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的亲戚不多,何氏娘家那里也没有什么亲戚,再加上非常时期,所以何氏在家里只停过了头七就下葬了。
杨铁柱回来已经是七天以后了,林青婉见他胡子拉碴,面容枯瘦,仿佛是换了一个人。伤心肯定也是有的,能成这样估计还是被折腾狠了。
杨铁柱回来以后狠狠地吃了几碗饭,然后倒头就睡。睡了一天一夜,才醒来。林青婉问了姚氏,才知道杨铁根跟他差不多,都是被折腾的厉害。
大熙朝的规矩,重丧(斩榱,五服中最重的一服)是需要守27个月的。也就意味着三年之内不能喝酒吃肉,不能歌舞作乐,不能娶妻纳妾,不能行房事,不能访友做客。
当然乡下这里规矩没有其他别的地方严重,就是不能婚嫁,不能上门访友或者去别家做客是比较忌讳。
至于吃肉喝酒之类的,那要看个人重视不重视死者或者孝道这方面了,你就算真吃了喝了,也没人管你。至于行房事,这里似乎也没有什么忌讳,当然,最好是不要弄出个娃儿什么的。到时候别人一听说这娃儿是服中子的话,是会招别人讲究(这个讲究,大体的意思是说、议论)的。
家里的衣服清一水换成了素色系,摆设啥的,反正看起来比较花哨的东西都收了起来,然后就是在家里守孝了。
说是守孝,与平时的日子也没有什么区别,除了不能穿亮色艳丽的衣裳,家里的伙食跟平时也没有什么区别。因为还有个早期营养不良的孕妇林青婉要补充营养,杨铁柱倒是一直没吃荤食。
这期间,大菊上门了一趟。
因为别人家有孝,大菊没从正门进,而是从小作坊里进去了,然后让姚氏来叫的林青婉过去小作坊,说有事儿和她说。
这次服兵役把全村的人都闹腾的厉害,大菊家也是侥幸。春上家里就开始闹腾起来分家,磕磕绊绊终于在夏天分家了。也幸亏分家了,要不然大菊婆家三个儿子,家里估计又要闹腾起来。这分家以后小两口日子也过得舒坦,男人在家种分的地,大菊则是在小作坊里做工贴补家里,日子倒也过得和和乐乐。
对于大菊家的事儿,林青婉也是清楚。听闻大菊有事找她,她就过去了。
去了一问才知道,大菊是来帮柳枝问问小作坊这里还需不需要人手。这次徭役事件,柳枝家里也折腾的厉害。她公公年不过50,柳枝男人又是壮年,家里有两个在征召范围之内的。
为了不去服役,只能以银代役。两个人头就是三十两银子,柳枝家里也算是村里条件比较好的了。也几乎把家底掏空了,才把银子凑够。
据说为了凑银子,柳枝还哭着找大菊家借了些。大菊在小作坊里做工,平时攒着私房,手里还是有几两银子。因为自己家不在征召范围,就把手里的银钱借了大半给柳枝,柳枝公公又找其他亲戚东拼西凑借了些才凑够。
在这个时候,找人借钱是非常难的,家家户户都缺银钱。当时差钱实在借不到,柳枝甚至准备来找林青婉的,但是想着林青婉家里有丧事,也没好意思过来。幸好柳枝家银钱缺口不大,柳枝公公后来又找其他亲戚借了些才凑够。
可是经过这次,柳枝婆家的家底也彻底被掏空了,外面还欠着不少银子。
柳枝就想看林青婉这里要人手不,如果要的话,她也想像大菊这样做工补贴一下家里。对于大菊在林青婉这里做什么工,柳枝是不知道的,大菊从来没跟她说过,她也没有问过。不过柳枝想,既然大菊能干,她也是能干的。
林青婉听完大菊的话,也没有犹豫,就让大菊去和柳枝说来之前是要签契的。如果能签,就过来吧。
大菊听完就连连点头,说柳枝愿意签契。她来帮柳枝问之前,就跟柳枝说过签契的事了。柳枝同意以后,她才过来找林青婉的。
林青婉就让大菊明天来上工的时候把柳枝带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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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峡村里还在持续的闹腾着,没有办法不闹腾。有钱的凑钱以银代役,没钱的就是家里闹腾看让哪个兄弟去送死。
越到后面,闹腾的越厉害,甚至有的人家舍不得儿子,开始卖地凑银子。
要不怎么说徭役害死人,真到了生命关头,如果卖房子卖地可以换儿子命的,还是有很多老人愿意的。
至于以后的生计以后再说,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儿子去送命。
可是现在这个时候想卖地似乎也非常艰难,大家的想法都一样,十里八乡都有人在卖地,地价一跌再跌还是很少有人能卖出。
等连地都卖不出的时候,那真是绝望了。
因为小作坊的关系,林青婉家虽然刚有丧事,但是还是能在里面听到许许多多外面的事情的。
林青婉此时还有两个多月才生产,正是需要大量活动的时候,所以很多时候她都会在小作坊的大院子里一边散步,一边和其他几个妇人聊天说说话。
虽然嘴里聊着天,可是几个妇人的脸色都不好,显得心事重重的。
杨氏、姚氏是没啥,家里没什么亲戚,姚氏娘家哥哥那里,也不再征召范围。但是杨老爷子两个儿媳妇还有大菊、柳枝几人,却都是有娘家的。
聂二堂嫂从早上来,脸色就很犹豫。虽然嘴里和大家聊着天,但是一直心不在焉的,看到林青婉几次都欲言又止。
后来还是沉不住气了,开口说道:“青婉——”
林青婉疑惑的望过来,“怎么了,聂嫂子?”
聂二堂嫂咬咬牙,“青婉,你们家有没有想买地的打算?”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大家不由自主都想到同一件事情上了。
聂二堂嫂一直是个爽快性子,既然话出口了,她就准备把话说下去。
“是这样的,我娘家想卖地凑银子,现在外面地非常不好卖。实在是没法子了,才想来问问你家。”
聂二堂嫂家里也动了想卖地的心思,可是出去一打听,才知道地现在不是那么容易能卖出去的。地价压得厉害不说,也不好出手。
毕竟是自己娘家,聂二堂嫂也非常焦心。可是夫家为了筹钱不但把家底掏空了,还找杨氏借了一笔银子,哪里能有条件能帮上娘家。而聂二堂嫂身边认识的人,也就只有杨铁柱两兄弟手里有些银钱了。在小作坊帮工了这么久,她心里还是有数的。
只是她也不好意思开口找人帮娘家借钱,毕竟聂二堂嫂还是有自己的考量。一来她是出嫁的闺女,二来也怕到时候娘家那里拖着没钱还,自己夹在中间难做人。她就想着反正是娘家要卖地,就想问问杨铁柱两兄弟买不买。
话虽然出口了,但是聂二堂嫂也是非常尴尬的,因为她也清楚林青婉家不种地,人家买地干什么?她也是实在逼得没法子,才问出这样唐突的话。
所以话问完了以后,她又期期艾艾的补充道:“如果没有这种想法,那就算了……”
林青婉沉思了一会儿,也没说买不买,“这样吧,我回去跟铁柱商量一下,明天给你信儿。”
聂二堂嫂大喜过望,“不管怎么样,都先谢谢你。如果实在为难,就算了。”
林青婉也知道聂二堂嫂能开这个口,实属不易,遂安抚道:“千万别这么说,大家毕竟是亲戚嘛,能帮一把还是要帮一把的,只是这事儿我还要问问相公。”
聂二堂嫂听到这话后,心放了一大半。因为林青婉能这么说,至少会帮她的把握在八层以上。
……
晚上吃饭的时候,林青婉就把这事儿在饭桌上说了。一起吃饭的有杨铁根一家,还有杨氏和夏大成两口子。
大家之所以会聚得这么齐,也是因为聂二堂嫂说的那事儿。
其实聂二堂嫂说的那事,并不算事。
真的求到门上了,毕竟是有亲戚关系,事关人命能帮一把还是要帮一把的。而且林青婉也非常欣赏聂二堂嫂这种敞亮人,至少别人没有因为你有钱,就红口白牙张口找你借钱,而是想把娘家的地卖给你。
当然大家不仅仅是因为聂二堂嫂一家的事儿,还有其他。
对于村里很多村民卖地凑钱的事,大家都听到了风声。地非常不好卖,价格压得很低,大家也都知道。
为了地价压得厉害的事,村里好多人家都绝望了。
这是真正的绝望了,因为农人最值钱的命根子也只剩赖以为生的地了。连地都卖不出的情况下,只会地里刨食的穷苦老百姓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村里的气氛比前段时间更加低迷,刚开始那时候是闹腾、恐慌、哀伤,所挣扎的不过是舍不舍得,能不能舍得。而现在却是一片死寂了,因为舍得也没用,地卖不出去,亦或是卖得出去价格太低,根本不够筹钱,所以大家都走投无路了。
看到这些杨铁柱等人心里都非常难受,毕竟是一个村里的乡里乡亲,在一起生活了几十年。虽然这些人有好有坏,但是真到了整个村子都笼罩在一片绝望之气中,没人可以不受影响。
可是自己也能力有限,能怎么帮呢,借钱给他们吗?
肯定不可能,大家也不是圣母,你借给这个还能不借那个?更何况他们也没有那个钱能借给整个村里人,而且也没谁想给自己找麻烦。
大家都清楚要不是杨铁柱兄弟俩在守孝,估计上门来借钱的人不少。
杨氏那里已经有人上门去借钱了,但是杨氏没有借。不光是因为借钱的那几户人家杨氏看不上眼不放心,还是因为她清楚一旦开了这个口子,后面涌上来的人更多。
到时候就不是借钱帮人了,那是在借仇了。
更何况杨氏手里也没有多少银钱,加起来不到二百两银子,一旦开了口子,借谁呢?借谁都会落人说的!只能找借口说,杨二老爷子家也需要钱,家里的钱早早就借给他们了。
钱是没借出去,杨氏心里也愧疚的可以。这两天一直在叨叨自己是不是做错了,毕竟乡里乡亲的。
大家都是同样的心情,哪个不是在挣扎?
聂二堂嫂说的事却是给大家打开了一个天窗,既可以尽一份心,也不会给自己找太多麻烦。
自古以来,借钱就是一件非常头疼的事儿。有钱还你还好,没钱还你还能上门去放狠话硬逼?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