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元楼A栋五楼,是一个四居室的大套间,每一个套间都是两个小房间,带小厅和独立厨房、卫生间,四户人家共用一个大客厅。
明天高三报道,今天四户人家都到齐了,客厅里热热闹闹的,大家都在忙着整理东西。
李泽进屋,也没和人打招呼,低着头径直去了自己的房间,把门锁了。刚刚和父亲闹了一场,他觉得很丢面子,也不想接受别人异样的目光。
他想了想,拿出纸笔,认认真真地做学习计划。估计和父亲对着干没有用,先拿出一个认真学习的态度,或许能够让他退步,同意他寄读。
父亲的思维和他根本不在一个水平面上,他没法忍受,自己整天沉浸在他那些粗鄙又满怀功利的唠叨之中。
李海强满脸堆笑,进客厅后,便和其他几个父亲和孩子一一打招呼。501的父女冷冰冰的,父女俩脸色都不大好,只和他答应了一声,便没理睬他了。李海强估摸着,大概这孩子也叛逆,正在和父亲闹别扭。
502的父亲温文尔雅,和他握了握手,寒暄了两句,他女儿很礼貌,微笑和他打招呼,还帮他倒了一杯矿泉水。
“谢谢,真是好孩子!”李海强放下东西,一口气把水喝了。
“叔叔,辛苦了吧,天气怪热的。”女生又给他倒了一杯。
502爸爸手里拿着一本书,一只手擦拭一下额头的汗水,“虽然立秋了,但秋老虎凶猛,这几天都是38℃高温呢!”
“哈哈,是啊,是啊。”李海强环顾客厅,客厅和阳台有一扇玻璃门隔开,503的父子在阳台看着三脚架上的手机,孩子穿着很洋气,又唱又跳,父亲年轻帅气,在一旁观看,不知道在搞什么。
他走过去,推开玻璃门,想和他们打招呼。
“Bequiet,please!”503的爸爸皱眉,手指头放在嘴边,神情高高在上,“嘘!”
李海强尴尬地退出来,这一个更厉害,还说英语,若不是他“嘘”一下,他都不知道人家说什么。
502爸爸笑着过来,竖着大拇指说:“这位是赵哲赵爸爸,赵爸爸海归。”
李海强打着假哈哈听502爸爸把这一楼的邻居介绍完,闲聊了一会,才回屋整理厨房,做了两碗鸡蛋肉丝面。
李泽把学习计划做好,刷了一套数学题,正感饥肠辘辘,父亲推门进来了,他端了两碗面条,面条上盖着黄澄澄的荷包蛋,还撒了点葱花,香喷喷的。
“小子,饿了吧,吃面了。”
李泽赶紧放下笔,起身从父亲手里接过一碗面条,说了声“谢谢”。
“这孩子,和爸爸这么见外!”李海强在书桌旁坐下,看他一眼,很诚恳地说,“刚才是爸爸不对,爸爸和你道歉,爸爸脾气冲了,以后一定改。”
李泽闷头吃面,没有吭声。
“和咱们住一起的这三户,爸爸刚才都认识了一下,有两个女生,501的叫文胜兰,502的叫梁婉宁,503的是男生,叫赵宇宏。两个女生都是特优生,学费全免,还有奖学金,男生嘛,转学进来的,一看就是个会玩的,不过他爸是海归,应该有些路子。”
“502梁婉宁的爸爸还是作家,出口成章,爸爸就羡慕这种文化人。”
李泽不说话,父亲也不在意,一个人絮絮叨叨,越说越来劲。
他喝了口水,手背擦一下嘴巴,三下五除二把一碗面条吃了,放下碗筷,打了个饱嗝,若有所思后,继续说:“我刚才进了班级微信群,我听家长们说什么985、211,爸爸也不大懂,回头我问问梁作家,总之呢,你一定要努力,争取上985、211,给自己谋个好前程,给咱老李家争光,让爸爸也扬眉吐气,那些普通大学就算了,以后爸爸和朋友们坐一起喝酒吹牛,都不好意思说……”
父亲忽然停住,盯着他问:“去年期末,你考多少分?”
李泽喝了一口面汤,淡淡说:“成绩不是早发给你了吗?”
“我查查!”父亲拿起手机,翻看短信,“538分,年级排名32名……我一会问问那两个小姑娘,她们都多少分,我对比一下差距。”
李泽咽不下去面条了,心情又开始压抑。按照自己目前的成绩,一本都要靠运气,985、211,他不敢想。
天气闷热,空调还没装好,风扇吹来的都是热风,气压低得好像要窒息,而父亲又一直这样在耳边喋喋不休,他老感觉心头压着一头困兽,随时会冲撞开狭窄的铁栅栏,哞叫着狂奔而出。
“爸,您不要去和别人攀比好不好?”
“这不是攀比,这叫知彼知己、百战不怡……”
“百战不殆!”
“嘿嘿,不殆,不殆,还是我儿子有文化。”
李泽看他一眼,把刚刚做好的学习计划给他,“爸,我跟你保证,我寄读后会好好学习,我再说一遍,希望您尊重我的意愿。”
李海强仔细看了一遍学习计划,眼神颇为失落,他看着儿子问:“你排斥爸爸?是不是怨恨爸爸,这么多年没怎么照看过你?”
“不是这个意思。”
“小泽,爸爸在外面,没有哪一天不是惦记你的,爸爸在外面摸爬打滚,只是想争一口气,你不明白爸爸心里的苦!”
李泽看着父亲的眼神,有点心痛。他听村里的人谈论过母亲,据说是因为她自考出去了,攀上高枝了,看不起父亲,所以离开了。他小时候也相信这些说法,心里很恨母亲,但长大一些,他的思维变了,他怀疑是母亲和父亲在三观和认知方面,可能有着某种不可逾越的鸿沟,导致母亲选择了离开。
“爸,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真的只是不习惯走读,寄读能让我更安静地学习。”他尽量用温和的语气。
父亲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默默放下学习计划表,收拾了桌上的碗筷,转身出去,还把门轻轻带上了。
李泽有点内疚,但更多的是高兴。看样子,自己的抗争有效果,父亲应该是妥协了。他走到窗边,看向对面大约一百米以外的学校。在农村长大,突然空降大都市,即将面对陌生的同学和老师,他还是很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