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龙城决战(六)
军臣单于不给李广任何抓住他的机会,果断的回到人潮中,亲卫开路,来到大军集结处。
他好不容易重新集结起来的大军,人数不多,只有两万多,不到三万人。其中,有一万多是他的本部精锐。
在匈奴六十万大军中,对军臣单于最为忠心的便是他的本部精锐,一见到军臣单于到来,不由得发出一阵欢呼声。
听着兵士的欢呼,军臣单于的心里好受了些,还是自己的大军最为可靠,那些牧民竟然敢把他视为路人,等会让他们多死些,军臣单于不由得恨恨的暗想。
“大单于,我们接下来该当突围。”伊稚斜清冷的声音响起。突围这事,刻不容缓,每担搁一刻钟,就少一分可能。
“是呀!”军臣单于苦恼的搔搔额头,很是无奈的道:“可是,就眼下这点军队,是突不出去的呀。”
如今,他手中的军队不到三万人,要想冲出汉军的包围,可能性接近于零,虽然军臣单于一心想逃走,仍是很明白。
“要是能多集结些军队,那就好了!”伊稚斜也是束手无策。
“哎!”军臣单于叹口气,无奈的握着拳头。
“大单于,要不然,我们只有等了。虽然集结大军有些困难,可是,只要假以时日,还是能集结一起。”伊稚斜向以多智着称,也是没有办法了,匈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集结这么一点军队,要想快速集结,那是不可能的,只能用这最笨的办法了。
“等待?”军臣单于倒抽一口凉气。等待可是自寻死路,可是,依照眼下这情形,不等也得等了。等待,虽然给汉军以合拢的时间,他却可以集结更多的军队,总比眼下突围成功的把握要大上一些。
“中行说,你想什么呢?”伊稚斜发现中行说紧拧双眉,陷入沉思,不由得喝问一句。
“大单于,奴才想,要想快速集结大军,并非没有可能呀!”中行说的声音很是尖细,充满着惊喜。
“你有办法?”军臣单于和伊稚斜同声问道,二人一抓中行说左臂,一抓右膀。
二人用力过猛,中行说疼得直呲牙,强忍着疼痛道:“奴才刚刚想到一法,兴许可以一试。只是,这代价依然很高。”
“只要有办法,代价再高也不是问题!”军臣单于想也没有想,大声而言。代价再大,能大得过亡国灭种吗?就算死伤上百万,总比亡国灭种强。
“既然大单于有如此决心,那奴才就出一狠毒之计。”中行说眉头一挑,尖细的声音很是刺耳:“大单于,之所以难以收拢军队,那是因为人太多,是牧民挤占了地界。若是没有牧民,这集结大军,不是就容易多了?”
“中行说,你这是什么屁话?难道本单于还不懂?”军臣单于很是不悦,中行说说的道理谁能不懂?就是傻瓜也知道,如今的龙城人太多,连转身都困难,还要你说?
“大单于,请容奴才说完。”中行说接着往下说:“要让牧民挪地儿,我们不能杀,一杀就乱了不说,还会引发内讧,那就得不偿失了。其实,也用不着杀,只需要一道谎言便成。”
“谎言?”军臣单于和伊稚斜齐声咀嚼起来,不明其意,一脸的迷茫。
“大单于,你请看。”中行说手指着茫然无措的牧民,道:“牧民给周阳的谎言骗了回来,如今,他们翻找了一个晚上,没有找到地道,对周阳之言已经不信了。若是我们以其人之道还施其身,谎言汉军撤了,牧民会不重新冲上去吗?”
军臣单于双眼放光,大是振奋道:“中行说,你这奴才够狠!牧民一冲出去,就成了汉军的活靶子,会死伤无数。可是,龙城的地界一下子就宽了,本单于就能集结大军了。只要大军一集结完成,本单于就能率领他们杀出去。”
“好计!好计!”伊稚斜明亮的眼睛尽是赞许之色。
“大单于,不知你打算向哪个方向突围?”中行说眉头紧拧,沉思着问道。
“这个,往北的话,一旦突出去,就会进入大漠深处,最是近便。”军臣单于凝思:“可是,飞将军守在这里,要突出去的可能性不大。周阳一定以为,本单于会率军朝北突围,本单于就给他来个反其道而行,朝南突围。”
“此计甚妙!”伊稚斜大加赞赏:“往北突围虽然便利,可是,容易为汉军拦阻。往南,周阳一定想不到。大漠之上,只要冲出去了,往南往北都一样,都是一望无际的雪原!”
中行说微微颔首,没有说话,大是赞赏。
“既然你们没有异议,那就这么执行。”
军臣单于猛的拔出弯刀,高举在头上,手腕一振,一个漂亮的刀花出现,意气风发,声音充满喜悦,大声蛊惑起来:“大匈奴的子民们:日月之下,大漠之上,众王之王,大匈奴的大单于,告诉你们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我们最可恨的敌人周阳引军撤退了!”
他的声音高亢响亮,好似洪钟大吕,远远的传了开去,不少匈奴听见了。可是,有了先前砍周阳头颅的闹剧,谁也不信,只是怪异的打量着他。
如此富有激情,充满喜悦的训话,竟然没有一丝作用,军臣单于还真是郁闷。可是,眼下不是泄气的时候,不仅不能泄气,还要鼓气,接着大吼起来:“你们知道,周阳为何撤退?那是因为汉军的粮草用光了!”
粮草用光这理由,比起砍周阳的头更让人信服,匈奴打量着军臣单于的眼神中多了些兴趣,虽然不是太多。
军臣单于精明过人,瞧得明白,大是振奋,高叫起来:“你们想啊,龙城是大匈奴的圣地,历代单于的埋骨之所,受伟大的昆仑神庇护,汉军焉敢到龙城撒野?龙城在大漠深处,一千年来,没有汉人来过这里,周阳之所以来到龙城,那是他在大漠中迷了路,撞到龙城来了!虽然到了龙城,周阳不过是强弩之末,粮草所剩无几,不得不撤退!”
龙城上千年没有出现过华夏的军队,这是史实,匈奴引以自豪。再者,大漠上很容易迷路,这说法匈奴不敢不信,信任更多一分。
“周阳欺人太甚,本单于绝不能让他回归汉境!”军臣单于手中的弯刀舞得风起,一道道漂亮的刀光闪现:“左贤王,本单于命你追杀汉军,不得有一人走脱!”
这是演戏,伊稚斜聪明人,哪会不明白的,高声相应:“遵命!”
飞身上马,一拍马背,拔出弯刀,大吼一声:“大匈奴的勇士们:随我追杀可恶的汉人!不能让周阳走脱!”
“追杀可恶的汉人!”单于本部精锐轰然相应,一队精锐随着伊稚斜驰了出去。
那些牧民无动无衷,只是冷冷的打量着伊稚斜率领精锐离去,唯一的支持便是为他们让出了一条道路,让他们毫不顾忌的开了出去。
望着牧民的冷淡反应,军臣单于一颗心直往下沉,他若是不能让牧民挪地儿,他的计划就不能实现。
“乌特拉!”伊稚斜挥着弯刀,大吼不已,他率领的本部精锐跟着大吼,一时间,万岁声直上云霄。
伊稚斜率领本部精锐,驰出一段距离,回头一望,没见一个牧民跟来,气得大骂:“真是笨猪!”
军臣单于把情形看在眼里,也不好受,不想泄气也不行了。就在这时,只听中行说提醒道:“大单于,你亲自冲锋!”
照牧民这冷淡的反应,亲自冲锋未必有用,可是,眼下没有办法,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姑且一试,军臣单于大吼一声:“随本单于来,冲啊!杀光汉人!”
“杀光汉人!”匈奴兵士吼叫着,随着军臣单于冲了出去。牧民仍是冷漠的打量着,让开了一条道路。
军臣单于郁闷得差点从马背上栽下来,强忍着率领兵士冲了出去。还没到外围,中行说突然大吼一声:“杀!”
“杀?”军臣单于大是奇怪,还没到汉军阵前,杀谁呢?
“快杀呀!”中行说大声提醒一句:“一边杀,一边吼汉军撤退了!”
军臣单于马上明白过来,手中弯刀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鲜血喷溅中,一个牧民身首异处。他一杀,兵士无不是挥刀砍杀起来,一时间,人喊马嘶,乱成一团,牧民抱头鼠蹿,惊惶难安。
这种惊惶,就象巨石砸进水里一样,激起一圈圈惊惶的涟漪,迅速扩散开去,混乱立时大起,匈奴惶恐不已。
“汉军撤了!杀光汉人!”在中行说的指点下,匈奴兵士扯起嗓子大吼起来。
“呼啦!”原本站着不动的牧民,好象给神奇的鞭子驱赶似的,撒丫子朝外冲了出去。
只要有人冲就好办了,军臣单于的郁闷之情一扫而光,代之而起的是一脸的欢喜,在他的指挥下,兵士猛砍猛杀,大声吼着汉军撤退了的假话。
混乱一起,假话就有了不可思议的作用,牧民哪里分辨得出真假,信以为真,象海潮一样朝城墙冲了过去。
“呼!”
望着冲出去的牧民,军臣单于终于放心了,不由得夸赞起来:“中行说,你这狗奴才,主意就是多!”
牧民象决堤的洪水一般,一泄而空,没多久,就空出不少地方,被困住的匈奴大军,快速冲过来,进行集结。
没有了牧民的阻挡,匈奴大军集结就快多了,不大功夫,竟然集结了差不多五万人,还有不计其数的大军,正在赶来。
给牧民冲散的大军也有,可是,军队毕竟是军队,自有一股凝聚的力量,只要有可能,就会朝王旗赶来,是以聚集得特别迅速。
望着奇迹一般聚集在一起的大军,军臣单于不由得大是欢喜。可是,他的欢喜之情很快就不复存在了,因为他的大军早已不是以前的大军。昨日以前的匈奴大军,精神抖擞,斗志高昂,为了砍汉人的脑袋,他们没日没夜的苦练刀法。
眼下的匈奴大军,除了本部精锐的士气不错外,别的军队个个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儿。
这也难怪,做梦都在想要多杀汉人,要去汉人的天堂享受,谁能想得到,汉军竟然赶到龙城来了,这对军心士气的打击倍加沉重。
若不是单于本部精锐是经过千挑万选,他们的心志,他们的坚韧异于寻常军队的话,就是单于本部精锐也会士气低落。
虽然士气低落,能够重新集结起来,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军臣单于自我安慰了一番。
军臣单于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莫过于激励军心士气了。可是,这谈何容易呀。要是寻常人,肯定没法子可想,好在军臣单于聪明过人,念头转动之际,立时有了主意,挥着弯刀,大吼起来:“大匈奴的勇士们:我们眼下处于绝境,亡国灭种的绝境!”
猛的转过身,右手里的弯刀指着赤红的冰城,大声训话:“你们看见了吗?周阳亡我大匈奴之心不死,他筑城了,要把我们活活困死!再过几天,我们没吃的,没有喝的,就是长上翅膀也飞不出去!要想活命,眼下是最后的良机,不能错过!”
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见汉军修建的冰城,匈奴大军打量着冰城,惊惶不安之心更甚。
如此做,哪里是在激励军心,纯粹就是在打击士气,军臣单于毫无停下来的意思:“若你们害怕,就在这里等死!本单于,要亲率大匈奴的勇士,与汉军决一死战!愿与本单于冲杀的勇士们,站出来!”
“我愿意!”伊稚斜第一个站出来。
“奴才愿意!”中行说第二个站出来。
“我愿意!”一众大臣争先恐后的站到军臣单于马前。
“我愿意”的响声不断响起,单于本部精锐十之八九愿与军臣单于一道冲锋。别的军队,只有为数不多的人响应,更多的却是耷拉着脑袋,没有勇气。
军臣单于略一打量,愿与他一道冲杀的兵士有三万多,绝大部分是他的本部精锐。军臣单于大是满意,冲那些呆站着的匈奴兵士大吼一声:“大匈奴的勇士们:你们在这里看着!本单于愿用身躯,为你们铺出一条生路!你们踩着本单于的尸体,冲出去,好好的活下去!把大匈奴的种子保存下去!”
那些低垂头颅的匈奴兵士,竟然抬起了头颅,眼中闪现着泪花,他们这是激动的!
尽管匈奴的羞耻之心不多,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军臣单于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他们能不感动吗?虽然还没有激得他们舍生忘死,奋力冲杀,能有这番变化,已经很不错了。
军臣单于拨转马头,面朝南方,手中的弯刀猛的幻出一朵漂亮的刀花,大吼一声:“大匈奴的勇士们:为了大匈奴的延续,为了我们的子孙,杀啊!”
一拍马背,率先冲了出去。伊稚斜、中行说,还有一众大臣,紧跟而出。
“隆隆!”如雷的蹄声,匈奴大军在军臣单于的率领下,朝南冲去。
“我们这么做,对吗?”
“我们配称大匈奴的勇士吗?”
望着隆隆驰去匈奴的大军,那些无心作战的匈奴兵士不由处彼此相望,相互询问起来。匈奴贵壮贱老,军臣单于此举绝对是壮勇之举,匈奴兵士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爱戴之情,有些羞愧。
“大单于,这能行吗?”中行说有些拿捏不准,策马来到军臣单于身边,很是担心的道:“若是他们不跟上来,我们不够给周阳塞牙缝呢!”
“中行说,你不必担忧!”
军臣单于还没有说话,伊稚斜清冷的声音响起:“你是汉人,不了解大匈奴!大匈奴勇士的鲜血总是热的,他们会沸腾起来的!”
“左贤王说得对!”
军臣单于却是不担心:“大匈奴勇士的鲜血,在哪里都是滚烫的!本单于一定会杀周阳一个措手不及!呵呵,说不定周阳还在北方呢!”
“周阳的父亲周亚夫有个声东击西,大单于来个声北击南,妙计!”中行说不乏欢喜,拍起了马屁。
“周阳要是连这都料到了,本单于岂不是成猪了?”军臣单于得意洋洋的道。
正说间,来到南方了,军臣单于意气风发的道:“跟本单于杀出去!”
“咚咚!”
就在此时,一阵惊天动地的战鼓声响起,赛似惊雷,震得人耳鼓嗡嗡直响。
军臣单于放眼一瞧,不由得大吃一惊:“汉军的军阵?好整齐!”
只见不计其数的汉军列成一座庞大的军阵,陌刀手手握陌刀,站在最前列。在陌刀手之后的是弩阵,一架架强弩,矗立在地上,散发着凶恶的气息,赛似远古凶兽。矢道上的弩矢,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异常骇人。
军阵两旁是汉军的骑兵护卫着,人欢马嘶,一派肃杀之气。
“难道周阳料准本单于要从南方突围?”军臣单于打量着汉军的军阵,不由得惊疑起来。
他的想法很快就给证实了,只见汉军阵出驰出一将,驰着一匹神骏的战马,不是追风驹还能是谁?追风驹,曾是军臣单于的座骑,一见之下,军臣单于的鼻子差点歪到一旁了。
马背上正是周阳。周阳身着铠甲,腰悬环首刀,铁兜鍪夹在胳肢窝里,策马而来,威风凛凛,气度不凡。经过无数次战场洗礼,如今的周阳,自具一股生杀予夺的威势,让人一见之下,不由得心神一凛。
“单于,周阳在此恭候多时了!”周阳一拉马缰,追风驹停了下来,大声讥嘲军臣单于:“你以为你声北击南,我就料算不准?”
听着周阳的讥蔑之言,军臣单于脑袋中嗡嗡直响,仿佛给雷霆劈中一般。他千算万算,就是没有想到,周阳料在头里,在这里等着他。
就在军臣单于震惊之际,只听周阳声若雷霆:“单于下马受缚!饶你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