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晚上过后,林青婉变得沉默了。很多时候,她都是望着马车的顶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好几天才慢慢好转,小花终于不用再用她那若无其事却又暗含担
忧的眼神三五不时瞅她了。
林青婉是知道小花这几日的担忧的,好笑之余不免有些感动。
能在人生最低谷的时刻,碰到小花这么一个人,她真心觉得这是上苍对她的恩赐。
小花真的很像上辈子的她——
坚韧、坚强,容易自我满足,善于自我安慰,总是可以在最艰难最窘迫的处境中去发掘出那么一丝丝小小的快乐……而她们就凭着那么一丝丝的快乐,就可以让可以让自己在最艰难的情形下撑下去……
没有心存怨恨,没有自暴自弃,也没有自艾自怨。而是心怀期待,随遇而安的去正视命运将会给她们带来的一切——
好的,不好的,幸福的,苦涩的……
其实她这几日什么也没有想,更没有想不开,很多的时间她大脑都是全然的放空,更多的时候则是在考虑、分析自己目前的和即将面临的处境——
刨除了被卖入烟花之地的可能,那么她未来最大的可能不是被卖入大户人家当奴仆,就是像林青兰说的那样‘买给山里的泥腿子当婆娘’……
而在林青婉看来,后一种可能的机率是最大的。
不管是林青兰也好还是柳氏,都不会允许林青婉堕入那种腌臜地方的。因为她们怕自己名声受损,因为她们怕她鱼死网破,还因为她姓林……
她们把人性掐的很好,她们可以逼迫你,压榨你,甚至羞辱你,但是她们绝对不会把你逼到无路可走。
人都是有顺从性和被奴役性的。当反抗不了的时候,人们就会选择去顺从。但是当你顺从了却还是被逼的没法活被逼过临界线的时候,大多数人都会选择爆发或者鱼死网破。
不管‘鱼死’会不会‘网破’,至少她们不会选择去冒险,因为不值得。她们现在站在高高在上的位置,又怎么会让一个渺小而又卑微的她牵扯上自己呢?
林青婉再一次在心里庆幸林青兰年纪还小手段还不够狠,没有杀了她。在林青兰没有赶尽杀绝的解决她之后,‘林青婉’的身份反而成了她最大依仗——
她们赌不起,而她,光脚不怕穿鞋的!
“放心啦,我不会想不开。”林青婉露出一抹笑容,对小花说道。
小花扣扣手指,别扭地撇过头去,“我才没有担心你。”
林青婉笑得更加开心了。这是她穿越过来第一次这么真心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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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情,更是让林青婉掐熄了心中最后一点不能逃跑的‘不甘愿’。
那是一个夜里,所有人都睡着了。像这样长途车队并不是每天晚上都有地方打尖儿的,很多时候都是露宿在荒郊野外。
每次露宿在荒郊野外的时候,钱牙婆他们一帮人都非常警惕,每天晚上都安排有人轮番守夜。
可是有的人却不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跟林青婉一样知道先观察弄清楚处境‘三思而后行’的。
所以有天夜里,有人弄开车门逃跑了——
中间具体的情况,林青婉也不是很清楚。她们是在事后被人拍响车门弄起来去看‘杀鸡儆猴’,才知道有人逃跑了。
钱牙婆让人弄醒了所有的人,让她们到车厢的窗边看外面——
外面燃起了很多火把,所以从车厢里面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外面的情形。
钱牙婆将逃跑的那个人往场子中间一放,然后开始描述她的行径所为,期间夹杂了各种谩骂与羞辱……最后还让人对她‘可恶行径’进行了惩罚——
惩罚是十鞭子,之所以这么少,还是因为看逃跑那人是女子的份儿上。
逃跑的那人是一个很瘦弱的女子,此时正满脸惊恐的跪坐在地上,不停的哀声求着饶。可是钱牙婆并没有理会她的求饶,眼神一使,打手手里的鞭子就抽了下去了……
女子求饶的痛呼惨叫声,跳跃着火苗的火把,钱牙婆满脸暴戾,还有执刑打手的面无表情……让围看的很多人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杀鸡儆猴’,鸡倒是没杀,但钱牙婆这一系列的手段着实吓到了不少‘猴’,包括林青婉。
她甚至心有余悸地想,如果她逃跑了,也没有跑掉,会不会也会被钱牙婆当着大庭广众的面这样抽鞭子……
可能比这个女的更惨吧,因为她认出这名女子就是小花口中钱牙婆好吃好喝供着要卖大价钱的其中一员。能把‘摇钱树’打成这样,换成不是‘摇钱树’的,估计更惨……
一顿鞭子下来,那柔弱的女子已是奄奄一息,满身都是血痕,躺在地上已经进气没有出气多了。可是钱牙婆还没有善罢甘休,而是颤着脸上的肥肉对众人撂下了一通狠话——
狠话当然是对她们这些‘猴’说的……
大体的意思就是说,一个车厢里面一人逃跑全体连坐,三天不给饭吃不给水喝。从刚才那个逃跑的女子开始……
顿时是一片哗然。
这婆子手段真是狠,此法一出,看谁还能跑的掉。一个车厢里有十多人,每人心思各异,你想逃跑,别人不想,为了不受罚挨饿,只能举报,免得受了牵连。钱牙婆可是给自己找了一大群‘眼线’,还是在群众里面挖掘出来……
此时的林青婉不得不感叹古代人的智慧,看来钱牙婆在牙侩行业里生意能做到如此地步,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只少这个老婆子够聪明够狡猾,而且够心狠……
被鞭打的那名女子被打手丢进她所在的车厢,悄无声息,也不知道人怎么样了。婆子打手们则是态度凶恶的让她们都赶紧睡觉,别想些有没有的。
夜深了,四周渐渐安静下来,可却没有几个人睡的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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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行了十来天,车队终于在云州的首府阳城停下。
林青婉她们被带进了一个大院子里,关了起来。
林青婉猜想,这里应该就是钱牙婆这次北行的目的地了。
果不其然,她们在这个大院子里的一间房间里安顿下来。
林青婉住的房间里有个长长的大通铺,一起住了二三十个姑娘。虽然睡起来很挤,但是总算是有床睡了。
她们也没有再被绑住,只是不允许乱走,只能在房间里活动。
取下了捆在手腕上长达半月之久的绳子,林青婉发现手腕青红了好大一片,因为皮肤白皙,所以显得格外吓人。如果不是手腕还能扭动,林青婉真会以为自己手腕废掉了。
这些天来每天这个房间里都会有女孩被带出去,有的过一会又回来了,有的则是不再回来。估计是都找到了买主。
林青婉一次都没有被带出去过,小花倒是被带出去过几次,但是每次都回来了。回来后,她通常都会眨眨眼睛皱皱小鼻子说一句,我太瘦了,没有人看中我——
这个时候,林青婉通常会从她口气里听到一起得意与……幸灾乐祸?
这个房间里的女孩子越来越少了,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寥寥的几个,小花还是没被买走,林青婉却觉得距自己离开的时间越来越靠近了。
这天一大早,林青婉就被钱牙婆亲自叫了出去……
临出房间前,她转头冲一直默默望着她的小花露出了一个只有她俩懂的笑容,心中惴惴不安地等待着自己命运的到来——
她被带到一个房间,房间里站了一个30多岁的中年妇人。这个中年妇人3、40岁的样子,穿着一件酱色的长褙子,头绾独髻,发间插了一根银簪子。
中年妇人看到林青婉后有些发愣,犹豫地又看了她一眼,转身将钱牙婆拉到一边,低声说起了什么。
这个中年妇人是阳城下属淮河县落云镇里的一个牙婆,姓董。今天本是来钱牙婆这里看有没有好的苗子可以转手的。没想到钱牙婆一见她来了,就把她拽到一旁说了一通,说让她帮忙把个姑娘找个山里的汉子嫁了。
嫁了?董牙婆觉得自己牙好疼。她是牙婆,又不是媒婆,哪有嫁人找牙婆的。
“钱大娘,你没弄错吧?这么如花似玉的找个——找个山里的汉子嫁了?你怎么舍得?”
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转手往勾栏院里一卖,那是可是白花花的银子,绝对能卖个大价钱。这个向来抠门、锱铢必较的婆娘不会是脑袋被驴踢了吧?
说实话,这么多年来经董牙婆手里‘好苗子’也不在少数,但她还是第一次见过这么水灵的姑娘。
钱牙婆抽搐一下脸上的肌肉,露出了一个颇为怪异的笑容。“我怎么可能舍得?我怎么可能舍得?这可是一大笔银子呀。”扼腕可惜的回头看了看林青婉,又转头凑近那妇人。
“没办法,这是京城里的贵人”她指指天上,“专门交代下来的差事,只能找个山里的泥腿子嫁了,嫁的越远越好。要不然你以为我会愿意吗?我又不是脑袋被驴给踢了,白花花的银子不要!”
董牙婆面露犹豫,“……这事儿不好办呀,我又不是媒婆……”
钱牙婆清清嗓子,“我想着,在这一片吧,也就你有能力把这个事办了,所以找的你。你们淮河县落云镇不是挨着落峡山吗?那可是名副其实的山里,山里的汉子多吧?没娶到媳妇的多吧?!……你看,这多简单。看着咱们合作已久的份上,你可千万要帮我这个忙。”
钱牙婆想了想,吞吞唾沫肉痛的又道,“你放心,把这事儿办了,我包你有好处,我给你10两银子就当请你喝茶了。”
死婆子!什么好办不好办的?还不是想要老娘银子!钱牙婆在心里直翻白眼。
“不过,你可把这事儿给我办稳妥了,别动些不该有的心思。这个——可跟其他的不一样,办砸了,大家可都是吃不了兜着走!”钱牙婆话音一转,低声警告道,“这可是京城贵人交代的,你可给我上点心。”
董牙婆想想那白花花的十两银子,看了一眼林青婉,一咬牙跺脚。
“好吧,我接了。我办事,你放心。”她打包票的拍拍胸口。
不就是找个山里汉子嫁了吗?她们镇上附近的乡下村子里,多的是娶不上媳妇的穷汉子,说不定她还可以捞一笔聘金什么的。
这么如花似玉的姑娘也不知道会便宜给哪个泥腿子穷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