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医官人老成精,不为所动。
以前不问前程,是因为身边没有像陈观楼一样的人,整天搞出各种骚操作,次次都令他提心吊胆,夜不能寐。
自从和对方结识后,他感觉到了生命的厚重,仿佛回到了年轻那会,心跳跳得更快,差点就要跳出嗓子眼。
不能承受之重啊!
吃了太多次教训,必须警惕。
“你就说吧,你到底想做什么?老夫事先声明,除了公事,老夫什么都不会答应你。不管你是要杀人,还是要救人,都不同意。”
“你看你,又误会我了。我既不杀人也不救人!”
穆医官半信半疑,瞧着不像啊!
“你觉着南山侯这人怎么样?”
“倒霉鬼!”穆医官一言以蔽之。
总结得真准确!
建始四年,第一倒霉鬼。
“给他下点药,让他日渐虚弱憔悴,就像是惊惧恐慌之下伤了神魂那般。”
穆医官哼哼两声,果然被他猜中了。
之前某人还口口声声地说,误会了,绝不是想的那样。如今呢?
呵!
“大人想做什么?”他问道。
陈观楼琢磨了一下,有选择地说道:“南山侯住在天牢,若是一直好好的,没病没灾,我估摸宫里头会不高兴,不利于保命。给他下点药,病到下不床的那种程度,但又不致命。这里面的度,你自个把握,我只看疗效。”
“大人,你之前还说这回不杀人也不救人。”
“对啊,我没杀人也没救人,只是让你下药,让南山侯一病不起。老穆,你就不要跟我抠字眼,没意义。听我的,赶紧去办。”
“你还真打算帮他?”
“六扇门抄了南山侯府,我们天牢也从中获利不少。总不能收了钱不办事,这不符合天牢的规矩。”
“他可是皇帝钦点的钦犯!”
“皇帝又没给我钱!本官认钱不认人!”
陈观楼好一个理直气壮,理由很强大,无法反驳。
皇帝差遣人办事又不给赏银,鬼才替皇帝尽心办事。他又不是锦衣卫那帮狗腿子,没那么贱!
穆医官瞧着这一幕,整个人都呆愣住了。
竟然,竟然还有这等厚颜无耻的理由,还能如此理直气壮地说出来。
他不得不提醒对方,“你吃的是公家饭,理应……”
“理应管理好天牢。没错啊,我把天牢管理得井井有条,本职工作方方面面都做到位,做足了本分。至于帮南山侯,那是完成本职工作之外的活,跟公家饭是两码事!”
穆医官:……
人老了,无论是辩才还是思维,都赶不上年轻人。
罢了,罢了!
他听命行事,去给南山侯下药。
两日后,南山侯因为惊惧恐慌‘病重’得下不了床,情况报到刑部。
孙道宁趁着进宫面圣的机会,趁机对皇帝透露了此消息,加了一句,“人恐怕快不行了!”
“果真是因为惊惧恐慌而病重?”
孙道宁微微躬身,说道:“陛下,那人向来胆小,有一点动静,就吓得两股颤颤。”
“哈哈哈……”
这话显然取悦了建始帝。
“此案该如何处置,请陛下明示!”孙道宁顺杆子往上爬。
不求有功,只求无过!
这个烫手山芋,恨不得立刻甩出去。
建始帝随口说了句,“先关着吧,慢慢查。”
这话到底几个意思?
维持现状?
慢慢查,要查什么?
孙道宁怀揣着无数疑问,走出宫门,脑子里还是乱糟糟的。
皇帝的心思不好猜测啊!
回到刑部后,左右思索,一直不得要领。身边的师爷也给不出有用的建议。这种事情,万万不可胡乱出主意。万一方案出错,致使东翁遭难,饭碗都没了。
孙道宁恼怒至极,养了一群废物。
果断命人将陈观楼请来。
陈观楼来得很及时,就是那张嘴,实在是叫人又恨又爱。
“老孙,我就说吧,你离不开我。这世上,只有我跟你说真话,真心替你着想。别的人都各有打算。唯有我,一颗赤城心,不为名不为利,只为兄弟过得好!”
孙道宁很想缝住对方的嘴巴,能不能少说几句废话。
整天嚷嚷着什么真话真心,少说两句能死啊!
陈观楼:……
少说两句真的会死哦!
做了好事就得天天嚷嚷,让所有人都知道。沉默,只会让某些人蹬鼻子上脸,还以为帮忙是应该的,欠他的。
沉默的傻子,谦虚的二百五,谁爱做谁做去。
“本官承你的情!今天叫你过来,是因为陛下说了句话,本官有点难以把握。”
于是乎,孙道宁将今日面圣的经过一一陈述。
“你说,陛下究竟是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陛下也是人,是人就爱面子。年前大张旗鼓抓人,年后虎头蛇尾放人,你觉着可能吗,陛下有那么大度吗?他要真大度,晋王就不会死得那么早。”
“闭嘴!不要命了,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孙道宁吓得脸色煞白。
晋王是一个禁忌话题,谁都不能提起。
也就陈观楼这贼人,大喇喇的提起晋王,毫无顾忌,真不怕死啊!
“行行行,不提那个晦气的晋……就说南山侯这案子,甭管罗织了多少罪名,要么咔嚓一下砍死,要么就得一直关着。反正,眼下肯定不能放人。陛下要脸!”
“不放人,就一直关着,也不审案?”孙道宁皱起眉头。
陈观楼喝了一口茶,蛇“这案子有啥可审的,我就问你,能审什么,能审问出什么?说到底,从一开始就是泄愤,莫须有。陛下根本就没指望从南山侯府搜出有用的东西。眼下,南山侯病倒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死在了牢里,很明显取悦了陛下。你都说陛下笑了,可见他内心有多高兴。”
“惊惧恐慌病倒,能取悦。何不直接下旨砍头,更能取悦。”
“还是那句话,要脸!担心被人非议,亦或是担心被人瞧出真相。世间聪明人很多,这个时间突然抓捕南山侯府一大家子下狱,我们能猜到的,别人也能猜到。别人甚至比我们知道得更多。
你是欠缺底蕴的官,我是欠缺底蕴的卒。我们俩凑一起,猜出来的内容都是表象。那些世家大族,底蕴深厚的家族,说不定早在皇帝派人掘墓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全貌,说不定手里头已经拿到了一份跟皇帝一样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