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晋侯费力出声,他浑身软绵绵的,竟然连出声都有些困难,这令晋侯愈发惶恐,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明明只是觉得恍惚,如今看来,好像是失去了一段时间的记忆那样。
来人不作声,冷冰冰的手指直接往晋侯的脖子里探,晋侯被冰凉的指腹刺激得猛一哆嗦:“你要做什么!”
没人回答,对方就好像是个哑巴,也许还是个聋子,压根听不到自己在说什么,晋侯有些绝望,觉得自己像是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心慌得很,这地方诡异之极,方才刮进耳里的对话令晋侯莫名恐慌,隐约中觉得此事跟他所知的秘密相关,却不知该如何自救,他绞尽脑汁,彼时来人背对着他,也不知在捣鼓着什么,耳边只听得一阵叮呤哐啷的声响,在这漆黑怪异的空间里显得特别寒瘆。
“你能听见我说话吗?能的话你帮我叫个可以做主的人来吧,我刚才不小心听见有人说话,是跟我有关的,但实际上晋侯的身份是不管用的,并不是王族血统或是姬姓后人才有用,你们要找的恐怕是有蚩尤血统的人吧!”晋侯心一横,为了自救,索性把深藏的秘密之中最关键的一点说了出来。
他话音落下,那叮呤哐啷的响声嘎然而止,来人转身走到晋侯身边,烛火搁在晋侯的头上,仿佛在借由火光仔细打量晋侯,沉默压得晋侯透不过气来,但他知道刚才说到点子上了,他好歹有了一丝希望,得以张口替自己撇清一点干系。
“这是机密中的机密,只有国侯才有资格知晓,而且并不是所有国侯都清楚的。”晋侯再接再厉,又补充了一句,像是怕别的国侯跟他抢生意似的。
来人总算有了反应,他移开烛灯,走了开去,晋侯望着远去的烛灯,轻吁一口气,却不敢放松,耐着性子竖起耳朵,过了不多久,脚步声重新传来,火光再一次靠近,这回,来的是两个人,只是这两个人同样都戴着面罩,依然是犬首人的模样。
晋侯无暇分辨,而是立刻道:“如果你们肯放了我,我就把蚩尤后人的秘密告诉你们。”
“你先说来听听。”对方毫不理会晋侯的条件,径自开口。晋侯听他的嗓音,分辨出来说话之人正是方才与那“巫某”对话的人。看来,他应是能做主的人。晋侯这样想着,稍稍捋了一下思绪才开口,尽管他想谈条件,可现实容不得他此刻迟疑,眼前这两人的底细他不清楚,他们既然一听他的话就能明白,那么对于这个机密必定也有所掌握,只是掌握的程度有几分还无法获知,但如今晋侯只想为自己换来一份生机,而不先去妄想更多。
“这是晋国先祖那一代传下来的秘密,所谓先祖,指的不是晋国的燮侯,而是唐侯。当年周国灭了唐国,封先祖于唐,最初的唐国又源于唐尧,也就是尧帝,先祖正是从封地上偶然发现了这个秘密,再将秘密传回周国,可也是因此造成了后来那些事,最终为了终止一切,便做了迁都的决定。”晋侯开了场白,发现半天都还没说到重点,连忙又补充了一句道:“秘密的内容就是其实蚩尤是半神,他是人和神诞下的孩子,黄帝想要蚩尤臣服于他,但失败了,他退而求其次,想要获得蚩尤的血统,从而自己创造出半神,间接得到蚩尤的力量。”
“此事可不算是秘密。”这时,嗓音沙哑的“巫某”忽地道。
晋侯在心中说,对于巫氏一族来说,这自然不是秘密,因为据他父侯所言,当时操刀创造半神的人,正是巫氏一族。
黄帝命巫彭作医,灵山十巫操不死之药,都与这个秘密有最为直接的关联,看似年代久远已无法证实,可这个秘密辗转流传至今,甚至于巫氏一族都还在的情况下,这其实并非是一件难以求证的事。但秘密终归是秘密,不到万不得已,晋侯又怎么会说出口,同理可证,巫氏一族的后人同样也对此事绝口不提,而今他一旦与巫氏之人遇上,秘密也就不再是秘密了。
晋侯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便道:“敢问前辈是否姓巫?”
“你倒是耳朵尖。”对方嗤笑一下,却不曾否认。
“若是巫前辈的话,此事自然不是秘密,否则,也不会有如今这番情形。”后半句晋侯指的就是他自己,讷讷道,生怕触了对方逆鳞。
“那你倒是说说当年发生何事,使得你们非迁都不可?”另一人并未在意,而是道。
“我都是听父侯说的。”晋侯特意说了这样一句,才道:“方才说到是先祖发现了这个秘密,他将秘密藏于异茎同穗的禾稻之中献给周成王,便是众所周知的嘉禾美谈,秘密除了指出利用蚩尤后人的鲜血可以得到半神的力量之外,还有一份图纸,另外先祖还在唐国废墟之中寻到了一桩旧事的记载。”他顿了顿道:“在古唐国之时,平阳山下曾出现过一场大型的瘟疫,当时死了许多人,有一个人路经此地,却是用他的鲜血和一种草药混合救下不少人,人们得救之后,将此人传得神乎其神,几乎媲美于神人,尧帝便命人记载了此事。”
“说下去。”这显然引起了对方的兴趣,晋侯听那人道。
“因着这桩旧闻的记载和图纸,周成王让先祖在平阳城秘密寻找那神人的后人,继而根据图纸实施造神计划。”晋侯依稀记得自己听说此事时的不敢置信,人妄想造神,真是闻所未闻。
“然后呢?”
“然后他们找了许多人来尝试,结果都失败了。”晋侯言辞闪烁着:“此事之后先祖一病不起,他自知此事恐怕引起了天怒,便令燮侯在平阳山上修建神庙举行祭祀,然而此举没什么用处,先祖故去,神庙被烧,而后,燮侯决意迁都。”
“你说的恐怕还不是全部,计划为何停止?并不仅仅是失败那么简单吧?”那人又道,语气竟十分肯定。
晋侯只好又道:“在整个计划行进到后半程的时候,当时已经找了许多可能是后人的人来试验,却被一个突如其来的真相打断,那个真相就是原来那神人根本没留下后代,那居然是当时人们编造出来的谎言,真正的神人早就被害死了,为了制造他还活着的假象,当地人给他安置了一个女人作为妻子,那个女人本就有了身孕,诞下的男孩就成了他的后人。”
“他因何会被害死?”
晋侯最初听到这则旧闻的时候并没有当回事,他并不是悲天悯人的人,这事又发生在那么早以前,听后感触不大,只是觉得人性生来自私自利,此刻轮到他说,却忽然觉得可悲可恨,但这恐怕也是因为他自己刚好处在任人鱼肉的位置才会有这样的感触,他语气低沉了几分道:“他的血能入药,能救人,当地人不愿放他离开,暗中用迷药迷倒了他,更是利用他的血混合成了药跟尧帝换取了不少好处,但绝口不提其中有人血的存在,甚至还为此编造出另外一个谎言,说这是救他们的那位神人在一座丘陵中发现的,好像染上了神兽之血,才会有救人的功效,尧帝相信了他们的说法,一直派人寻找出没丘陵的神兽。”
“原来是这样。”那人嗟叹一声,忽地道:“可是按你这么说,那神人和蚩尤也无切实的联系,你如何肯定他是蚩尤的后人?”
“那又是秘密的另一部分,传说蚩尤有八只脚,三头六臂,铜头铁额,刀枪不入,骁勇善战,又说他是半神,由人和神所生,但其实那神并非是人形之神,而是兽形之神,即是神兽,所以蚩尤其实是人兽一族。黄帝意欲一统中原,他能驱使各种兽类,连龙神和女魃都肯他效力,可是偏偏收服不了蚩尤,这几乎成了他的心病,尽管最后黄帝还是胜利了,可人兽一族也因此灭绝在了他的手中,好在他让巫彭设法留下了蚩尤的血,那神人的血能治愈瘟疫,便成了最关键的证据。”
晋侯说得口干舌燥,也不知道对方肯不肯相信他,但他也相当无辜,他可没参与过什么造神计划,一切都源于记载,关于什么人兽他更是从没见过,要不是墓穴洞开,他根本就没把记载和现实连在一起看待过,可哪里知道他自己竟会沦落到这个计划当中,难道人真的能造出半人半兽的神来?可那又怎么会是神,应该是个怪物了吧!
“既然你这么说,那么你要负责帮我们寻找继承蚩尤血统的后人,若你答应了此事,今日我们便放过你,如何?”
晋侯心中暗暗叫苦,继承蚩尤血统的后人哪里是那么好找的,可是性命攸关,他能说不答应吗?于是晋侯此刻只能信誓旦旦地道:“好!事情因先祖而起,作为他的后代,就算倾全晋国之力,我也会帮助你们找寻。”
“为防你口说无凭,我们需要留下一点凭据,你且安然躺着吧。”那人说罢,一直不曾开口的巫某起身拾起晋侯的手,晋侯只觉得指尖一疼,似是被戳出了血来。
“这血就是凭证,若你食言,便等着方才那吼声的主人循着血的味道前来找你吧,到了那时,你有再多的秘密也不管用了。”那人好心地为晋侯解释了这血的用途。
“不敢不敢!我肯定说到做到!说到做到!”晋侯忙不迭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