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遥做了一周的糕,做的都有点走火入魔。
起初的两天他除了磨面、炒面就是鼓捣各种红绿丝,凡是带色的脱水后还不变色的瓜果梨菜他都给切成细细的丝烘干。
磨面、炒面就更令人窒息了,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想要搞出什么效果的面,总之就是电磨、手磨,粗筛、细筛都让他买回来了。
磨好的面就被他丢进锅里各种炒,起初闻着挺香,但是闻久了真上头,李教授夫妇坚持了两天就受不了了。
他俩宁可去学校食堂吃饭也不想回家闻那些奇奇怪怪的味道。
白天他也不闲着,在学校的时候还能抽空研究做糕的模具,同学问他,他还反过来问,问他们什么样的木头罐子能被炭火烧还烧不坏。
本来就是个传说中抑郁症刚好才复学的大龄学长充满了神秘和令人畏惧的色彩,这下倒好,整天魔魔怔怔直接把同学们给吓着了。
那些垂涎他颜值的小学妹也望而却步,不敢上前搭讪了。
李牧遥研究两天也没研究明白,最终还是放弃了制作模具的想法。一是因为时间不够,二是因为木头的味道太重了,如果直接把食材放进去加热,遑论是否会熟,单是奇奇怪怪的木头味儿渗进去,糕都没法儿吃。
好在南市有专门做宫廷糕点的连锁店,据传那是自明朝起就有的技艺,李牧遥抽了个午休的时间去人家门店打听,结果因为问了一堆奇奇怪怪的问题还什么都不买,惹得店家差点儿报警。
恰逢唐沁中午打来视频电话,看到屏幕里李牧遥露出少有的垂头丧气模样,还以为他学业出了什么问题,吓得差点儿就订机票飞来找他。
结果一问,发现竟然是因为这种事发愁,顿时就不想理他了。
“这几天脱离了老街那边繁琐的事务,我得以静下心来考虑一些问题。”面对唐沁,他倒是有几句心里话想对她说,“你有兴趣听听吗?”
“关于什么的,”唐沁笑着同他打趣,“做糕的模具用什么木头好还是红绿丝该不该腌一下才更好吃?”
“这些你给不了我意见,你又不会做饭。”李牧遥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根本没听出她的调侃,或是说没什么心情跟她开玩笑。
“干嘛,这就不高兴了啊?”唐沁一看不对,也不同他闹了,“好了好了,你知道我在跟你开玩笑,你想说什么我还能没兴趣吗?”
“没不高兴,没跟你不高兴,”李牧遥确实有点不高兴,但不是因为她的玩笑不高兴,而是他这几天想到了许多问题,却没想到解决方法,是自己跟自己不高兴,他说道,“你想过改造完成之后该怎么去经营老街吗?”
“呃,”唐沁被问得一愣,停顿片刻后,如实说道,“以前想过,但是现在和那时候不一样了……新的想法么,我目前还没抽出时间来想。所以,你这几天在想这个问题吗?”
“是,也不全是,我想到的问题还是比较片面的,具体的我想我们应该好好商量一下。”
“好啊,你说。”
“你有没有发现,我们现在好多事都推动得太仓促了?我总是觉得不够稳,不够扎实。”李牧遥问道。
“发现了,确实是这样,而且我们可能有许多好的、正确的想法,但缺乏足够的时间和人手去理顺并系统化。”李牧遥能看到的问题,唐沁不可能看不到。但就像她说的,是真的无暇顾及这些,“对不起啊~你学业那么忙,还要为了这些事烦心。”
李牧遥牵起嘴角笑了笑,面上依旧是一副疲态,然而他看着屏幕里唐沁巴掌大的小脸,心知她压力要比自己还要大,而她此时却反过来关切自己,说不心疼不忍心那是假的,但为了项目长远发展,他还是说道:“或许我们缺的不仅是时间和人手,还有一颗沉下来的心吧。你想没想过,不如我们放慢些节奏,好好理顺一下?我真担心事情越做越多,问题也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唐沁顿时一脸为难:“你也知道,不是我急,是我爸那边催的太急了,他恨不得明天我们就给他改造出一个可以媲美南方成熟古镇的老街。集团那边也急,单是酒店的菜品和经营转型,我爸都亲自问过好几次了。当然,我说这些不是在催你或是逼你,你千万不要多想呀。”
“怎么会呢,这些我知道,回学校的这段时间,餐饮部经理也给我打了好几次电话。他们能做的那几道菜已经不能满足客户的需求了,他希望我能多教他们做些别的菜。可事实上不是我不想教,是我自己都没有再多能拿的出手的菜,这令我很焦虑。”
李牧遥再次面露痛苦和迷茫的神色:“或许你目前还没法太加直观的感受到我的焦虑,我给你打个比方。这几天我研究糕点,其实我本可以随便找个方子稍加改良就能做出很好吃的糕。但这是杜撰的,是经不起推敲的,没有历史溯源,没有根本支撑的,我真的没法随便将它们放入王府菜系,因为这根本就不是王府菜。先前的那十道菜是老街多年的特色,我姥爷坚持了大半辈子才积累到的一丁点儿的名声,我真的做不到打着扩充和还原的旗号给王府菜系注水。”
这话说的很直白,唐载繁和餐饮部经理都是一个意思,因为李牧遥做饭好吃,就觉得只要是他能做出来的菜就可以用了。
他们不理解,唐沁却理解。她沉默许久才开口:“我相信姥爷用一生去坚持的事情,不是因为他不会做别的,而是为了长久,为了那份传承。我理解你,牧遥。”
“我不光是为了姥爷,为了申遗,更不是迫于白晓星的压力,”李牧遥看着唐沁,解释说道,“我还为了你,我希望你的事业越做越大,也盼着你基业长青,但你要明白你是在做文化产业,内部必须要有实际的、深厚的历史来做支撑,这样外部才会有竞争力,才会不被质疑和推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