蹊跷受伤的缘故也提一提——”
刘恩思量片刻,蓦地眼前一亮!他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个败坏扛康王名声的好法子!这样做,乍一看是对端王府没好处,可是实际上呢?庄王武王不足为虑,将来自家王爷唯一的敌人就是皇后所出的康王。二虎相争之下,另外一方被人打伤,对另外一只来说,何尝不是天大的好处?
刘恩对陶君兰肃然起敬,面上更是动容。几乎是真心实意的,他赞了一句:“侧妃这个主意高明。”
顿了顿,刘恩又有些担忧:“可就怕有人怀疑我们。”
“在王爷出京之后,我便是已经吩咐闭门谢客了。从今日起,我们端王府是一直关上门过自己的小日子的,外界和我们已经隔绝开来,谁又能怀疑我们?只要你做得干净,自然是不会败露。”陶君兰微微一笑,眼角微微上扬带上了一丝狡黠:“况且,府里就这么几个女眷,谁又会觉得这些事情是我们做出来的?就算有人问起来,我一个深宅妇人,自是一问三不知的。”
如此无赖的推脱了自家的嫌疑,再一次让刘恩目瞪口呆来。忽然,刘恩就觉得其实陶侧妃和主子的确是有夫妻相的。不过,却不在面容上,而是在处事风格上。
甚至,刘恩有些怀疑,这个主意其实也是李邺知道的。
心思最终渐渐平复下来,刘恩收敛了激动之色,重新恢复成了一个老实人的样子,郑重的将这件事情应了下来:“此事奴才一定会竭尽所能去办的。必不会让人怀疑到咱们头上。”
陶君兰点了点头,话也说得严苛:“若是办不好,你却是不必再回来见我了。”若是真办不好这点事情,她也的确是不会再用这个刘恩了。
刘恩神色一凛,更加郑重起来:“奴才不敢辜负侧妃的一番信任!”
“至于运作的银子,你就在铺面里挪用罢。事成之后,你可以另外再支取五百两作为我给你的赏钱。”陶君兰含笑言道,将早就放在自己手边的那个小小印章给了红螺,示意红螺递给刘恩:“这是王爷留下的印章。我暂且交给你。事成之后再还回来。”
这件事情,牵扯到的人越少越好。甚至是刘恩,最好也是尽量不要和她见面得好。因为这样的话,将来就算事发了,她也能借口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将责任全推给刘恩,或是刘恩推出来的人身上。
这并非是她冷血无情,而是为了顾全大局。她不能冒险,更不能拉着李邺一起去冒险。
刘恩接过印章,只觉得手中这个小小的鸡血石印章好比有千斤重,都快要让他拿不住了。同时,他也为陶君兰对她的信任而激动。谁不希望得到主子的赏识,被委以重任?
陶君兰叹了一口气,有些不忍。却还是只能硬着心肠将话说白了:“拿了印章之后,每隔三****便是借着采对账的事情进府见我一面罢。除此之外,却是不必多见了。”
刘恩一下就明白了陶君兰的意思。当下神色一肃,郑重便是跪下去磕头道:“若是败露,这些都是小人的主意。”
“你去罢。”陶君兰只觉得心里有些沉重,不愿再多说什么,只挥挥手示意刘恩退下去:“你且多加小心。”
刘恩便是退了出去,然后小心翼翼的将那枚印章贴身收好了。虽说隔着布料,可是他却是依旧觉得印章像是在发热,那股热力,让他整颗心都有点儿抑制不住的发烫。他更感觉到了印章沉甸甸的往下坠着,让他的脚步都有点儿沉重起来。
刘恩慢慢的在袖子里握紧了拳头。
而陶君兰则是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在心头告诉自己,这个只是第一步罢了。皇后,高高在上的皇后,掌握着她的生杀大权的皇后,让她在其股掌间挣扎的皇后,终究会被她一步步的,从那遥不可及的高位上拉下来!
轻轻抚了抚尚没有任何变化的小腹,陶君兰轻轻一笑,坚定而又冷冽。这一次,谁也不能再动她的孩子了。拴儿受的苦,她不会再让这个孩子再经历一次。
红螺捧着茶汤给陶君兰润喉,低声道:“侧妃,秋宜院的应姑姑和齐姑姑想过来给您请安。”
“那就见一见吧。如今也没什么事儿,随时都可过来。”陶君兰微微一笑,倒是不怎么在意这件事情。事实上,如今应姑姑和齐姑姑在秋宜院的地位可是大不相同了。如今,应姑姑和齐姑姑才是秋宜院说话最管用的人。就是姜氏,也只能忍耐了。”
没办法,谁叫太后对姜玉莲失望了呢?姜玉莲如今可是不敢再使性子了。
不过,却是不知道这二人过来是为了什么事儿。反正不可能是拉家常就是了。
“主院那边最近有什么消息没有?”陶君兰忽想起了刘氏来,便是问了一句。
红螺摇摇头,“倒是也没什么变化。不过听说最近不怎么骂人了,成日里呆呆的也不知在想什么。人安静了许多,不过看着却是更渗人了。”
“哦?”陶君兰挑了挑眉。
“每日王妃头也不梳了,就那么披散着,衣裳也不换了。整个人都和以前不一样了,看人的眼神也是阴沉沉的。主院几个小丫头都吓得不想在那儿呆了,使了银子托了人想出来呢。”红螺笑了笑言道,倒是有几分快意。往日刘氏不是挺能折腾?如今却是折腾不起来了,真是让人看着爽快。
陶君兰轻笑一声:“她那是绝望了罢。父亲离京赴任,兄弟残废卧床,母亲成日只知道要银子。她一个都指望不上了,她若还能折腾那倒是真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