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话老师只和你说,你自己明白就行,”田老师从一堆资料里翻出一张成绩表,仔细看了一会,微皱眉头,“你的成绩单我仔细分析了,数理化还可以,且还有提升的空间,语文中游水平,英语最差,严重偏科,你要重视了。”
李泽低头听着,所有的科目里面,只要提到英语,他就头疼。
田老师把成绩单收起来,语重心长地说:“好好学习,高三是拼搏的一年,你拼搏了,以后才无悔,这是人生一个独一无二的阶段,多年以后回想,依然热血沸腾,感慨万千。”
“好。”李泽点头答应。
结束和班主任的谈话,他从办公室出来,还一直在琢磨老师刚才说的话,心里很不是滋味。
回到教室,他把所有的书和资料都整理了一下,将这学期的学习计划放在课桌里,这样,他每天打开课桌,就可以看到。
文胜兰坐在他前面,李泽发现这个女生,不管是上课还是下课,她都是在埋头学习之中,大概每天的运动,便是跑几趟洗手间。
有这么个邻居和邻座也好,他可以以她为榜样,将全身心投入到学习之中。
晚自习的时候,李泽正专心致志地刷数学题,班主任在门口喊他,他忙放下笔,起身离座,快步出去。
“你妈妈帮你送了些东西过来,托我帮你带进来了。”
“我妈妈?”李泽心头一震,“她人呢?”
“走了吧,她没有跟进来。”
李泽看着包裹,几秒之后,他忽然撒腿就跑。
李泽一口气跑到校门口,校门的栅栏关闭了,他隔着栅栏,看到校园对面,站着一个瘦瘦的女人。
两个人隔着马路对望,李泽的眼泪瞬间盈满眼眶。十多年前,她离开的那天,他追到村口,摔倒在地,哭得嗓子沙哑,全身抽搐,是奶奶死死拽着他,把他抱了回去……
那一幕记忆,似乎在他年幼的脑袋里刻下烙印了。
“妈妈”这两个字,是人世间最温暖最美好的两个字,而于他,却是最委屈最酸楚的两个字。
隔着栅栏,他嘴巴动了动,却喊不出这两个字。
女人和他对望片刻,终于朝他走过来了。她和门卫打了招呼,从小门进了校园。
“小泽!”
“您好,季女士,”李泽擦一下眼泪,生硬地和她打招呼,“东西都收到了,谢谢您。”
“小泽……”
李泽打断她的话,看着泪流满面的她,冷冰冰说:“对不起之类的话不必说了,您经常给我邮寄衣物,我很感谢,听说您有自己的家庭,以后不必费心,您自己好好的就行。”
“小泽,你听我解释。”
“不用解释。”
李泽转身走了,留给母亲冰冷的背影。他回到教室,眼睛还是红的,一看就知道哭过。为了不让同学看到,他一直低着头,死咬着嘴唇,但做试卷的时候,还是没能忍住,眼泪打湿了纸张。
“你妈跟别人跑了!”“你妈不要你了!”诸于此类的话,他从小到大,不知道听了多少,每回忆一次,心就碎裂一次。
身边的几个同学发现了他的异常,左边的男生用本子敲了敲他,小声问:“你怎么了?”
李泽手背擦一下眼睛,摇了摇头。
文胜兰回头看他一眼,过了一会,写了张小纸条,用作业本夹着,转身递给他。
“别人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只会觉得你脆弱,所以,不要流泪,憋回去。”
李泽将纸条撕掉,丢入垃圾桶里,振作起精神。下课了,他率先冲出教室,一路小跑从走廊过去。
文胜兰收拾了一下课桌,扶一下厚厚的镜片,低头在屉子里翻找。她刚刚用过的量角器,又不知道被自己放哪里去了。
“新来的同学好奇怪,是不是平时没离开过家长,初次寄宿,离不开妈妈呀?”
“不会吧,又不是三岁小孩!”
“反正他之前好好的,他妈妈给他送来东西,他出去一趟,回来就哭了,肯定是想妈妈咯。”
“农村来的,没离开过家吧。”
“你们听说过妈宝男没?妈宝男可能就是这样子的!”
同学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一边收拾课桌,一边议论李泽。文胜兰从座位上起来,淡淡说:“瞎猜什么,管好自己就行了,一个个跟村口的大妈似的,乱嚼舌根。”
“是,班长。”
“是,班长。”
文胜兰单肩背着书包,面无表情地出去了,坐在她身后的两个女生吐舌:“灭绝师太怎么了?护犊子?”
“哈哈,护犊子。”
同学们一阵哄笑,陆续出了教室。
文胜兰在教学楼下面遇着赵宇宏和梁婉宁,她是个冷面人,淡淡打个招呼,就从他们身边过去了。
赵宇宏大声喊:“文胜兰,我们一起走嘛!不要浪费我这个护花使者嘛!”
旁边几个女生大笑起哄:“我们师太何曾需要护花?”
文胜兰不屑一笑,加快脚步往前走,梁婉宁追上她,和她并肩往前。两人出了校门,梁冬和文振兴都在门口等着。
梁婉宁和文振兴打声招呼,开心地跑到爸爸身边,亲昵地挽着爸爸的胳膊,和他说说笑笑走了。
文胜兰厚厚镜片下的眼睛很漠然,她从父亲身边过去,一句话都没说。文振兴看她一眼,紧跟在她身后,不悦地说:“文胜兰,你有没有礼貌?爸爸每天放下所有在这里陪你、伺候你,给为你操碎了心,你到底有没有一点感恩之心?”
“但是您有没有问过我,我是不是需要您的伺候?您回去好好做生意,好好伺候我妈吧,她比我需要您。”文胜兰面无表情地回答。
“高三是你人生最重要最关键的一年,是决定你未来的一年,我都是为你好!”
“我都是为你好?呵呵,多少家长打着这个旗号在嘶吼,但又有多少家长真正了解子女的内心需求。”
“你们就是被惯的,衣有穿,饭有吃,菜变子法子给你们做可口的,你们却生出来那么多需求,若是连温饱都没有解决,我看你们还有什么需求!”
文胜兰呼了口气,不想再说话了,反正横竖也和他说不到一块去。同样是零零后和七零后,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梁婉宁和梁叔叔关系那么好,一点代沟都没有。
“你和梁婉宁学学,你看看人家,待人有礼貌,孝顺,学习也好。”
“又是别人家的孩子了是吧,我还想比比别人家的爸爸呢,您看看梁爸,温文尔雅,有知识,会写作,您看看李泽爸爸,会挣钱,出手阔气,还有赵宇宏爸爸,帅气年轻口才好,您再看看您自己,请问您占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