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言听清楚了来人的话时,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又来到了那座空坟的跟前,可是四周围依然是朦朦胧胧的,雾气浓重得压根看不清楚是身在山上还是别的什么地方。
梦境好像是连接上了,只是地点却是飘忽的,仿佛是随着梦境能移动似的,不管原本的位置在哪里。
“你来得正好,平阳城的天神是不是你,快告诉我!”观言自知在梦里,也不顾忌什么礼数了,怕奢生来了又走,尽说些没用的,连忙问道。
“天神?”奢生却是满脸疑惑:“平阳城的天神小生并不识得,而且,小生应该亦非平阳城之人。”
这个回答出乎观言的意料之外,他想了想又问:“那么给典当铺掌柜托梦的人是你吗?”
奢生摇摇头,回答:“实不相瞒,小生的记忆实在混乱,只能隐约拼凑出一丝半缕,特来此给大人看。”
观言便问:“那这座空坟也是你所记得的一部分”
“正是。”奢生答。
“这应该是你生前的墓地吧?”
“应该是。”
“还有什么你把能想起来的都让我看看。”观言催促。
“小生尽量。”他话音一落,观言眼前的空坟就消失了,转而出现的是许许多多村民受到瘟疫侵袭的画面,观言置身其中,如同身临其境,奢生又消失了,但声音仍在:“小生经常见到此情此景,却不知跟小生是何关系。”
观言环视周遭,画面是安静的,可村民们的痛苦是如此鲜明,使得观言看进眼底时觉得一颗心都揪紧了,耳边仿佛尽是他们的哀泣,那些村民们的皮肤大多都溃烂了,脸上压根没用一丝完好,最可怜的是那些婴儿,他们嚎啕大哭,可是母亲却束手无措,只能茫然地抱紧他们,眼睛却在无声地流着泪。
画面这时一转,似能闻到阵阵药香,很快画中的内容清晰起来,观言见到有一双手,手的主人正守着大锅煮药,一碗一碗分给村民们。
再接下去,便是村民们因为有所好转而欢欣鼓舞的场面,那煮药的人看起来被围在中间,依然看不见全身,显然这就是当事人的视角,但很快那人就消失了,村民们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整个村庄一派欣欣向荣的情景,村民们个个喜上眉梢,有些在修整自己的房屋,有些在宰牛宰羊,夜晚时聚在一起载歌载舞,一改最初所见的疮痍哀戚,而是换了一种完全不同的风貌,可是观言再也没见过那个人,看似他功成身退,可若是如此,如今的这个视角又是从何而来?
“是你帮助了村民吗?”观言忍不住问。
“大概是吧。”奢生的声音传来。
“还有别的吗?”画面一直停留在众人歌舞欢腾的场面,但越是这样看着,观言越觉得古怪,他们那么高兴,好像完全忘掉了救命恩人一样,大概是因为感恩的画面一晃就过,灾难之后的重建却花了许久,然而重建的过程似乎也不见任何艰辛,更像是飞黄腾达,脱胎换骨了一样。
观言问了这一句,画面随之又起了变化,却并没有再多新的内容,而是回到了最初的空坟,但此刻空坟并不空,石碑好端端地竖着,奇怪的是上面字迹依然模糊,不像是经年时久风吹雨晒,倒像是被人刻意划去的一样。
“这上面本来应该刻有你的名字的,是吗?”观言又问。
“小生不知。”奢生又一次出现在身旁,他面色平淡,大约是这些画面他看了无数遍,心中已毫无波澜,又可能因为他早已忘怀,仿佛自己并非当事人,更像是个旁观者一样。
“冒昧问一句,既然你什么都忘了,怎么会突然又想起身体不见了呢?这其中和你来找我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观言对此颇为不解,这其实也是他想知道为何奢生会入梦的原因。
奢生回答道:“小生只依稀感到自己在浑浑噩噩中飘荡了很久很久,忽然就闻到一阵幽香,那香仿佛有提神作用,将小生熏得清醒了过来。后来小生见到眼前有光,那光领着小生进入了一个地方,那里有更多的光点,小生茫然无措的时候,有一个光点逐渐变亮,小生跟随光点,这就进入了大人的梦中。”
“等一下,你第一次来到我的梦中,就知道我是谁了不是吗?那又是谁告诉你的?”观言问。
“进入的时候,大人被任命的画面就涌现了,不止如此,还有许多跟大人相关的事,于是小生就知道了。”
“那么你又是在什么时候发现身体不见,然后找到了这具兽身拼凑的?”观言听来听去,也没有听到这一段。
“是在小生清醒以后,但其实已经是这样了,小生思前想后,也想不出是怎么回事,但能感觉自己的头和身体是拼凑起来的,所以小生对大人也就如此说了。”
“原来如此。”
“再之后小生得知大人是神仕,便立刻现身恳请大人相助,小生不希望再如此游荡了,但是不知该去哪里,小生觉得这必定是因为身体失踪的缘故。”奢生看似说明了前因后果,却依旧模糊非常,观言听的云里雾里,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
“那么麻烦大人了,小生告退。”
“等等——”观言叫住他。
“大人还有何事?”
“关于‘嗟丘’呢?你说‘嗟丘’是地名,可这里并没有这样的地方,你印象中的‘嗟丘’到底是怎么来的?”
“回大人,这两个字一直在小生的脑海之中,就好像是不能忘掉的事物一样,本来小生以为这只是个地名,应该是一座什么山丘的名字,可如今大人这样问,小生也不得而知了。”奢生为难道。
“好吧。”观言看再问也问不出他什么来了,只能作罢。
奢生离开后,观言的梦境不再清晰,恍惚间,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突发瘟疫的村落,枫佬被隔离的院落,和那个小木屋里,他半梦半醒,睡梦中都能闻到一股熟悉的药味,隐约间感觉自己在煎药,随即又能想起来他睡前将药包搁在了床边的柜子上,难怪味道那么重,他脑子里乱得很,想不通为什么平阳城里竟能见到当初自己为了瘟疫而调制的药,尽管这些药有几味不同,可大致方向却不会偏离太多,梦中的观言甚至觉得平阳城里必定也经历过一场浩大的瘟疫,才会惹出晋国迁都一事。
也不知胡思乱梦了多久,天边放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