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过后,这老天的脸就变的阴阳怪气的,今天阴一下明天大太阳一下,变化无常。
林青婉早上刚打开屋门,就被外面的冷风激了一下,她想了想又转身进去加了一件衣服。
今天是姚氏做饭,平时她俩做饭的时候,都是互相给对方搭把手,所以今天林青婉起来后就准备去给姚氏帮忙。
不过现在家里的事情也不多,就是做全家人的饭,喂喂猪和鸡什么的,还有就是晒些菜干。跟前些日子秋收的时候来比,那真是幸福的不得了。至少从来没做过农活的林青婉是这样认为的。
因为落峡山这边冷,秋收过后地里就不再种东西了,所以男人们也都很闲,不是在聚在一起喝喝小酒,就是在家里掏炕通烟囱砍柴火,为接下来的‘猫冬’做着准备。
吃过早饭,杨铁柱和杨铁根两兄弟就去砍柴去了,他们这两天每天都会出去砍些柴回来,杨铁栓则是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林青婉发现这个大哥行踪成迷,地里的活儿他干的很少,是能躲就躲,平时也很少在家,也不知道成天在哪儿晃荡。一直到有次他和王氏吵架闹起来,她才知道原来每次杨铁栓失踪不是去跟狐朋狗友喝酒去了,就是赌钱去了。
乡下的民风都很好,但是也是有一些小混混小地痞什么的,杨铁栓就是经常喜欢跟这些人混在一起,玩些叶子牌什么的。不过乡下人都没什么钱,玩的也都小。
为了这个王氏和杨老爷子没少说他,但他每次都是一副死皮赖脸的样子。等到该去的时候,他照样还是失踪。
王氏可能是被他磨的没有脾气了,平时很少管他,两口子各忙各的,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在一起过下去的。而且还过了这么多年……
林青婉帮姚氏把猪和鸡喂了,把菜干拿出去晒,就回到屋里准备给自己还有杨铁柱做两件棉袄出来。
她嫁过来的时候冬衣还没来得及做,杨铁柱倒是有两件棉衣,但是外面的布都破了,里面的棉花都硬了。所幸她嫁过来之前买的有棉花、布料,只用找出来直接做就好了。
林青婉从箱笼里拿出两块布料,一块藏青色一块枣红色的,她准备一人先做一件薄的夹袄出来,厚一点的棉衣等过几天闲了再做。
这时候姚氏推门走进来,手里也拿着一件旧棉袄。看了天冷了,大家想的东西都差不多。
“二嫂,准备做冬衣呢?”
林青婉招呼着她上炕,“是呀,我嫁过来的时候没有准备冬衣,我看你二哥的冬衣里面棉花都硬了,准备做两件出来。”
她拿着剪刀准备裁剪布料,杨铁柱的尺寸她都清楚,至于自己的就更不用说了。她用木炭在布料上画了几道,就开始裁剪。
“两个妞呢?”她一边裁剪布,一边跟姚氏闲话。两个妞是她对杨二妞和杨三妞的‘爱称’。
姚氏边低着头缝手里的旧棉袄,边答道,“两个妞妞吃过早饭就去挖野菜了。”
“今天外面的风这么大,你还让孩子出去挖野菜?”林青婉埋怨道。
姚氏满脸苦笑,“孩子们都挖习惯了,如果哪天不去,婆婆会说的。”
“那大房家里那几个小子天天就只知道疯跑,你们家两个妞才几岁呀,就要给家里干活。”林青婉激愤的说道,说着说着连自己都忍不住的叹了口气,也不说了。“真是不知道怎么说……”
也的确是不知道怎么说,杨家里的人都已经习惯了这种分别对待的行为模式。男娃你就算天天跑出去疯玩,都没人说你。女娃就不一样了,你不帮家里做点活,何氏就会说女娃不学着做活,以后找到婆家人家也嫌弃你把你给退回来。
彪悍的何氏,说话都跟人说的不一样。孙女才几岁大,还没到婆家的时候就说婆家要把人给退回来。一天到晚天天在家里给几个小女娃灌输这样的理论和思想。
大房里的杨大妞倒还好点,自己的娘会偷懒,养的孩子也跟着学偷懒。三房里的那两个小妞妞,人跟爹娘一样实诚,天天被何氏赶出去挖野菜搂猪草。
林青婉剪裁好一块布料,然后拿着棉花往上面絮棉花。
“那大姐准备什么时候走呀?我看她住了挺久了,她男人也不管她回不回去?”她又换了一个话题。
一提到这,姚氏更是满脸苦笑了。“大姐每次秋收后,就会回娘家住些日子,具体什么时候回去,我也不知道。”姚氏说的很含蓄。
也就是说这不是头一回,也不是最后一回了?这嫁了人的闺女,回到娘家一住就是一段时间的,还拖着三个孩子一起。这叫什么个事儿?林青婉很是无语。
不过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就是杨大姐这人特别不识相。
来这里住也就算了,做饭家务事从来不带沾手的,不沾手也就算了,她还把她的衣服还有她家孩子的衣服都扔给妯娌几个帮她洗,你要是表现出一点不愿意的脸色,她就唱念做打的到何氏跟前闹,说嫂子弟妹都不待见她,她要回娘家之类的云云,反正不如她意的最后都会落得一头包。
你要回娘家你就赶紧收拾收拾走吧,人家不走,人家那是说给人听的,边说还边哭,好像别人虐待她了似得。有一次就是这样闹王氏的,王氏不给她脸,直接拒绝给她洗衣服,杨大姐就开始闹起来。连王氏那样的人都被闹得不得不打落牙齿和血吞。她跟姚氏这种小喽啰还是老实点吧,老老实实给人洗衣服,只不过有时候难免会气闷。
“都忍忍吧,忍忍就过去了,她也不能天天都呆在娘家。”姚氏劝道。
杨大姐嫁的不好,杨大姐出嫁的那会儿杨家家境很差,家里有点银子都供杨学章念书去了,所以当时也没说上什么好人家。
男方家里一起初其实没这么穷的,杨大姐婆婆生了一场大病,后来断断续续的老需要吃药,才把家底掏空的。庄户人家攒点钱本来就不容易,家里供个病人就更加困难了。所以杨大姐三五不时总会拖着孩子回娘家打饥荒,她男人也从来不阻止。
毕竟少几口人吃饭,能省不少粮食,他家又是两个男娃,半大的小子吃穷老子,这话一点没有说错。
林青婉刚想回答什么,外面响起杨大姐的声音。
“二弟妹,你在屋里吗?”
林青婉还没应声,她就推门进来了。“哎哟,三弟妹也在呀。”
姚氏笑了笑,“家里的一件旧棉袄破了,我跟二嫂一起做针线活儿。”
林青婉实在懒得理她,但是还是开口招呼她自己坐,然后扎着头继续絮棉花,装出一副很忙碌的样子来。
姚氏向来就是个沉默的人,一时间屋里安静下来。
谁知道,杨大姐一点都没眼色,站在那里自说自话。
“哎哟,二弟妹这屋里布置的真好呀,这炕柜这衣柜这箱笼都是新置办的吧,啧啧……真好看。”她把手里的东西往桌子上一放,就开始到处环视转悠,还转到小隔间里看了看。
“哎哟,真是不得了了,这还专门弄了一个洗澡的屋子……哎呀,还有浴桶呢,据说这个东西老贵了,二弟妹这真是大手笔呀……”
林青婉和姚氏对视一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杨大姐转悠了一圈出来,满脸笑容的坐在炕沿上。
“大姐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多好东西呢……”
有这么夸张吗?只不过是一些常用的家具罢了,至于表现的这么惊奇吗?
林青婉很勉强的笑了笑,“大姐你太夸张了,什么好东西不好东西的,都是些家里常用的摆设罢了。这炕柜箱笼的家家都有,只不过我这里的新点儿而已,我和相公刚成亲还没多久,这些东西新点也正常嘛。至于浴桶,那是我个人习惯洗澡洗的勤,陪嫁带过来的,也不值什么钱,就几块木头钉在一起,能有多贵呢?!”
“陪嫁——”杨大姐拉长声音,满脸笑容的凑到林青婉身边,“听说二弟妹是二弟买回来的媳妇,难不成还有陪嫁……”
她话一出口,就好似自己说错了什么似得,赶紧打打自己嘴。“哎哟,瞧我这张嘴真是……二弟妹,你可别见怪呀,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哪个意思呀?
林青婉低垂着的脸,顿时僵硬住了,一股无名火从心上来。但她还是压抑住,抬起头来对杨大姐扯了扯嘴角,“这些箱笼陪嫁什么的都是大姑给我置办的,她说我身世可怜,怜惜我。而且相公跟她亲,她就当自己嫁女儿一样的。”
这是杨铁柱、林青婉还有杨氏对外的统一说法,免得说是杨铁柱给她置办的听到何氏耳朵里又要闹。
杨大姐脸上讪讪的,连忙解释,“呵呵……我真没有那个意思……二弟妹……”
林青婉又扯了扯嘴角,开口问道,“大姐,找我有什么事吗?”意思就是没事你就可以滚了。
谁知道别人还真有事儿。
只见杨大姐拿过她放在方桌上的东西,样子很亲密的对林青婉说道,“你看我都忘了。是这样的,我家大虎的衣裳破了,我想请二弟妹帮我补一下。”
尼玛,你自己不会补吗?还要请别人帮你补?!这是林青婉心里暴跳的小怪兽的怒吼。
但是表面上肯定不能这么说的,林青婉接过来看了看。
其实不用接过来,她就知道是什么样的。这件衣服她前两天刚洗过,洗的时候就感叹过,这还是衣服吗?补丁落补丁的,一件衣服全是补丁,都看不出来衣服原本的样子,而且补丁下面的布都絮了,上面七疮八孔的,洗的时候根本不能用力,也不能用力,因为一用力整个衣服就散架了……当时她还跟杨大姐说过了的,说这衣服洗不了,再洗就穿不了了,其实不洗也不能穿了。但是既然是杨大姐说没事,让她洗了就行,于是她就帮她洗了。说是洗,也就是放水里泡了泡就晾起来,那衣服她根本不敢认真的洗,怕给洗坏了。
林青婉看衣服的时候,杨大姐就转脸去看她正在做的棉衣。
“哎哟,多好的料子呀,还有这棉花都是新的吧?絮这么多棉花,穿了肯定很暖和。”语气十足的夸张,说完还满脸羡慕的转头望着林青婉,“看颜色肯定是弟妹给自己做的吧。唉……大姐我可是几年都没有添过新衣裳了,你那几个侄儿也是,衣服都破的不成型了,真是可怜呀……”满脸愁容,还抹着眼角一脸可怜样。
这女人的话里到底是几个意思呀?林青婉感觉自己都听不过来了。
不过她这会儿实在被这个女人弄得没有耐心了,呵呵了两下,开口道,“大姐,你这衣服弟妹实在是补不来,而且你看我还赶着做冬衣出来呢。要不——你自己拿回去补补?”
杨大姐的脸立即僵住了,磨蹭了半天,眼看林青婉还是要递过来给她。她才接过那件破衣服,讪讪的道,“那,那我自己补补吧。”
说完,就站起了身,推门出了屋。
姚氏满脸担忧,“她不会又出什么幺蛾子吧?”
林青婉翻翻白眼,“管她出什么幺蛾子,反正我是受够了。”
“跟她说话真是累,一句话里几个意思,也不知道她到底想说啥。”她颓废的抹抹脸,调试着自己的心情。一大早的好心情,就被这么一个极品弄坏了。
姚氏想撇撇嘴,但是一样和善的她实在做不好这个样子,只能含蓄的道,“大姐估计想要你这衣裳,或者是想让你给她家孩子做件衣裳。”
林青婉眼睛都快翻到天上去了,眼珠子都累疼了还不足表达她心中的无语和愤怒。
“我当然听明白她的意思了,我就在想一个问题,她怎么那么会想呀?”她丢下手里的棉花,也没心思继续絮棉花了。
“她添没添新衣裳、她家孩子衣服破不破,关我什么事呀?你说当婶子的给她家孩子做件新衣服,倒也没什么。但是为什么她的做派就是让我打心底儿的想吐呢?”
姚氏正想该怎么劝解林青婉,院子里传来杨二妹的声音。
“二嫂,我娘喊你。”
林青婉和姚氏两人对视一眼。
擦,幺蛾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