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言是被一只小鸟啄醒的,他睁开眼睛,与那只小鸟对视片刻,顿时惊起,随即,当他发现四周围空荡荡之时,一时以为尚身处梦境之中。
但若要说是梦境,香兰和葛风却躺在一旁,只那虫林竟已完全消失不见,不知去向。
观言还记得昨夜香兰欲跟他交换着拿火把,但他还是让香兰先休息,他拿着火把一直到后半夜,就在火把将近熄灭要换上第二支的时候,一阵大风将唯一的光亮扑灭,煞时一切都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这让观言惊出一身冷汗,耳边只闻猎猎风声,伸手不见五指,风声夹杂着蜚蛭们扇动翅膀的声音,显得异常惊人而猛烈,在如此风势之中,根本无法点燃火把,观言一时心惊胆战,却偏偏束手无策,他只能在黑暗中伸出手去,试图护住香兰,确保她没有被虫群所攻击。
不过他所想象的攻击并未到来,大约又过了一盏茶功夫,风声终于静止,让观言意外的却是连蜚蛭们拍动翅膀的声音似也在同一时间消失不见,他摸索着想要点燃火把看一看,但手却摸了个空,这一惊非同小可,可无奈黑暗一直笼罩,观言四处摸索,却始终没有摸到,另外一件让观言感到既纳闷又庆幸的事就是继蜚蛭安静下来之后,琴虫也没有任何动静,他静静坐在香兰的身边,闭上眼睛感觉周遭的变化,竟不知自己是何时睡过去的,直到此时日上三竿,他才被小鸟啄醒过来。
香兰随后也醒了过来,她与观言一样,愣了半天,揉了好一会儿眼睛,才开口问观言,“观公子,发生了什么事?那些虫呢?”
“我也不知道,昨夜风吹熄了火把,等我醒来时它们已经消失了。”观言回答她说。
“难道是……”香兰一怔,不由想到了烛龙神,因为商巫师曾经说过,只有心怀烛龙神的人路过,才能安然无恙。
观言却觉得事出必定有因,它们集体消失,很可能是昨夜那阵风引起的,但风又是为何而来,这令他纳闷不已,也丝毫都没有头绪。
没有了虫子的不咸山看起来就是一块不毛之地,虽然也有小树林,却显得尤为突兀,只因它们三三两两地分布在光秃秃的不咸山上,隔着遥远的距离,使得不咸山看起来斑斑驳驳,像个癞子,只让人觉得丑极了。
“既然它们消失了,不如我们趁现在快离开吧,谁知道那些虫子们还会不会再回来。”香兰道。
“嗯。”观言点点头说,“我这就把葛风叫醒,我们赶紧下山。”
葛风昏睡了一整夜,醒来的时候早就忘了是因为什么而昏过去的,只见他伸了个懒腰,理所当然地想到,“看起来我们一定是受到了烛龙神的眷顾,才能安然度过不咸山。”
香兰和观言对他的话并没有响应,三人沿着来时的方向继续往前走,一路下了不咸山。
自然的,不咸山之后就是第二道考验,流沙河。
眼前这条河宽阔地望不到尽头,它的颜色几乎是黄色的,只因那里面全部都是沙子,形成如泥浆一般的河流,而如此的河流水势竟是奔腾不止的,河畔不知为何拴着一条小木船,可任谁都能想得到,仅凭这样一条小木船又怎么可能轻易渡得了河呢?
三人来到河岸边,葛风顿时傻了眼,香兰则目瞪口呆,观言双眉紧锁,沉默不语。
“我的天!这、这、这怎么可能过得去?”葛风大呼小叫起来,“观公子,香兰姑娘,你们有什么好办法吗?”
“你不是挺相信烛龙神的吗?既然相信,不如就坐上那艘船试试看?”香兰瞪他一眼,说道。
葛风立刻反驳她道,“相信和冒险乘船入流沙河是两回事,这艘船那么小,还没有船桨,这样坐上去,岂不是白白送死?”他说着问一旁沉默不语的观言道,“观公子,你说呢?”
观言却摇摇头,道,“我不这么认为,这条船放在这里必然有它存在的理由,虽然它看似无法渡河,但有时候眼睛会欺骗我们,因此我仍然想去试一试,你们在岸边等我。”说着,他毫不犹豫便往小船的方向走去。
葛风一怔道,“不会吧,观公子你要想清楚了。”
而香兰见状连忙跟上观言道,“我也一起去!”
观言顿住脚步,回头看香兰,“若能过去我再来接你,你在这里等我比较安全。”
香兰摇摇头,执意道,“没什么安全不安全的,观公子有胆量前去,那么香兰也有。”
观言不同意地道,“若我回不来,你必须代替我回宫,替我告知师父见烛龙神之事危机重重,让人不可轻信,至少要知难而退,另外,你回去的话我也能向应公子有个交代,所以,你必须留下来。”
香兰闻言,拉住观言道,“可是观公子,若你出了事,我一样无法跟公子交代,而且我想见烛龙神所怀的并非是善意,兴许这是老天要我放弃心中的恨意所做的阻挠吧,观公子也无需为了了解烛龙神的真面目而付出自己的生命,所以为何我们就不能知难而退呢?”
观言却道,“我们的确可以知难而退,但若所有人都选择知难而退,那么烛龙神的真面目就查不出来了,再者,烛龙神的存在现在看似对楚国毫无影响,可万一它是个骗局的话,若相信它的人越来越多,那么局势想必就会变得难以控制,我总不能把这个难题留给师父,其三,越是困难重重遥不可及,就越是代表这其中必定不像我们之前所想的那样单纯,因此不到最后,我不能轻易放弃。”
“可未必就要如此急着渡河,也可以坐下来想想其他的方法不是吗?”香兰自是担心,仍然想要阻止观言。
观言回答她道,“我并非冲动前往,只是去试一试,你放心吧,我不会傻傻地前去送死的。”
香兰知道自己无法说服他,只能叮嘱他道,“无论如何,若一旦察觉这艘船无法顺利行驶,观公子你一定要想办法回来!”
“我会的。”观言答应下来,道。
说罢,他朝着流沙河的方向走去,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其实那艘小船并没有被拴牢在河岸边,而是正浮在靠近岸边的水上,但他方才就注意到流沙河汹涌的水势几乎无法撼动这艘小小的木船分毫,这是相当奇怪的现象,就好像水下有什么东西钉住了那艘船一样,使它并未顺着水流而去,观言走近它,并坐了上去。
“观公子好厉害,那艘船都没有桨,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葛风惊讶不已地跑上前,接近香兰道。
相较于葛风的吃惊和好奇,香兰却是满心的担忧和不安,当观言的身影在宽阔的河面上变得越来越小,小到只剩下一个点时,香兰的一颗心就悬在了半空,直到那小点并未被流沙河吞噬,一直在河面上摇摇晃晃,并又越渐变大的时候,香兰这才放下了心,并大步跑向观言。
葛风见状,不禁也跟着香兰上前,待走近了,便忍不住道,“观公子你可真厉害!看起来不仅是流沙河,之后的考验一定也都难不倒我们了!”
观言却摇摇头道,“不是我厉害,我觉得是有人在暗中相助。”
香兰一愣,还没来得及开口问,葛风就道,“难道是烛龙神?”
观言不答,对二人道,“把行李拿上船,你们快上来吧,我刚才已经去到过河的另一面了,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平地,因此恐怕我们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才能到达第三重考验之所。”
与方才仅仅是在岸边看的感觉不同,小船在流沙河上行驶绝不算平稳,但偏偏它又能逆流而行,却不知是什么道理,船上的葛风兴奋不已,只因他已越来越觉得他们三人是受到了烛龙神的守护,因此才会进行得如此顺利,甚至可以说是匪夷所思。
经过流沙河,又走了将近一个时辰之后,才终于见到所谓的第三重考验,源泽。
事实上在还没有见到之前,观言三人就已经闻到了一股极重的腥臭味,观言立时觉得不妙,几乎是立刻让香兰和葛风停下脚步,取出三块毛巾用水沾湿后,让他们捂在口鼻上,才继续往前走。
而真的看见源泽,那几乎令人作呕,那是无法想象的一种等同于腐烂的实体,甚至能感觉得到它仍在里面继续腐烂,所有恶心的糊状的甚至有如脓疮般说不清是什么的物体在源泽里翻搅着,一开始所闻到的味道在此刻早已形成让人一眼就能看见的黑色瘴气,它漂浮在源泽的上空,并且仍有继续变浓变厚变高的趋势。
就在这时,他们看见空中掠过一只鸟儿,那只鸟儿飞得很高,已经超过了瘴气的范围,谁料就在它经过颜色最深味道恐怕也是最重的瘴气之时,就好像忽地被瘴气所干扰一样失去了方向和力气,随即竟是笔直地跌落进源泽之中,连挣扎都做不到,很快那只鸟儿就消失在源泽的蠕动和吞噬之中。
因捂着口鼻,三人皆没有吭声,却早已被方才的情景吓得目瞪口呆,香兰和葛风只能看着观言,看他决定怎么做。
而观言用手指指后面,便是示意他们先退回去,香兰和葛风点点头,三人只好先退回到安全的地带。
“观公子,这要怎么过去才好?”葛风一揭下湿巾就忍不住大呼小叫,那一幕不仅让他作呕而且看得他心惊肉跳,他可不想碰到那巨大又恶心像活物一样的源泽,也压根不知该如何渡过此地。
观言摇摇头道,“我也无计可施。”
“那怎么办?总不能走回头路吧?说不定不咸山又被虫群堵起来了,我可不想重新走一遍那可怕的地方。”葛风回想起经过不咸山时的情景就觉得寒意直冒,不由搓搓双臂。
“不要总是叫怎么办,你自己也想想办法吧,观公子可没有责任一路都带着你。”香兰这辈子还从没见过如此没用的男人,时不时就怕得晕倒,还尽添乱。
葛风不服气地道,“香兰姑娘,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也有帮忙啊!”
“你倒是说说你帮了什么忙?”香兰斜睨他一眼道。
“我、我不是一路上都在帮你们提行李!”葛风理直气壮地道。
香兰简直哑口无言,这都好意思拿出来说,她鄙夷的表情让迟钝如斯的葛风也意识到方才自己那句话似乎有一点点的强词夺理,此时嘟囔着补充了一句道,“那什么……想不出办法的话,也只能出点力气了不是吗,香兰姑娘?”
他讨好的语调让香兰直翻白眼。
观言适时出声道,“多一个人总是多一份力,今晚暂且在这里露宿一宿,我想应该能够想出过源泽的办法来的。”
“但是要齐心协力,而不是反过来还要我们去救他!”香兰道。
“是、是,香兰姑娘说得是,我葛风会努力做到跟你们齐心协力的,这总可以了吧?”葛风继续讨好地对香兰说道。
“可以不可以关我什么事!”香兰没好气地道。
“咦,不是香兰姑娘不希望我落难的吗?”葛风道。
“我非常希望,所以若是你落难,我一定会再补上一脚。”
“……”
观言好笑地看着两人,随他们去斗嘴,自己则在一旁坐下休息,脑中却没停顿地仍在思考要如何渡过源泽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