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迎面而来的人袍服宽大,高瘦的个子看着总让人觉得被风一吹就要倒了似的,他有一张清润如玉的脸庞,透着一股淡淡的苍白之色,连同眸子也如同翡翠那般晶碧润泽,这个人虞琊在短短几天内就已经遇到了三次,加上这次,已是第四次了。
虞琊总觉得这个人神通广大,为了方便行动,她早已换上了普通的男装,可他在第一眼时就看穿了她是男扮女装,这在以前还从来没发生过,虽说之前应皇天也曾道破过她的身份,但她总觉得应该还有别的因素在里面,而眼前之人却是素未谋面,但也是因此,虞琊不得不怀疑他的来历,可他似乎又不是为抓她而来,自从逃离丹阳后,虞琊分别遭遇了三批人马的追杀,第一批应是楚国人马,为了卜邑之死而来,第二批虞琊猜测是巫冷钧所派的周国人,这批人行事低调,并不欲透露身份,似乎想等虞琊距离楚国远一些再动手,而第三批却令人费解,一是虞琊猜不到他们究竟是何来历,为何紧跟不舍,二来,他们的行迹虽然确实被虞琊所察觉,偏偏又难觅其踪,好像忽而出现,又忽而消失一般,虞琊有时候会怀疑第三批人可能跟应皇天有关,不过在原因和目的不明的情况下,便更加难以确认,但现在出现的这个人,又跟那三批人马完全无关,看起来像是偶遇,可虞琊总觉得太过巧合,所谓事不过三,四次的偶遇已然显示出这个人一直跟随着自己的事实,然而不同于那三批人马的是,他来得光明正大,生怕她看不出来似的,却又不动声色,装作什么目的都没有的样子出现在她的面前。
“你是谁?为何而来?”虞琊不愿吃这一套,开门见山便问。
“我只是路过而已。”对方笑言道。
“既然只是路过,那便不要打扰我用餐。”说是“用餐”,其实虞琊只是找了一棵能够乘凉的大树坐在底下嚼干粮而已,在这种整日逃亡的日子里,她从不指望能够去到酒楼或者小店吃上一顿美美的饭菜,但这并不代表路过的人就能跟她随意攀谈,尤其是这个偶遇过数次的人。
对方对虞琊的话丝毫不以为意,仍然好脾气地道,“那很抱歉,在下会等姑娘用完餐之后再来打扰。”说着,他便走开去,但随后,却在相隔几米开外的另一棵大树下坐了下来,一副等候虞琊用餐完毕的模样。
虞琊懒得在意,若是敌人,她等着看他露出真面目,若不是,那对她并没有威胁,又何必去在意。对她而言,此时在意的仍是几个月前那一晚发生的事,至今为止,她都未能够弄明白巫冷钧动手的理由,但就她的分析看来,杀害卜邑的目的有二,其一是嫁祸给自己,原本她的目的就是杀卜邑,这一招刚好顺水推舟,其二,却是将十七年前发生的所有事都嫁祸到卜邑的身上,让卜邑杀害巫氏一族的罪名坐实,使得真正的凶手得以逍遥法外,通过这两点,虞琊还得出了一个结论,那便是巫冷钧是凶手一边的人,但他是不是幕后凶手就不得而知了,不过这些都是她的猜测,并没有任何证据,甚至就连那晚的密谈虞琊都无法确知究竟是不是一个局,如是,那应皇天显然就是巫冷钧的帮凶,如不是,为何又会布置得如此周密?现下,虞琊自知最要紧的便是保住自己的性命,否则,这一切的一切将永远成谜,巫氏一族的大仇更是难以得报,她又有何颜面去泉下见自己的族人?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人也令她在意,那就是观言,若卜邑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观言就成了巫氏主医一脉唯一的传人,因而,她必须设法回到楚国再见他一面,确认他的身份,并把他的身世告诉他才行。
想着这些的时候,虞琊已经嚼完了手中的干粮,她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转身就走,看也不看不远处大树底下的那名男子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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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卜邑的葬礼之后,观言就来到重楼并留了下来,不仅如此,他还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连门都没有出过一步,这一待就是大半个月,香兰和玉蝉为此忧心不已,问应皇天怎么办时,应皇天只管让她们把吃的送去,好在观言并不打算饿死自己,等玉蝉去收拾时,门边的碗盘都已经空了,这才让玉蝉稍稍放下心来。
这日如同往常,应皇天在廊屋下晒着太阳闭目小憩,香兰则在一旁挑茶叶,嘴巴也不闲着,问自家公子道,“公子,就这样放任观公子不去管他好吗?从大宗伯出事到现在,都已经过了将近半年的时间,总不能一直这样消沉下去吧?公子难道一点都不觉得担心吗?”
应皇天似是已经睡去,并未出声,香兰继续嘀咕道,“虽说观公子看起来不打算饿死自己,可把一个人闷在屋子里总不是个办法,您说呢?”
应皇天这时嫌吵似的稍稍避开头去,盖在脸上的卷轴依然将他的脸遮得严严实实,香兰见状不由抱怨道,“公子您根本没睡着吧?故意不理我……哼……”
好半晌,卷轴底下终于传来了那个始终平淡不惊的嗓音道,“他躲在屋里消沉是谁告诉你的?”
香兰闻言一怔,一时间回答不上来,想了想才道,“如果不是消沉……那……为什么要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谁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就一定是消沉?”
“呃……”香兰听应皇天这样反问,冷不丁想起应皇天也常常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倒还真不是消沉,这时又不由问应皇天道,“这么说来,观公子也是为了别的什么才会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的咯?”
“这个问题,你不该问我。”应皇天淡淡道。
短短一句话有把香兰的问题堵了回去,香兰忍不住小声咕哝道,“如果可以问观公子,我才不要来问公子你呢……”
应皇天索性不再出声,香兰好不容易安静了一阵,忽地又开口道,“公子这次肯定猜错了,观公子和公子不同,观公子那么善良的人,不可能都不跟玉蝉说一声,让她白白担心那么久。”
“激我无用。”
香兰吐了吐舌头,想了想,最后没辙地道,“公子您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才愿意去把观公子劝出来?”
“我从无此打算。”
“难道就任观公子在里面自生自灭?”香兰不罢休地再问。
“他想出来的时候自然会出来。”应皇天不咸不淡地道。
“那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香兰颇为烦恼地抓了抓头。
应皇天终于有了动作,他将脸上的卷轴取了下来,脸上却毫无表情,像是对香兰总是打扰他午睡而显得不太乐意,这时起身回答了香兰一句道,“等到你不来烦我的时候。”他话音才落,庭院忽然一震,庞大的小黑悄无声息地出现,把香兰好不容易挑拣好的茶叶震得如同天女散花,一下子全都掉在了地上,与此同时,应皇天轻轻一跃跃上小黑宽厚的背,同时长啸一声,空中便见几只大鸟盘旋而来,并回以雀跃地鸣声,看起来早就来到附近了。
“公子!”香兰望着来去如风的小黑,忍不住狠狠跺了一脚,然后认命地蹲下来一片一片捡她的茶叶。
这一捡就捡到了太阳下山,但应皇天还不见回来,香兰亦知道每次应皇天被那群“伙伴”们带出去,就绝不会早回来,它们粘公子粘得紧,这一点香兰早在雪山上就已领教过,那时应皇天身上还有伤,害她成天提心吊胆的,现在的应皇天健健康康,香兰也就随他去了,当然,她不是不清楚有些事就算她想管也管不住,但她一样也控制不住自己总会担心这个那个的心情,因而她最清楚玉蝉此刻是什么样的心情,才会一直唠叨着希望应皇天能设法劝观言出来。
捡好茶叶,香兰便去准备晚餐,虽说观言仍在守孝中,可在香兰眼里,他的守孝方式却如同苦修,每日清淡的饭菜,每日浸泡冷水,不言不语,无喜无悲,简直像在行斋戒那样。
这晚应皇天不在,之前因见观言又久不肯出来,玉蝉觉得她一直在重楼等待也不是办法,是以最近才离开的重楼,她相信观言一定会振作起来,因而先去整理观言的执房,神仕一职观言还未正式上任,但执房势必要换,也许正是因此,观言自觉无所事事,才会跑到重楼里来待着。
香兰很快做好晚餐,准备端到观言的房门前,此时长廊上四下无人,只有香兰自己的脚步声,香兰一时觉得有什么在脑中一闪而过,她左看右看,想到应皇天不在,眼珠子不由滴溜一转,顿时跑了过去,放下饭菜,使劲敲起了观言的房门来,并冲着里面大声嚷嚷道,“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公子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