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芸瞧着气氛有些玄妙,自家小姐臊着脸,只顾偏歪着头看花树柳垂,采芙刚被喝训过,有些蔫头耷脑,也识趣的不作声。倒把这无辜的周大人十足十的冷落了!
他便有心,抱拳笑道:“周大人方才说办了桩案子,可否讲来让尔等长长见识?”
“楚芸,非礼勿听,忘记了么?周大人如不便,无需理会!”玉翘瞥了周振威一眼,看向楚芸,出声提醒。
“不碍事,此案子可说得,且饶是有些趣味。”周振威温言浅笑,他晓得玉翘姑娘是怕自己为难,心中徒暖意横生。
“上溪镇州桥往东有条太康街,街前是集市,街后皆是民居。其中有一小户人家,是个寡母姓曹,在集市有铺门面,以卖煎肉饼为营生度日。她的儿子小名锁柱,打小和邻居卖香烛的李家小姐订了亲。”
玉翘认真听到此,忍不住迟疑道:“你说得可是那家曹婆婆肉饼铺子?”
瞧周振威颌首,她便有些怅惘:“往日与父亲回老宅时,总特意去买了她家的肉饼来吃,人也实诚,煎得肉饼油水滋汪汪作响,两面焦黄且外脆里嫩,咬一口肉香汁溢,味道是绝佳的!”
采芙听得咽了记口水,紧盯住周振威急问:“是这曹婆婆出事了么?”
周振威未正面回她,只沉声道:“那寡母含辛茹苦供儿子念书,这锁柱还算争气,中了举人,封了九品官职,却被城西头大地主史家看中,要将自家独养女儿嫁他。曹婆子便于李家退了婚,迎了这史家小姐过门。”
“退婚对女子来说有损清白,那李家却肯了?”采芙怔道。
“不肯又如何?那史家权大势大。岂是卖香烛的李家能比的?”楚芸也插话进来,回着采芙。
周振威心中突然晦涩难辩,这面前的心爱姑娘会舍去太子的尊贵荣华,屈就俯低如今的自己么?
忍不住朝玉翘瞧去,而那玉翘也正媚眼如丝般柔看着他,视线相碰,姑娘即低眉垂眼,却掩不去颊上泛起的一抹薄红。
他心中即起了酸甜之味,犹自咂之时,采芙有些不耐,噘嘴道:“周大人咋又看小姐呆掉了!快快说吧!忒急死个人!”
此话一出,各人表情古怪,楚芸扭过头憋着笑,驾夫年长到不避讳,呵呵笑声爽朗于间。羞恼的玉翘伸了手只要拧采芙的嘴。
周振威也闹了个红脸,好在他皮糙肉厚的,不仔细打量却看不出丝毫来。只是这心里,跟烧开的沸水壶般,突突的嗡鸣个不住。
自个这点司马昭之心,已路人皆知了吗?这玉翘姑娘冰雪聪颖,不晓得她怎么想!
瞅着马车上因自己而起,闹哄哄一团,他忙开口继续说道,否则那小翘儿脸上要臊得滴血了!这让他很是心肠柔然!
“结果成婚没些日子,有天夜里锁柱家着了火,巧着那日这曹婆子并不在家中,火光漫天,邻里帮携着把这火灭了,只有锁柱衣衫不整逃了出来,那史家小姐却陨了命!这史家岂肯罢休,疑是李家纵火泄愤,便扭着送了官府!”
周振威叹道:“知县不才,将那李家女子父亲屈打成招,并草草结案,此卷宗随及上报至我处,细细推敲却看出些许破绽!”
“有何破绽?”楚芸凝眉沉道:“这一把火烧的面目全非,哪里还能查到什么?李家父亲虽不在家中,也可半夜溜回纵火。”
“知县也是如此辩称,其实我是看了仵作验尸报告后发觉有异的。”周振威笑道:“便做了个试验,将俩家猪,一死一活混入废弃屋中来烧,待事后查看,活猪嘴里满是乌碳烟灰,肮脏不堪,而那死猪,牙关紧闭,污浊未染。这史家小姐的验尸报告里分明写着,全身焦黑,掰开唇,却见牙齿交合,洁白干净,未有破损。”
“晓得了,那史家小姐并不是死于火灾,而是之前就已气绝,火烧只是掩盖这一事实而已!”采芙此时方才顿悟,逐笑嘻嘻看向玉翘:“小姐,奴婢猜的可对?”
“你总算聪明了一些。”玉翘也弯着唇看向周振威道:“史家小姐的死与那锁柱脱不了干系吧!”
周振威心中惊异,不由赞道:“玉翘姑娘所说极是,这锁柱几番审过,才招了供,却原来他自小与这李家小姐青梅竹马,感情笃深,原想考取功名后便娶了这姑娘,未曾料到史家仗着权势插了进来,活活拆散鸳鸯不说,这史家小姐又是个飞扬跋扈,爱来事的人,更让锁柱怀恨在心,怒气积压成了大错。”
众人听了皆沉默不语,心中万般不是滋味,采芙率先觑着眼道:“周大人如不这么认真追查,这对苦命鸳鸯是否就可在一起?”
语惊四座,楚芸及驾夫未曾言语,神情却也戚戚焉,周振威有些哭笑不得,幽黑深眸朝玉翘睇去,心中暗忖,这小翘儿不会也怪着我过于冷酷无情了吧!
片刻后,玉翘眯着眼儿望着那一江桃花水,淡道:“采芙此言差矣!那锁柱如真爱李家小姐,直是坚持又何人能奈?史家小姐何其无辜,白白摊了性命,她又招谁惹谁?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周大人秉公执法,还天理公道,是百姓之福禄。大人何错之有,只是世人一时不解罢了!”
“玉翘姑娘......!”周振威听了此话,只觉句句恳切,由不得神魂激荡,竟是说进了自个的心坎般。
想着方才自个起的疑虑心思,不觉汗颜,实在是亵渎了玉翘姑娘的兰质蕙心。
高山流水,知音本就难觅!更何况是放在心尖上的小翘儿。
他欲要说什么却口不能言,只把火热烫人的眼眸望她。
玉翘觉得周振威再这样盯着自个不放,采芙那小嘴都快咧到耳根了!
正巧着,她瞅到那桃花水岸边渔家唱晚,出深浦而归,棹轻舟停靠,满筐的鲜鱼肥虾,集了商贩和欲要尝鲜的食客,她便心中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