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逢之山,有神焉,其状如人而二首,名曰骄虫,实为蜂蜜之庐。
“观公子,已是用餐时辰了。”香兰敲开了书房的门,见到的却是观言被书卷淹没的情景。这幅情景已经连续多日,仿佛书房易了主,香兰见怪不怪,只是按时辰喊人下楼用饭。
“就来。”观言兀自叹一口气,从书卷堆中抬起头来。
“观公子仍未寻到要用的资料吗?”香兰问道。
观言摇摇头:“寻是寻到了,只是有点出人意料,反不能确定寻到的究竟是或不是。”
香兰不免疑惑道:“难道是资料不可信?”
观言仍是摇头:“相似的资料太多,若是不可信,那么岂不是这些都不可信了?”他指了指案上和地上那些快堆成小山一样的书卷道。
这让香兰不免愣怔,下意识就道:“那不可能,这些书卷可是公子亲自收来的。”她的言下之意自然是这既然是应皇天收的,那里面的内容就不可能是胡编乱造的。
“我并非这个意思,只是随着资料越找越多,就越来越弄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在书房里越折腾越久了。
“算了,这都是观公子跟公子需要判断的事,我就不在一旁添乱了。”香兰是个不太能长时间看书的人,颇有自知之明地道。
观言因言一笑,也不再继续琢磨,而是在书卷上做了记号,便随她下了楼。
应皇天近来由于书房被抢占,一直在楼下看书,那儿书卷也越堆越高,仿佛成了临时的小书室,立冬后的阳光十分宜人,照得那个角落暖洋洋的,也将这人敛神垂眸的模样照得分外清明。
听见脚步声传来,应皇天从书卷中抬眸,香兰已经陆续把小菜摆上了桌,应皇天收了书卷对观言道:“几日下来,你的收获应当不小。”
观言并不反对他这个结论,而是苦笑道:“收获是有,困惑更多。”
“哦,说来听听。”
“神仕之职掌三辰之法,以犹鬼、神、士之居,辨其各物,所以我的职责是要将各路神明记载于册,然而书卷中记载纷纭,神明众多,可是不久前的经历证明了无论是颙颙神还是狌狌神,或是那平山神,三者皆非真正的神明,这是其一;其二乃是这数日来我在资料中所查阅到的神明均为人身兽首,要不然就是人首兽身,这就好像是狌狌神或是平山神的翻版,问题在于这些神明竟有如此众多之数,实在令人细思极恐。”这也难怪,在见识过图纸和实际冰冻起来的尸体,还有那被拼凑起来的人首兽身骨骸以后,对于人首兽身神或是兽首人身神的存在已有所怀疑,而且最易产生的联想就是巫氏一族试验的延续,若是那些林林总总的记载都与平山神类似,那岂不是一件令人极为惊恐的事?
“那你是打算一一查访吗?”应皇天问他。
观言着实心有余悸,且不说平山神翻出了那么久远的一桩旧案,最初那些犬首人给他留下的心魔就从不曾驱干净,现在面对那么多疑似拼凑出来的神明,他还真没有一一查访的劲,但他又不得不去查访,因为他身为神仕,这是他的本职工作,根本无法逃避。
“应公子如何看待这些神明?”观言翻阅的资料都来自应皇天的藏书,那些书卷应皇天早已读过,因而他才有这么一问。
应皇天托着腮,漫不经心地道:“我如何看待它们重要吗?”
观言仔细思索片刻,其实客观而论应皇天如何看待这些神明短时间内并不能影响他心中的排斥,可若从主观上来考虑,应皇天的看法却能够成为他行动的推力,是以观言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却又不大好意思说出理由。
应皇天见状微一勾唇角道:“好吧,那依我看,他们既然能在某处被奉为神明,无论真假,背后必然有某种因由,若闲来无事,倒是可以好奇一番。”
观言立即明了了他的言下之意,没事做的话,因为好奇而去查探也无不可。
“不过要我选……”应皇天没等观言开口,又接着道:“既然刚查明平山神一事,类似的神明不如缓缓再查,先从不同的着手,避免先入为主等偏见。”
对哦!观言立时对这句话抱有高度的赞同,尽管这对他来说其实是个绝佳的借口和理由,但实际上应皇天说的是没错的,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人兽试验,根本不方便展开调查,主观必然会影响他对于细节的诸多判断,那么还不如从完全不同的神明来着手更为妥当一些。
心头一松,他才有了动筷的心情,同时又忍不住感叹对面这人就好像是长在他脑子里一样,对他的想法简直了如指掌。
“那我们去平逢山吧。”观言信口道。
“平逢山,有骄虫,为蜂蜜之庐。”应皇天信手拈来。
“嗯、嗯,就是他!我记得你说见过蛇长有两个脑袋,记载上说他状如人而二首,我实在想像不出来是什么样子的,不如就从这位神明着手吧。”既然说到了好奇,观言头一个想到的就是这条记载了。
“一身二首你反而不怕了?”应皇天戏谑道。
“其实还是有点怕的。”观言老实地回答,随后又眨了眨眼,看向应皇天:“不过,我又不是一个人去。”
应皇天瞅着他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
“不过在此之前,我还要借用应公子的书房几日。”观言并不急着出门,他还有资料没查完。
“我这里书卷虽多,可毕竟天地广大,记载并不足以道明一二,切勿偏听偏信。”应皇天道。
“我明白,要时刻保持怀疑的态度,不能只观事物表面。”若非如此,也不必花费那么多时间在查阅资料一事上。他也是近来才深有感触,应皇天所藏的书卷不仅包罗万象,而且绝无单一片面,经常能在某两到三卷书中发现同一件事的记载,但观点不同,记载的内容也不尽相同,边上有时还有应皇天的疏注,多是关联到又一书卷的,也不知是不是专门为他所留,毕竟应皇天自己过目不忘,哪用得着这些?
“书毕竟只是书,兴许读了万卷也不过是坐井观天。”应皇天淡淡道。
这就仍脱不开天地广大的意思了,可是以一人一生之力又能走多远学多久呢?若然没有书卷记载流传,就连想要坐井观天都难。
“自当尽力而为,记下所能记的一切,不过目前看来,我还是要以学为主。”观言亦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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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前文有没有过对于书卷的说明(写太长了自己也忘了),这里针对文中的“书卷”说明一下,说是书卷,其实多指的是竹简,也有写在丝质的布料上的,完全是不成“书”的,主要还是为了自己看得顺和不别扭,写成了书卷;另外,在先秦时期,文字的掌握仍在上流社会,所谓的藏书,在形式上包含多种,但属抄刻的最多,再加上各个地域文字也是不一样的,所以我觉得正确性是要打个折扣的;
还有就是关于《山海经》,文中许多记载出自《山海经》,《山海经》最初成书在战国时期,年代是在此文之后了,但成书是成书,成书前好多传说和神话就都存在了,只是这些记载是不集中的和散落各处的,这也是我这篇文重要的一个取材出处(自己编的也有),《肆夏卷》最后一个故事甚至是直接用它当线索的,看过的读者应该也都发现了,所以这文可以说是我对《山海经》内容的一种解读,当然也是因为解读了以后才有了这样一篇文,总之写文图个乐,大家看个开心就好~~~
《骄虫之首》开始了,感谢大家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