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许在外人看来,李青不仁不孝,很冷血。但李青才几岁?更何况他是单亲家庭,母子相依为命长大的。
此时,他脑海中,除了母亲,已再无它物。
是的!
为母亲的性命,他可以牺牲一切。否则,又怎么能对得起一把屎一把尿把自己拉扯大,为自己跪地借钱的母亲。
以往母亲的一切,他脑海中都在不断地回映翻转。
李青渐渐地走向张茶玉。
他的脚步很慢却坚定,带给张茶玉与张国玉一种很压抑的气氛与情绪。
此刻,他不像是个少年,给两人的感觉,更像是有可能会夺走他们生命的一名死神。
“你,你想干吗!”张茶玉见李青的脸色转冷,眼中似乎泛起血红,特别是那刀头的锋光晃得他眼晕,他终于慌了,颤抖道。
“既然你不愿意,那我就强行让你愿意!”
李青的声音冷得就像是从九幽地狱中钻出来的般,话都是从牙齿缝中挤出来的。
眼看着,他就要亲自“屠”了自己名义上的外公,终于,张国玉狠狠狠握紧拳头,就站出来,挡在李青面前。
“我是你舅舅,关于你母亲,我姐姐的事,她怎么了?由我来救吧!”他尽量地和言悦色地道,以期能让眼前这少年的杀气淡化一点。
对!
他能感觉到自己这外甥身上有杀气的存在,这真是让人感到十分地奇怪,难道他杀过人?
“逆子!”
张茶玉刚刚还怕,现在听到这个,却是又抓狂了,仿佛被踩到尾巴的猫一般,愤怒地咆哮。
“爸!你住嘴!”
换成以前,张国玉绝对是会听父亲的话,因为他是一家之主,在家中就是一言九鼎。但眼前这事,他绝不能退缩,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人伦惨剧的发生。
甚至,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父亲有点冥顽不灵了,眼前,这事是能拒绝的吗?反正他做不出来。
“你,你你,你气死我了!”
张茶玉气得捂住胸口,就坐倒在那办公椅上。
“你真是我妈的弟弟?”李青斜着脸,问:“你愿意救我妈?”
“是的,我姐她到底怎么了?你跟我说,我一定尽全力,能帮就帮!”张国玉见他止住脚步,心里松了一口气。
方才,李青走过来时,那脚步之稳,脸上杀气之重,让他绝对相信李青敢做任何事。现在,停住脚步,当然让他心头大松。
“我妈现在正在重症室,需要血型相配的血,才能再做手术!”李青打量着眼前这个中年人,相比那故执又暴脾气的老头,实在顺眼很多。
“啊?我姐她怎么了?做了什么手术?”张国玉大惊失色。
“我妈得了胆结石还有肾结石,然后,可能还有肾衰竭……”
李青与张国玉都没注意到,他在说话的时候,张茶玉也是喉结上下滚动了动,眼神专注非常。
“啊!那你的血型为何?”
“医生说过分娩有过死胎、死产或其新生儿有溶血病史的病人,也会造成这种情况。还有如果病人血型为o型,丈夫为a型、b型或ab型,则胎儿有可能发生abo型的血型不合症……”
“对,我姐以前怀过一个,后面流产。”说到这时,张国玉心虚地看了自己父亲一眼。
当初,就是因为这个吵架,闹大的,否则也不会弄得父女几乎反目成仇,一刀两断。
“那你现在,跟我回去吗?”
李青见张国玉的表现,又岂会不知道什么事,懒得再看他,问张国玉。
“可以的!你先跟我出来!”
“国玉,你……”
张茶玉看着两人要出去,张口欲喊,可在想到什么后,眼睛狠狠地闭上,叹一口气,又摊开全身,似所有力气被抽干。
“怎么了?”
跟着走进电梯,李青问道。
“其实吧,我们整个家除了父亲,我和我妈都一直很担心姐姐。现在,姐姐发生了这种事,我必须跟我妈说一下,否则,她知道会骂死我的!”张国玉道。
李青点点头。
这才明白这件事的真相始末,想来都是那个老家伙张茶玉太顽固,才会造成这情况。而妈妈的弟弟,还有妈妈的母亲依然都放不下,割舍不断这份亲情。
“妈!”
张国玉那边电话接通。
“国玉呀,咋了?”
“妈,我姐出事了!”
“啊,什么!”
哪怕离得远,李青都听得到那声音的分贝特别大,语气中有激动,有讶然,还有更多的是惊恐。
“妈,你冷静点,千万不要激动。现在,我姐得了重病,做了次手术,但还在危险期,现在,我要跟我姐的儿子一起去趟医院看看,看我的血型能救姐不……”张国玉小声地道。
“啊,那你这死孩子,还待公司干嘛,快回家来接我,我也要去!还有,我那外孙,真的找到他们了?”
“可是我爸不是不让我们……我去就行了,不然要是气得爸心脏病发作,就不好了……”
“我不管了,我女儿都快死了,谁管那老头子!没事,听我的,你马上立刻给我回来!如果你不回来,我自己走我都要找到我女儿!”那边的声音很是激烈,可以从中想像中,老太太是多么地激动和愤怒。
“好的!”
张国玉挂掉电话。
“我想问你一下,既然你们都没有在感情上割舍掉我妈,为何这么多年来,你们就是不去找她?”李青不解地道。
也就是那通电话,他感受到老太太的愤怒,十分疑惑。
“不行,我们有一次派人偷偷暗访,全国各处找你妈,但都找不到。有一次,有了点消息,却是被我爸知道,那次他知道我们在偷偷找你妈,气得差点心脏病发作,才抢救过来。后面,为了不让老爷子再犯病,我们只能收敛……”
李青终于明白。
一切都是那老头在作祟,更有可能,是老头的自尊心与那独裁的心思在作祟。
另外,他记得小时候不断地搬家,后面才定居在夏门市。
“你们后面住在夏门市了吗?”张国玉问:“我们最早就是让人在夏门市找你们,都找不到。没想到你们反而跑到夏门市,我们最早就找过的地方,唉,就变灯下黑了……不过,现在好了,我们以后一定要常联系。记住,我们身上流的血是同样的,这点是任何事情都无法割舍的。”张国玉郑重地道。
虽然,他还为这孩子不能叫自己舅舅,叫自己母亲外婆而有点担忧,但还是认真地对李青如此道。
至于父亲,除了顽固,还是因为大男人主义的心思在作怪,还有父亲那一辈都是没有什么文化素养的,终究才会造成这些事的发生。
“好吧……”
李青一时间也接受不了这种亲情,还是等见到妈妈后,再说吧!
坐着张国玉的车,这是一辆五十多万的国产奔驰,最后十来分钟后,停在一栋自建的三层楼房子面前。
车还没停稳,一个老太太已经从庭院中小跑出来,急匆匆地敲门。
老太太大概一米六,有点瘦小,佝偻着身形,穿着一身普通的暗色衣裳,似乎来不及换,上车后,就火急火燎地催着张国玉开车。
待车上路后,才一脸慈祥与期待地看着李青。
李青被看得有点奇怪,只能拿出手机,自顾自地玩起来,以免尴尬。
“你是张敏的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呀?”她和颜悦色地问。
“妈,他叫李青。”
“我没问你,好好专心开你的车,开快点,我让我乖孙回答!”老太太生气地喝了句,又看向李青。
李青尴尬得坐立难安,只好点头。
“你跟你妈一直,过得还好吗?”
李青又点头。
“孩子长得真俊,张敏那丫头真能干,哈哈哈……”忽然,老太太伸出手捏了李青的脸一把。
李青有点抵触情绪,不过,在看到老太太那满是皱纹的脸笑得跟菊花似的,是那么地开心,眼神是那么地真诚与激动,暗叹一口气,只能无可奈何。
“啊!妈,你怎么啦?别站起来呀,不安全!”
忽然,张国玉惊呼起来。
………………
夏门市,中三医院……
李青的母亲张敏正一脸满意地笑,看着颜笛。
颜笛微羞,低头削着苹果。
“我儿子呀,他最爱吃这种小小的红苹果了,脆脆的,很是甘甜。以前,小时候,我都会给他削成一小块一小块,让他边玩边吃。”
“哦~他最爱吃的水果是苹果吗?”颜笛有点好奇。
“算是常吃爱吃的吧!不过,他最爱吃的应该是榴莲。哎,可惜,我们以前家境不好,我也很少给他买榴莲吃。要是早知道,我就不会想那么多存钱的事,多买点榴莲给他吃了……”说到这,张敏的眼睛有点湿润,似乎怕以后再也没机会给自己的儿子买榴莲吃了。
“阿姨,你别这样说了,你会没事的。”颜笛听着她的语气很是失落,也难受地道,有点哽咽。
“不行了,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而且,在手术时虽被麻醉过去,但我还似乎能听到一些,那些医生都对我的情况很不看好……”
“没事的,没事的……”
颜笛真的受不了张敏一边笑着说这些话,一边回忆的样子,忍不住眼泪就盈眶滴落下来。
她想起自己的父亲,曾几何时,父亲也这样过。
“你这傻孩子啊,哭什么。老人们常言道,人啊,都是没注生,就先注死,阿姨只是走到命运的尽头罢了,没什么好哭的。”
“我,我就是停不下来!”颜笛祈求地仰着小脸道:“阿姨,我们不说这个好吗?阿姨一定没事的。”
“好好好,我们可爱的笛笛说了算……”张敏爱怜地摸着她的头,为让张敏摸到,颜笛不怕地弯下腰。
见她如此乖巧,张敏越加疼爱她。
“要是我能多活个几年就好了……”她看着颜笛想,最好能看到李青拥有个这么优秀可爱的媳妇,那么自己死也能死得毫无遗憾。
过一会……
张敏又跟颜笛说起李青的事。
“李青呀,他很爱小动物的,但是由于那时,我都快养不起李青了,就不让他养小动物。我依稀还记得,有一次我把他捡来的小狗,抱去送人的时候,他坐在地上哭得稀里哗啦。”
“这孩子很有正义感,九岁时,曾经为了刚认识的孩子,就被另外三个孩子打哭了。后来我问他,他说他帮的那个孩子有把玩具借他玩,他就上去帮忙了,还顶在最前面。经过这事,我教了他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他一定能谨记在心。”
“他不爱穿祙子,冬天再冷都不穿。”
“其实,刚开始他是怕我忙,出去赚钱还要回家煮饭,麻烦。而他说有鞋了,不穿祙子也可以,所以,尽管后面我一直叫他穿,他还是会偷偷趁我没注意,就不穿,省得我要多洗祙子。”
“我儿子他喜欢吃不甜的食物,太甜的话,他的喉咙会不舒服。”
“他喜欢吃的就是红烧肉,因为以前家庭经济不好,就很少听。记住呀,他喜欢吃的红烧肉一定要加点冰糖,加点点小辣椒,这样他会吃得满嘴流油的……”
可能是回忆起自己儿子吃得嘴边都是油的画面,张敏又露出安静地,幸福的微笑。
当然,听着这些絮絮叨叨的话,颜笛更能感受到那伟大的母爱,同样的心更加堵了,眼泪几度控制不住流了下来。
张敏呢,则是完全陷入了对儿子的回忆,浑然没注意到旁边已经哭成泪人的颜笛。
她的表情恬静而安祥,偶尔还会露出回忆般的微笑,浑然看不出病态,甚至脸色越来越好看。这就是一个伟大的母亲,只要想起儿子,就能忘记烦恼与痛苦的母亲。
而实际上,颜笛却清楚地知道,这是一个已经知道自己将要死去,却舍不得儿子,放不下的母亲。
最后,听着张敏不断说着儿子的事,颜笛再也受不了眼前的情景,心中的悲伤,冲出病房,跑出医院门口大声地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