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荆也是没想到此行会被唐沁堵个正着。
她的尴尬程度并不少于陆均壹。
不管怎么说,她和唐沁也有大半年的相处情分,这么一弄,搞不好就会被人说吃里扒外。
季荆最怕被人讲究,所以她刚一接到白晓星的电话,就立刻找借口出来了。
匆忙赶到小院的时候,白晓星正在院子的老树下那张长条板凳上坐着吃零食。
板凳斑驳老旧,已经有些年头了,却仍旧能承受住一个成年人的重量。
那是季老爷子当年专用的带娃神器。
记得那时姐弟两个还小,每每店里客人多得忙不过来的时候,季老爷子就总会把他们放在板凳的那一头。两个人中间再放一只草编的小篮子,里面装着各种蜜饯、肉干和奶酪棒之类的零嘴儿。
然后他就在板凳这边忙活,只要不走出两小只的视线范围,他们就会一直乖乖的坐着吃。
多数时候季荆忙完了家里的事也会过来给父亲帮忙,有她在的时候,两小只就会更加乖巧,他们对这个四姨虽怕,但是依赖更多,毕竟没有母亲从小在身边,季荆就成了那个填补空缺的存在。
白晓星的小短腿在上面晃呀晃的,竟让季荆想起她幼时的几分模样来。
季荆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
如果不是后来出了流产那档子事儿,两个孩子也不会同她渐行渐远,以至于到了如今,曾经的亲情就只淡得剩下一个称呼。
“四姨。”白晓星看到季荆,赶忙站起身来规规矩矩的叫了她一声。
“嗯,吃什么呢?”季荆走上前,微笑着伸手帮她抹掉嘴角上沾着的一小片红,就像小时候那样。
“刚,刚才在商店买的辣条。”白晓星紧张的向后退了一步,赶忙用手背胡乱抹了一下嘴巴。季荆的这个动作对她来说实在是太过遥远了,遥远到几乎可以用陌生来形容。
“又吃垃圾食品,”季荆用嗔怪掩饰着尴尬,“以后要少吃,对身体不好。”
“哦,好。”白晓星低声应道。
季荆重新扯起嘴角,环视着小院问道:“牧遥呢,在楼上吗?”
她有些日子没过来,发现这里变化挺大。
也不知是不是天气转暖的原因,小院各个角落都冒出了新绿,看着就没有以往那般灰突突的荒凉感了。
“牧遥出去买东西了,我一个人在这等你。”白晓星攥着辣条的口袋,左右手里交换了好几下,这才道,“四姨,上……上楼坐吗?”
季荆一听这话就有点生气,刚要立起眼睛训她,转瞬就收回去了:“本来在这也能说,但是我得到你姥爷的屋子找样东西再跟你说。”
“什么东西?”白晓星警惕的睁大眼睛,手里的袋子在惊慌的瞬间被扯散了,辣条掉落一地,还弄了一手红油。
季荆看到,说不出是生气还是心疼:“晓星,你这是干嘛?我是你四姨,不是外人!”
“啊……”白晓星手足无措的站着,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
季荆无奈,只得向她解释:“牧遥这几天的事儿我听说了,有人说他没有承办大型餐饮活动的资质,这让我想起当年你姥爷的餐馆被迫关门时的那些事。你四姨夫分析说,这事儿都出在咱家人身上,用的手段还这么像,没准都是一伙人搞的鬼呢。我俩商量了一下,就想过来找找你姥爷有没有留下什么文件。”
“……”
白晓星没有做声,当年的事和这次的事她都没有太直观的概念,此时她心里想的都是唐沁对自己的警告,一时分辨不出季荆说的是真是假。
季荆这次过来之前做足了心理建设,再三向王云志保证说不会发脾气,于是极力用温和的语气说道:“晓星,这也是我找你回来的原因。去,赶紧把手洗了,咱俩一起上楼好不好?”
“……”
白晓星还是没有做声,她心疼满地的辣条,很想把地上的半袋捡起来,但又不敢不听季荆的话,只得乖乖的去洗手池边洗了手。
折返回来的时候,她鼓起勇气问道:“那,那你怎么没直接跟牧遥说呢?”
“……”季荆都想抬手给她一脖搂子。
“我俩上次吵架你不是都看到了吗?我暂时还不能跟他心平气和的说话。”季荆努力克制着情绪,一个字一个字的从嘴角往外冒,“你四姨夫也怕我俩一言不合吵起来,再把当年那点儿东西都给撕巴没了。所以,就只好找你中间过渡一下。”
白晓星认真地考虑了一下,点点头:倒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但是……
她又想起唐沁的叮嘱:要不要先给牧遥说说?
季荆的忍耐马上到极限,见她还在犹豫,忍不住道:“还能不能上去了?你要是实在信不过你就把我看紧点,要不就把牧遥找回来!今天我是来解决问题,不想吵架!”
“能,能!”白晓星鹌鹑似的缩了缩脖子,赶忙上楼去了。
楼上的摆设都被李牧遥变换过位置,季荆上了楼却一时没敢进门。
她忍了好几秒,实在是没忍住:“屋里怎么变这样了?”
“不知道呀,我不在的时候牧遥挪的。”白晓星上午回来时也发现了屋子里的变化,但她根本没打算问,就好像原本应该如此。所以这会儿季荆发问,她也说不上来。
季荆略略有些伤感,毕竟这里也曾是她所熟悉的家,变化的位置对她而言就有些陌生了。
半晌,她妥协道:“行吧,你们的家,爱怎么弄怎么弄。不过……老头儿房里的东西没给扔了吧?”
“没有没有没有!”白晓星叠声说道,“姥爷的东西都好好地收着呢!”说着,蹬蹬蹬的跑过去打开季老爷子生前的房门,“看,都在。”
“嗯。”季荆点点头,走了进去。
老爷子的房间明显也被整理过,表面上看去一尘不染,可终究是比不过有人气的房间,陈旧的气味挡也挡不住。
扑面而来的气味使得季荆的鼻子一酸,紧接着眼眶涌上热意,悲伤便充满整个胸腔。
白晓星低着头站在门外,相对于季荆,她连走进去的勇气都没有。
沉默了好一会儿,季荆这才缓过来,她将床头的小圆凳搬到衣柜前,踩上去从衣柜最顶上取下一个陈旧的木箱子。
老爷子生前的存折、账本、相册还有餐馆的手续等他认为贵重东西都存在这里面。
季荆知道箱子的存在,李牧遥和白晓星也都知道。
木箱子上面积满灰尘,很明显李牧遥回来后没有动过这里,季荆拿下来的时候被灰尘呛到,猛烈的咳嗽了一阵,一直咳到眼泪都流了出来。
白晓星看不下去,转身去客厅拿纸巾,回来的时候,看到季荆已经打开了箱子,手里正拿着一张泛黄的老照片愣神。
这是一张二十多年前的全家福。
照片上一共有七个人,后排四个人,分别是新婚不久的季萍、季莲两对夫妇。前排三个人,中间是季老爷子,左面是最小的四女儿季荆,右面是一个年轻女子。
这是一张与季荆极为相似的脸,但比她多了一份书卷气。
她便是季家失联整整二十五年之久的三女儿,也是毁掉整个季家名声的罪魁祸首——
季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