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骁之大驾,香薷早已在天锁重楼的门口静候,见他下轿便跪下请安:“香薷见过陛下。”
“起来吧,太傅呢?”凤骁之负手垂眸看着她问道。
“公子正在二楼休息。”香薷起身答。
“睡着吗?”凤骁之又问。
“公子吩咐若是陛下前来便随时去见他。”香薷垂首道。
“朕知道了。”凤骁之说着吩咐身后的人道:“你们在这里候着。”
“是,陛下。”身后侍卫应声道。
“陛下随香薷进来吧。”香薷转身前道。
“嗯。”
重楼通往二楼的楼梯木质颜色深沉,同样铺着织锦绵绒毯,扶栏处雕刻尤其精美,暗色琉璃镶嵌其中,既显奢华又觉诡秘,仿佛通向某个幽暗神秘的禁地一般。
应皇天依旧习惯地倚在红木佛床之中,手中多了一根极细长的烟斗。
他骨节明显且瘦长的手指夹着长长的烟杆,上面雕着的蛟龙似是在雾里翻腾,烟斗颈部用一根金色的缎绳编织缠绕,长长带子垂落,末端金穗被勾绊在了他身上盖着的软绵毛毯皱褶之中。
“你来了。”他没有回头,道。
“太傅。”凤骁之低唤,他凝视应皇天的背影,此刻烟雾似是将他整个人牢牢包围,看不太实际。
“嗯。”应皇天淡淡应道。
凤骁之缓步上前,在看清了应皇天青白的脸色之后眼眸不由沉了又沉。
“太傅,您的身体——”他拧紧了英挺的双眉。
应皇天缓缓摇了摇头,只道:“无妨,不过是力竭罢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倦意深重,语意又很是淡薄。
凤骁之幽幽注视他好久,才道:“那太傅岂不是无法抑制体内血怨的侵蚀?”
应皇天这时方才抬眸看他:“陛下不用担心我的事,六王爷被抄家,可有阴灵鼎的下落?”
阴灵鼎,闻名便知是阴邪之物,凤骁之听元晔说起过,那阴灵鼎能摄魂,七七四十九日后,被摄入鼎内之魂便被此鼎吸收殆尽。
“未曾找到。”凤骁之答,停了片刻,他注视应皇天迟疑问道:“太傅,难道我父皇……他真的被困在了那只鼎里了么?”
应皇天垂眸半响,开口对凤骁之言道:“你叫元晔子时前来,寻鼎一事我要交代于他。”
“好。”
“公子,该喝药了。”香薷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应皇天的身后,声音轻柔说道。
“嗯。”应皇天低低应了一声,接过香薷递过来的药碗。
香薷微一俯身取走了应皇天长指间的烟斗,忽地转首对凤骁之说道:“陛下,您劝劝公子让他多睡一会儿,这烟丝有提神作用,公子却执意要用。”
凤骁之闻言顿时拧起眉,待应皇天将药一饮而尽之后他便端过药碗放在了一旁,低声说道:“太傅,让骁儿扶您回房休息吧?”
应皇天也不多说什么,任由凤骁之扶起自己,毛毯落到了地面,一味褶叠而去。
香薷垂首凝眸毯上刺绣似是微微怔忡,便听应皇天平板低乏的声音响了起来:“香薷,元晔来之前把十宫紫微斗卦命盘准备好。”
“香薷知道了。”香薷抬眸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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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晔在宫里那么多年,却从未到过天锁重楼。
下了轿,抬眼望着跟前既显阴森又略带鬼气的大门,他不由想起了十年前那个夜晚凤帝命他打开冥天之门时被牢牢吸引住的感觉,一如此刻他面对天锁重楼的大门。
那时冥天之门打开后由水牢里面幽幽散发出来直至门外的,正是无形中一股无可名状的巨大力量,对“巫”者而言,这种力量的牵引是时刻存在的。
当时他所感受到的,正是一种深不可测,却又极为接近幻灭的诡异力量,宛若一个巨大深邃无比的黑洞,能将人的灵魂都生生吞噬掉一般。
此际深沉的夜色将大半高耸重楼掩去,灰薄薄的云层也只是浮在了中间,那只浮雕凤凰在黑夜中闪着诡谲的光芒,仰首朝向天际,似乎就欲飞上九天而去。
“元大人。”一个柔和的声音凭空出现,元晔不禁愣了愣,随后凝神细看,发现一名女子身着霓裳彩衣站在兽面辅首边,那衣裳的纹饰跟门上配饰相合,竟是分毫不差,难怪一见之下难以发现人影。
“元晔奉陛下之命求见应太傅。”元晔连忙说道。
“元大人请跟香薷进来罢。”
香薷说罢回首推开大门,元晔只见里面似有幽幽火光时隐时现,可若要细看却什么也看不见。
“大人,请。”香薷见元晔有些发怔又出声唤他道。
“哦、好……”元晔缓步上前,刚一迈过门槛,他的身影便即刻没入一片黑暗之中。
重楼里边确实有幽火闪动,房间摆设因这黯淡的光芒看不清楚,下一刻便听门簪倏落。
“喀嚓”一声似是将他瞬间锁在了神秘的黑暗之中,凝窒之感油然而生。
“大人稍待片刻,香薷去请公子下楼。”香薷的声音在他身后传来,元晔一个“好”字未出口,晃眼之间已有一个人影朝着楼上方向缓缓行去,影子在火光的闪烁下放大了好几倍映照在墙上,脚步无声,竟若鬼影。
影像错约之间元晔稍稍分清了楼梯所在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