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骨髓库能做的事,只有按照原来的地址,给登记的潜在捐赠者寄了一封信,大意就是初步配型成功,希望能来进一步检测配型,如果能匹配成功,希望能捐赠骨髓救人。
发出去的信石沉大海,再也没有一点回信。
中华骨髓库的工作人员对此事司空见惯。无论是这个人换了联系地址,没收到信,还是收到了信,最后胆怯了,不来了,结果都只有一个,那就是这次配型没戏。
骨髓库里记录下来的这样的人,很多很多。
嘴上说说很容易,我要捐髓救人,我要拯救生命,来中华骨髓库做个登记,留个血液样本也很容易,就是扎一针的事。
但等真动真格的,你会惊奇的发现,即使在医学事业长足发展的今天,对捐献骨髓一事,有些人的认知,依然愚昧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捐骨髓会让人瘫痪,会让人得白血病,会影响人的寿命。最次最次,也得说捐骨髓啊,长长的针要插到脊柱里去,疼都疼死人了。
至于事实如何,已经没有人愿意关心。
于是大批的潜在捐献者流失,像小姑娘这样可爱乖巧的孩子,就只能等死了。
彭南方从郑亦樾口中得知有这么一个人,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就此放手。
他也是头一次明白,原来很多时候,钱真的不是万能的,不是有了钱,便可以救回命的。
“郑大姐,我得试试,一定要找到这个人问问清楚。我知道,捐献自愿,我绝不为难人,只是想问清楚,到底是临门一脚退缩了,还是压根没收到消息。”
“如果是他退缩了,我二话不说,是那丫头命不好,如果是信寄错了地方,他不知情,我就得问问了,他还愿不愿意捐。”
彭南方说干就干,千方百计求着郑亦樾,私下里偷偷带着他去看了骨髓库里最初的匹配结果,得知了潜在捐献者当初留下的信息。
孙蒲,女,19岁,F省师范学院体育教育专业二年级学生,四年前登记的。
四年时间,她肯定早已经毕业,原来留的地址,一看就知道是学校宿舍,还带着宿舍号呢。这样的一封信寄出去,能收到回音才有鬼。
八成是孙蒲根本不知道,现在医院里还躺着一个小姑娘等她救命呢。
彭南方动用了他所能动用的一切关系,甚至还求到了家里。要知道,一直以来彭南方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他不想靠家里,他从来没有跟任何红十字会的同事提起过他家里人的事。
直到这时,郑亦樾才知道他的爸爸大概是全中国人民都知道的人物,已经不单单用煊赫两个字能够形容了。
两个小时后,他们要找的人的详细资料就已经传到了彭南方手机上,他拉着郑亦樾,直奔对方现在的住址而去。
三个小时的车程,他们来到了省城邻市某个新小区。
“25号楼1单元1301。就是这里。”彭南方深呼吸一口气,轻轻按响了门铃。
“谁啊?”
“请问孙蒲孙女士家是这里吗?”
防盗门开了条小缝,一个小了年纪的阿姨警惕地望着彭南方:“是这里,你们是?”
“阿姨您好,我们是红十字会的。找孙女士有些事。请问她在家吗?”
红十字会?名头不小,这俩人倒也不像坏人。钱阿姨打开了门:“你们进来吧,先坐着等等啊,阿蒲这点钟刚下班,估计一会儿就该回来了。”
“谢谢阿姨。”
钱阿姨将他们让进屋,倒了水,便去厨房里忙活了。
孙蒲家面积不大,90多平的两居室,客厅墙上还挂着张结婚照,照片上的新娘笑得一脸灿烂,新郎英俊帅气,很登对。
彭南方如坐针毡,每分钟看三次手机,不停地向着门口张望,恨不得下一秒,孙蒲就biu得一声奇迹般出现。
终于,度分如年的等待到头了,有人用钥匙开门,一个短头发的干练女子走进家里。
她见两个陌生人坐在沙发上,也是一愣:“你们找谁?”
“孙女士吗?我们是红十字会的。”
“红十字会?有什么事吗?”孙蒲一边问,一边把穿在身上的薄外套脱掉,她最近有些畏寒,单位和公交上的空调开得太足,她总是多穿一条不太合时宜的外套。
“我们是想问问你......”彭南方的话头突然停住,他死死地盯着孙蒲略凸起的小腹。
“你怀孕了?”
“对啊,已经四个多月了。你还没说,你们来找我什么事?”孙蒲抚着小腹,脸上全是慈爱。
“阿蒲回来了。快洗洗手,准备吃饭吧。对了,你们要不要一起吃个遍饭。”
彭南方的脸一下子全白了,他头也不回,直接冲出孙蒲家。留下郑亦樾一个人很是尴尬,编了个慰问骨髓库志愿者这种根本经不起推敲的谎言,便匆匆告辞。
在楼下找到彭南方时,他正坐在自己的车里抽闷烟,地上有三个新鲜的烟屁股。
“小彭。”
“上车,回家。”
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临到家里,彭南方长叹一口气:“姐,我尽力了。”
却也无能为力了。
小姑娘的病情恶化得很快,她根本不可能撑到孙蒲出完孩子,不,应该说,孙蒲到底跟她配型合不合适,都没办法确定。
因为不会有哪个孕妇在明知道会伤害到自己孩子的前提下,去为一个完全陌生的人牺牲。小姑娘无辜,孙蒲肚子里的孩子更无辜。
一个月后。
彭南方来上班时,远远就看到个人蹲在单位门口,在有车经过时,不时抬头张望。
等他开车走近,才看清这是个老熟人:小姑娘的爸爸。
他来干什么?前几天彭南方去过医院,小姑娘情况不太好,现在不是钱的问题,是没有合适配型,做不了手术的事,医生说,也就个把月的事。
“小彭啊,我闺女,走了。”他看见彭南方,扑将上来,带着哭腔说道。
走了,短短两个字,炸得彭南方脑袋嗡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