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
在病房外的楼梯间窗边,芦叶与某人正在通着话。
“……是的,关于开采与经营许可,我已经得到了洛城主本人的亲口承诺。
等芹倌岛的这次风波彻底平息后,便可以很快正式开始推进。
如何,欠老先生,这个筹码的份量,您可满意?”
芦叶底气十足地说着,并期待着电话那头的欠心,接下来会作何回应。
而对方在短暂的沉默过后,开口道:
“哼……小陆啊,你的诚意,老夫已经清楚地感受到了——
没想到,你竟有本事…
以极低的价格,从孑茕拿到茗蔷礁瑞锶的特许开采权……
这岂不显得…
昨天刚从城北退兵的芹倌岛,好似一群无能的冤大头嘛,呵呵……!”
欠心那依旧怪异的语气之中,除了明显的讽刺之外,似乎还隐含着另一层意思。
芦叶短时间内来不及琢磨那是什么意思,只是接话:
“您过奖了,倒是欠老果然明察秋毫,对孑茕的实时局势也…
掌握得十分到位。”
“呵,不必说废话来奉承老夫……!
小陆,你既是如此能谋善战,若是这次再拒绝你,倒显得老夫有眼无珠了,你说…
是不是啊?”
“……怎么会,您说笑了。”
芦叶小心地拿捏着用词,并对欠心此言感到有些疑惑:
能谋…善战……?
为什么会给出这样的评价……?
欠老他也…
看到了那段被疯传的、自己打败陈灰平的视频吗?
即便如此,也不至于……
“但是呐,小陆——”
欠心话锋一转又道:
“想必你也清楚,茗蔷礁发现的瑞锶储量本就稀少,而你拿下的开采配额亦很有限…
届时,你能供应得上的部分,比起老夫在辽落的损失而言,恐怕依旧是…
杯水车薪哟?”
“这是自然。但是,欠老——”
早预料到欠心会提及这一点,芦叶提醒道:
“在辽落港,您买到的,都是见不得光的黑瑞锶,货源不稳,品质不齐;
但未来,您能从我这里买到的,可将会是百分之百干净的、标品瑞锶哦。”
“……基本功课没少做嘛,小陆。
罢了,待条件成熟,老夫会另行派人告知你出货的对接公司。
在那之前,你就好好备货吧。”
“这么说,欠老,您的这艘大商船……
我算是搭上了?”
芦叶尝试确认。
“哼……上船并非什么难事,有心便可。
小陆呐,但愿你与老夫的合作,能经得起…
各种风浪的考验才是。
你可不要有一天,做出让老夫,心寒之事哟……!”
“……您放心,我会是一个非常靠谱的生意伙伴,时间会向您证明这一点。”
……
…
结束通话后,芦叶在窗边多站了一会儿。
一边眺望着窗外的市景,他一边忍不住感叹:
“这下,未来供我跟小白折腾的收入来源,就暂时不用担心了吧……
也是多亏了缘笙她们,能答应自己的请求……”
作为帮忙拯救了城主、并解决此次“孑茕之争”的重要参与者,芦叶原本会得到一大笔孑茕赠予的感谢金。
但就在今天中午,与洛缘笙等人一同吃午饭时,芦叶拒绝了这笔感谢金,并请求将对自己的酬谢品,换成其他东西——
比如对茗蔷礁瑞锶为期五年的特许开采权。
对于芦叶这有些唐突的请求,洛缘笙毫不犹豫便答应了。
而马北邦也没有提出异议,虽然芦叶看得出来,他明显对此是有微词的——
但最终,马北邦选择了将他对芦叶的信任,摆在了其他想法之前。
于是,这才有了方才芦叶与欠心这通电话的基础。
“唔……没想到缘笙会答应的那么干脆啊,难道说…
她对自己的好感度,真的已经超过对小白的了吗……?”
这样念叨着,芦叶一边返回白天的病房,一边就另一件自己有些在意的事情,展开了思索:
说起来…
不同于在辽落初次通话时的状态…
这一次的欠心,给自己的感觉…
似乎少了几分从容,而多了几分警觉呢……
他某几句话的语气,听起来甚至像是带着一种……
气呼呼的酸味儿?
虽然这么形容也很奇怪,但这就是刚才听电话时,自己的真实感受……
明明一个能干的小辈,为他献上了一份堪称豪华的入伙见面礼…
但大老板他所表露出的最强烈的情绪,不是欣喜,不是贪婪,不是肯定,也不是其他别的什么,而是……
“敌意”吗……?
唔……
只是正巧他今天心情不好么?不……
排除防备心过强这一点,如果还有什么,能成为导致他如此表现的原因——
茗蔷礁,瑞锶,芹倌岛,“孑茕之争”……
“……嗯?!”
捋着捋着思路,芦叶意外地得出了一个令他不禁有些后背发凉的推论——
欠心这奇怪的态度,会不会跟刚刚结束的这场“孑茕之争”的结果有关系?
“难道说…
在这一次‘失败’的那些势力里面——
芹倌岛,【昼影协会】,乃至夕郦……
欠心与其中的一方或几方,有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联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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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郦首都 永光市 楔子北路一号 昼影大厦——
在这座灰黑色大厦的某层某间办公室中,两个男人正在里面交谈着。
办公室向阳面的百叶窗被拉了下来,屋内也没有开灯,这使得光线有些昏暗。
这两个男人的其中一人,正面朝百叶窗,坐在靠背椅上,手中还点着一支烟;
而另一人则抱着双臂,斜靠在一旁的墙边,融在阴影之中。
“老龙……
小宿他们从孑茕那边,发回来的失利总结报告,你看完了吧?”
点着烟的男人问道,没有回过头来;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沧桑,且略有嘶哑,听着起码得有五十多岁了。
“啊,看了……”
墙边的男人闻声做出回应,他的声音相比前者,听起来虽似乎更加衰老一些,但却也同时中气十足,富有气势。
“……你怎么想?”
坐着的男人轻轻将烟灰弹在地上,吸了一口后发出提问。
“轻敌了呗!”
老龙抬起一只手,在身前轻轻摆了摆,带着轻松的口气复盘:
“在战力层面,没能算到【武联】有着预料之外的人员储备;
在谋略方面,更是没能看清全局,而被对方牵着鼻子耍得团团转……
这两边都差一截的话,大败而归,不是很正常嘛……!”
“……哼。老龙,你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很开心呐?
怎么,是那段来自[两仪天守]的录音,时隔这么多年…
又拨动了你那垂老的心弦?”
男人将半支烟夹在右手食指与中指之间,在空气中缓缓地画着圈,语气之中尽显调侃之意。
“啊?!又瞎说什么呢,严小鬼儿!”
老龙听了之后向着对方的位置,向下微微摆了一下手——
后者手中的那半支烟,立时便熄灭了。
“我对张、张筠玉那老太婆子,早就失望透顶了……!
再说了,可别跟我说你没看出来——
芹倌岛这次失败的主要原因,根本不在于那段录音……
不是嘛?”
老龙似转移话题般地反问。
“……呵,的确……”
男人从兜中摸出一个打火机,将手中的那半支烟重新点燃,吸了一口又道:
“亏我还不嫌麻烦地…
从事前的借口,到事中的谋划,再到事后的预备……
一条一条地,跟芹倌岛那帮蠢材…
以最简洁明了的方式,讲了个清清楚楚……
按理说,只要他们别自作聪明,拿下那个傀儡市长、乃至整座孑茕…
应当如探囊取物般轻巧才对……!”
“……嘿,结果没想到,半路突然杀出来一个无名氏,直接将了你一军!
有多少年没有出现过了啊,能在对弈之中,胜你半步的人物……?”
老龙显然有些幸灾乐祸。
“……梁…明…阳……”
男人将烟蒂戳在了面前的百叶窗上,似有几分兴奋:
“他若此后,不再出现在你我的视野之中,那也就罢了……
但就此人在孑茕所展现出的,这冰山一角的城府和能耐……
恐怕,他的锋芒,才刚刚开始向外显露呢……!
嗯……
的确是个…
久违了的对手……!
等小宿回来,得叫他过来…
再跟我仔细说道说道。”
这时,老龙又似想到了些什么:
“对了,还有,深井小妹妹在报告中提到的…
叫做白天和陆言夜的两名青年,似乎,也挺有本事的啊?
据之前从辽落回来的冯蜂那臭小子所说,许府辰等人的落马,似乎…
也跟这两个人有些关系……”
“……”
听了老龙的这几句话,男人沉默片刻后开口:
“……老龙啊,那种爱出风头的愣头青,你这些年,见得还不够多吗?
我可没你那么闲,还去一一记住他们的名字……”
从兜中的烟盒又摸出了一根烟,他点上后继续道:
“辽落也好,孑茕也罢……
虽然两边的结果均不尽人意,但好歹…
都勉强,没有偏离靶心太远……!”
“……靶心吗……”
老龙重复着对方的这一用词,低声轻问:
“我说严小鬼儿啊,你该不会…
又在谋划着些什么,特别庞大的游戏吧……?”
“……哼哼……无论是否情愿,【武联】如今,已渐渐忙起来了……”
没有直接回答老龙的提问,男人只是一边吐着烟圈一边发笑:
“而接下来,他们只会发觉自己,变得越来越忙碌……!
用不了太久时间,老龙,你等着看便是——”
用食指将手中的烟轻轻折断,男人展露出极度自信的笑容:
“风向……就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