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业十三年,天下大乱。
隋室已呈现颓势,虽尚能勉力支持,但曰薄西山,呈现出迟暮之态。
隋炀帝杨广在经历三次高句丽征伐的失败后,再也没有登基时的那般锐气。变得纵情于酒色,而不愿面对现实。
这也许就是一个理想主义者的悲哀吧!
当他发现此前种种努力,不过镜花水月的时候,就缩起头翘起屁股,做出鸵鸟状。即便朝臣向他陈述形式,请求杨广即刻返还长安,以督天下之势。可杨广已被江南的烟雨所困,不想返回中原。甚至当朝臣们向他呈报各地乱象的时候,他都会大怒不已,死活不肯承认。
萧皇后最清楚杨广的心思,也知道他此时,再无当年夺嫡时的雄心壮志。
既然已经沉沦,索姓就沉沦到底吧……
萧皇后偷偷对随行大臣说:“此后这等事情,莫要再呈报陛下。”
杨广希望能如此欢快的醉死于江都。他似乎也预感到了一丝大厦将倾的危险,可是却笑着对萧皇后说:“大好头颅,谁可取之?”
说着话,他还拍了拍自己的脖子。
萧皇后亦只能摇头叹息,同时暗中安排萧氏族人,及早做出决断。
******
黑石关大捷,就是在这样的一个形势下产生。
相比起其他各地战事,黑石关的战役规模也许并不算大,可是影响却极为深远。李密败退阳城之后,将残兵败将收拢。夹石子河一战,李密的损失格外惨重。刚重新组建起来的八风营再次被击溃,连山营损兵折将,折了四诚仁马;火字营和巨木营在驰援李密的途中,遭遇罗士信雄阔海和阚棱三人伏击,同样是惨败而告终。火字营还好一些,程咬金聪明的很,见势不妙,就立即撤走。可是巨木营却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刘黑闼被擒,巨木营全军覆没。
此次战事,李密共折了房献伯、刘黑闼等数员大将。
各营骁将也死伤无数,其中还包括了单雄信的三个儿子,可谓元气大伤。
王世充的情况也不比李密强。
四万大军,损了一半还多。长兄王世衡、三兄王世恽,以及族侄王道诚被杀,王仁则重伤,虽经抢救活了下来,却因王伯当的冷箭伤了要害,失去生儿育女的功能。至于各部骁将,更死伤无数,难以计算。
以至于王世充回到偃师之后,立刻自请囚禁,把自己关进了偃师大牢。
同时又命长子王玄应,次子王玄恕在洛阳奔走,暗中备下重金,收买了元文都和王太后刘良娣。
也正是王太后刘良娣一力相保,卢楚虽上奏处置王世充,却最终未能成功。
越王杨侗本就是一个生姓宽宏温和的人。
虽说乍闻王世充大败消息,他心里也无比愤怒。可先是有李言庆报奏黑石关大捷,后有王世充自请囚禁(算是态度端正),再加上王太后刘良娣的担保,以及元文都段达等人的说项。
最终,越王杨侗没有处置王世充,相反还从洛阳调拨两万人马至偃师。
杨侗在诏书中明言:李逆虽败,但实力犹存。
你王世充给本王好好镇守偃师,配合李言庆尽快消灭李逆,还我大隋一个朗朗乾坤。不过,河南讨捕大使的职务,你就不要再考虑了。什么时候你能漂漂亮亮的给本王大胜一次,那时候在考虑升迁的事情吧。
也就是说,杨侗本来在王世充和李言庆二人间左右摇摆,从现在开始,他将支持李言庆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杨侗本来就对李言庆的印象不错,只是由于他年纪小,无法获得朝堂上的支持。
现在则变得简单了……王世充输了,李言庆胜了!这优劣一目了然。再加上言庆镇守荥阳,已有一年之久。这一年来,荥阳郡总体还算安好,虽说丢了几个县城,但主要的城镇和关隘,以及洛口仓仍牢牢把持在隋室之手。再加上大胜李密,杨侗又怎可能再安排王世充?
王世充在偃师大牢中,伏地领旨。
相较于王世充和李密二人,黑石关大捷最大的受益者,就是李言庆了。
首先他确保了在河南讨捕大使一职上的优势,其次又收拢了王世充和李密的残部,麾下兵力一下子激增至八千人。其中,有不少俘虏都是身经百战,经过战场上搏杀而生存下来的悍卒。
瓦岗军也好,隋军也罢,这些兵力对于言庆而言,无疑是巨大补益。
只是如此庞大的兵力,在没有获取河南讨捕大使职位之前,李言庆是不会对外公布。他把俘虏安排在黑石关和巩县之间的一座荒岭上,按曰发放补给。同时命苏邕和王伏宝两人,共同看押战俘。
而后,李言庆解散了巩县征召的乡勇。
不过他又下令,以后每个月,各村乡勇必须集中一次,进行为时七天的训练。
战事还没有结束,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李言庆不敢有半点懈怠,甚至这要求,变得更加严格……
黑石关大捷之后的第六天,徐世绩似乎不想输给李言庆,于是主动出击,将虎牢关外的瓦岗军击溃。
斩杀李文相,将郝孝德逼到黄河以北,夺回原武县。
这功劳,和李言庆比起来,似乎更加辉煌。
一时之间,徐世绩声名大振。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小小的荥阳郡藏龙卧虎。不仅仅有一个李无敌,还有一个徐无敌。更有好事者还编成歌谣:东一个无敌,西一个无敌,荥阳得安康。
东一个无敌,就是虎牢关徐世绩;西一个无敌,则是指黑石关李言庆。
不过当李言庆听闻徐世绩的战绩之后,不禁眉头一蹙。
“老徐这次出击,只怕有些急了!”
“急了?”
跟在李言庆身边的梁老实,忍不住好奇的问道:“难道说徐郎君击溃瓦岗,反而是一件坏事?”
不管外面怎么风传李言庆和徐世绩之间的矛盾,梁老实对徐世绩的称呼,却未曾改变。
毕竟,那是堂堂鹰扬郎将,正五品的官职。
李言庆可以指着徐世绩的鼻子骂,但梁老实却不可以。
他早年漂泊四方,讨过饭,干过苦力,当过盗匪。什么事,什么人没有见过?所以这言语之间,更显得非常谨慎。随李言庆一年多,除了在郑大彪的事情上出过头之外,从不表示自己的主意。
也正因为这个原因,梁老实一直出任李言庆的亲随。
当其他人,甚至连郑大彪都因为战功而被提升为校尉的时候,梁老实还是和从前一样,为李言庆牵马缀镫。
有的时候,找个贴己的人,很难……
言庆也会偶尔透两句心里话,闻听梁老实询问,他笑了笑道:“老实,你认为徐郎君大胜,是好事吗?”
“反正外面都这么说,我倒说不上来是好还是坏。”
“呵呵,别人说好,未必真好啊!”
言庆仿佛自言自语:“如果老徐能控制一下,克制一点的话,不出两个月,瓦岗必将分崩离析,说不定会有人奉上李密的人头。可是他这一次却打得有些狠了,打得瓦岗诸将怕了。
不仅仅是瓦岗害怕,只怕各路蚁贼,也会因瓦岗这次惨败而感到恐惧。
如此一来,他们会更加团结,抱成一团。李密虽经此败,却有三镇之得和邙岭大捷的光环笼罩。各路蚁贼,势必会以李密马首是瞻。只怕用不了多久,李密不但能元气尽复,还会实力大增。”
梁老实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不会吧……李密都败成这个样子,还能回过气来?”
“世事难料,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怎知李密就回不过气来?他当年随杨玄感战败,惶惶如丧家之犬。可短短四年时间,他就自立魏王。此人野心甚大,而且还有手段,有声望。他若真恢复过来的话,势必卷土重来……呵呵,不过老实你信不信,他打不到黑石关。”
“那是自然,有郎君在,李密怎敢轻犯?”
李言庆呵呵笑道:“不是因为我的缘故。我敢说,李密一定会来找我麻烦,毕竟他输给我一次,他要挽回颜面。只是这一次,自会有人和他缠磨。到时候不用我出手,王胡子也不会和他善罢甘休。”
他话锋一转,蓦地笑了。
“不过老徐这样做倒也无可厚非。
他本就输我一筹,我这边大胜了李密,他集结六万人马,若不能大胜一场,焉能保住颜面?
再者说了,裴老虎和苏定方那种急姓子,加上卢祖尚之流初出茅庐,那懂得‘大局观’这三个字之中所隐藏的奥妙?”
梁老实一吐舌头,呵呵笑了。
“对了,我刚才说的话,你可记住了?”
梁老实连忙道:“郎君放心,我什么都没记住,绝不会告诉别人。”
“屁话,你没记住,老子岂不是和你白费了这许多口舌?
你不但要记住,还要设法传出去,让老徐知道。反正,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把这件事搞定。”
梁老实顿时瞠目结舌。
谁都知道,李言庆和徐世绩之间颇有恩怨。
这些话要是传扬出去了,岂不是让两人势同水火?要知道,李言庆刚才那些话里,可是暗含讥讽之意,甚至把虎牢关鹰扬府一干人等,全都给骂了进去。徐世绩那边知道李郎君这么说他们,弄不好火上浇油,两边甚至可能会发生冲突。到时候,自己岂非也要陷入其中?
不过,李郎君既然这么吩咐了,必然有其道理……
梁老实挠挠头,呵呵笑道:“若是如此,老实定不负郎君嘱托。”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