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妙计惑敌
这决断很难下呀!周阳自打统兵以来,就从来没有遇到如此难以下决心的事情。继续进军,风险太大,即使以汉朝的强盛,也是冒不起这风险。撤退,失去良机,谁又能狠得下心?
若周阳的思绪是一驾马车的话,这驾马车给两匹骏马朝着两个截然相反的方向拉着,一匹往北,要去龙城,一匹往南,要回汉境。两个方向,各有利弊,一再权衡,难以分出高下。
周阳手按在刀柄上,双眉紧拧,目光时而锐利如剑,时而黯然,时而挥着拳头,时而摇头惋惜,久久之后,却是没有出声。
如此大事,关系着华夏的兴衰存亡,不要说周阳,就是把历史上着名的天才集中在一起,他们也要劳精费神,好好想清楚。
李广、程不识他们没有说话,打量着周阳,心神随着周阳的情绪变化而不断波动。当周阳振奋之时,他们暗松一口气,当周阳惋惜时,他们的心弦儿没来由的绷紧了。
自打追随周阳以来,就从来没有见周阳如此的难以决断,就是长城大战,汉军的胜率不高,周阳也没有如眼下这般焦虑不安。
公孙贺低垂着头,犹如斗败了的公鸡一般,心中一个劲的道:“都怨我,都怨我!”
时间如指间沙,在无声中流逝,一段不短的时光过去了,周阳仍是没有作出决断。
李广、程不识他们互视一眼,这种决断,那是折磨人,折人的寿延。
程不识冲李广一使眼色,是要李广说话,一向嘴快的李广却是摇头。程不识脸一沉,一呶嘴,李广伸手抚抚额头,这才试探着,道:“大帅,末将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哦!”周阳从沉思中惊醒过来,道:“飞将军有话只管讲。”
“大帅,我们撤吧!”李广小心翼翼的道:“若是继续进军,风险太大,这种奇险,我们不值得冒,也冒不起。”
继续进军,很可能惨败,把汉朝倾尽国力打造出来的新军全部葬送。虽说汉朝国力雄厚,即使二十五万大军全部损失了,只要假以时日,仍是能够再训练出来。
可是,这需要时间。问题是,一旦汉军大败,军臣单于肯定不会给汉朝时间,不会让汉朝有恢复的良机,一定会抓住机会,大举南下,攻破汉朝北方的城池,纵兵横扫中原。
中原一破,华夏必然衰败,汉朝也就没落了,这可是兴衰存亡的大事,不能不谨慎。
与其如此,不如撤退,回到汉境,打退军臣单于的进攻,保境守城,以图后举,这才是稳妥之策。
“是呀!”李广一打破沉默,程不识马上就附和起来:“进军,这是奇险,大汉承受不起,不如撤退。击破匈奴这事,华夏等了上千年,也不争这些许时日。”
一千年都等了,再急也不急这几年时间,卫青他们不住点头,大是赞同此言。
“再说了,为了击破匈奴,大汉是两种准备,险策不行,还有稳妥之策可用。”程不识接着往下说:“我们先回到汉境,准备迎接匈奴的进攻。只要打退了匈奴,我们就可以趁势进军河套之地,拿下河套之地。河套之地是剑利的剑柄,一旦由大汉掌握了,匈奴也横不到哪去。我们就可以从河套之地出发,直捣龙城,直奔狼居胥山。”
“虽说一仗一仗的打,击破匈奴的时间会长上一些,可是,风险不大,很是稳妥。”卫青接过话头,也来劝说。
众将你一言,我一语,把风险利害剖析得很是透彻,然而,周阳却是皱着眉头,问出了一句让他们想不到的话。
“你们说,多落这个老东西,他会如何向单于禀报?”周阳紧抿着嘴唇,一副沉思之状。
“大帅,这还不一样吗?”李广摇头,气愤不已的道:“这个老东西,害人不浅!”
“不一样!很不一样!”周阳却是不赞同他的话语,语气很是笃定,又有些固执的摇头。
“大帅,还不都是泄露我们的行踪吗?”李广一脸的惋惜之色。
“泄露行踪没错。”周阳微一点头,道:“可是,五万人,和十万人,会是一样吗?”
“这个……应该是一样的。”李广先是沉思,马上就有了结论:“不论是五万,还是十万,单于一定不会放在眼里,他一定会讥笑我们不自量力,这么一点人马,也敢到大漠中来撒野!”
“着!”
周阳双手猛击一下,大声赞赏:“是以,单于就算知道有十万汉军到了大漠中,他也不会做出多大的调整。他顶多就是准备把这十万汉军全歼,兴许他会提前离开龙城。”
“离开龙城没什么大不了,只要他与我们决战,匈奴就是必败无疑。”程不识不住点头,道:“我们眼下最怕的便是,单于不与我们决战,而是缠斗,在大漠上拖住我们,拖到我们粮草用尽,再来与我们决战。”
只要打,匈奴是不可能赢得了汉军的。汉军最怕的就是军臣单于采取拖延战术,因为汉军的补给拖不了几天,这才是致命的。
“说不定,单于反而会调动大军,从四面八方来围我们,把我们吃掉,当作开胃菜。”李广也来了精神,大声附和,紧接着,眉头一挑,就问道:“可是,多落这老东西,他禀报的是十万人吗?”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不一定是十万之数,可是,相差不会太大。”一直没有说话的卫青,却是突然插嘴。
“何以见得?”周阳还没有问出来,李广就抢着问道。
“多落虽是走漏了我们的行踪,可是,他也是仓促被袭,急切间,他不可能知道我们有多少人,他只能猜测。”卫青非常笃定的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若多落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知晓我们有二十五万大军,那他就是神了,不是人!”周阳右拳重重砸在左手掌上,大声道:“事情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坏,还有可为!”
“……”
李广、程不识、卫青、公孙建、张通、秦衣、秦无悔、丁隽他们个个嘴巴张得老大,下巴差点在雪原上砸出一个个坑来。
周阳这话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消息都泄露出去了,怎么还有可为呢?
公孙贺一直低垂着的头颅猛的抬起来,眼中精光暴射,紧盯着周阳,大声道:“大帅,有何办法?只要能挽回,就是上刀山火海,末将也要去趟上一趟。”
这话极是高亢,尖细刺耳,却是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是呀!是呀!大帅,你有何妙法?”众人齐声问道。目光炯炯,死盯着周阳,生怕错过了一个细节似的。
“我们已经行到半途,离龙城不过三两日的路途。只要稳住单于,容我们赶到龙城,那就由不得单于了!”周阳大声道:“是以,我们不必让单于相信,只需要让他将信将疑,难已决断便成!”
“话是这么说,可是,大帅,这谈何容易?”李广先是点头,后是摇头,以惋惜的口吻道:“单于虽然可恨,可是,末将与他打了不少仗,不得不说,他是一个极为聪明的人。再有左贤王伊稚斜,还有中行说这阉祸,要让单于难以决断,比登天还要难呀!”
这话太有道理了,军臣单于有多精明,众人不会不知道,不住点头,深表赞同。
“飞将军说得没错,可是,并非不可能!”周阳却是很有信心:“拿绢帛来!”
李广他们对周阳很是了解,若周阳没有把握,是不可能如此说话的,不由得精神大振,眨巴着眼睛,打量着周阳,巴不得周阳马上告知他们妙计,却是没有人说话,只是静等。
赵破奴送来绢帛,周阳接在手里,在上面画起了符号。
李广、程不识、卫青他们围到周阳身边,伸长脖子打量起来。瞧他们那模样,好象绢帛是磁石,他们的眼睛是铁块似的,给死死的吸引着。
“马上传给单于!”周阳把画好的绢帛递给赵破奴。
李广却是一把夺过来,失声道:“大帅,不可,不可呀!哪有这样的事?你怕消息泄露得不够?”
声音高亢尖细,极是刺耳,话声中透着无比的焦虑之情。
这话立时引得一众将领点头附和,卫青却是紧拧双眉,没有说话,陷入沉思。
周阳要向军臣单于传递的消息是说,周阳亲率四十万大军杀奔龙城而来。这话有两个大问题,一是周阳到了,二是杀奔龙城。
在这种兴衰存亡关头,周阳这个统帅的行踪,属于绝对机密,越少人知道越好。周阳倒好,直接泄露给军臣单于,还有比这更蠢的事么?
至于杀奔龙城这消息,就更惊人了,把汉军的终极目标都告诉了军臣单于,这后果还用想么?
可以想象得到,这消息一传出去,结果比起多落的禀报更加糟糕。
“飞将军,若你是单于,你收到这消息后,你会相信吗?”周阳打量着李广,反问一句。
“我当然不信,我们明明只有二十五万大军,哪来的四十万……”李广想也没有想,脱口而出,一句气愤的话没有说完,一张嘴已经张得圆乎乎的,足以塞下两只鸭蛋了。
“呃!”
程不识他们嘴里发出一阵磨牙的声音,再也没有了声响。可是,他们的眼睛异常明亮,似是想到了什么,特别振奋。
“妙计!”
突然之间,众将齐声叫好,使劲的拍着额头,转恼为喜。
“多落要是禀报十万之数的话,单于一定会信。”卫青大着个嗓子,开始剖析起来:“大帅再报个四十万,单于就会将信将疑。他一定会召集一众大臣商议,究竟是信哪一个……”
“单于一定是一个都不信,会当作妄言。”李广笑呵呵的拍着额头,脸上的阴郁之情一扫而光,兴奋不已:“我们又可以进军了!”
这话正是程不识、张通他们心中所想,无不是大声附和。
公孙贺长舒一口气,拍着胸口,感觉轻松多了。一场危机,就这般给化解了,他的内疚感减轻了不少。
“不!”
就在众将欢欣鼓舞之际,卫青的声音陡然转高:“单于他不会信大帅的,会信多落这个老东西的!”
“这个……”
这话宛若晴天霹雳,轰鸣在耳际,李广他们的欢喜之情荡然无存,下巴把脚面都砸肿了。
“大帅,你这不是多此一举吗?”李广愣怔了半天,终于明白过来了,不由得埋怨起来。
周阳传信,单于要相信多落的,不传信,还是相信多落,结果都一样,还不如省些事,何必多此一举。
“飞将军,你这就错怪大帅了。”卫青抢在头里,为周阳辩白:“大帅这不过是先手,真正有用的是后手。”
“后手?什么后手?”众将惊奇不置,齐声问道。
卫青打量着周阳,没有说话。周阳也没有说,只是要过一块绢帛,又在上面画起了符号。
把卫青看看,再把周阳瞧瞧,一众将领恨不得从二人嘴里挖出答案。还不得不暂抑冲动,睁大眼睛,打量起周阳画的符号。
“河套?”
众人嘀咕起来,眼珠乱转,陷入沉思。
周阳画好,递给赵破奴道:“这个明日一早发给单于便是。”
“诺!”赵破奴虽是万分不解,可是,对周阳的命令,历来是凛遵无误。
“妙计呀妙计!”众将赞叹不已,大拇指都快把阴霾的天空刺破了。
赞叹一完,李广又是不解了,问道:“大帅,这一计就足以让单于释疑,何必要先谎报一个四十万呢?”
“对呀?大帅,这是何道理?”程不识他们万分不解,打量着周阳,静等周阳的回答。
“这个道理嘛……”周阳打量众将,除了卫青,个个一脸的迷茫之色,笑道:“不告诉你们!”
“大帅,你卖关子?”众将齐声指责起来。
“公孙贺听令!”就在众将的指责声中,周阳脸一肃,大声点将了。
“末将在!”公孙贺一个激灵,一脸肃穆。
“这件事由你而起,得由你来弥补!”周阳大声下令。
只要能弥补,公孙贺愿意做任何事,上刀山下火海,再所不惜,胸一挺,大声道:“诺!”
“你多带牛羊,多打旗帜,趁着夜色……”周阳打量着公孙贺,大声说出谋划。
“如此一来,单于肯定会信!一定会信!”李广、程不识他们大笑起来,欣慰无已。
汉军行踪泄露,这事比天大,一场原本无望的事情,经过周阳一番运筹,竟然柳暗花明又一村了,李广他们犹如拨开乌云见到青天的感觉,欢喜无已。
伟大的统帅,之所以能够成为伟大的统帅,就是如眼下这般,在众人感觉没有希望的时候,要找到希望;要在众人束手无策之际,找到解决困难的办法。
周阳之所以能够成为汉军爱戴的大帅,就是因为他具有这种伟大统帅才有的才干。
公孙贺领命后,急匆匆离去。没过多久,一队汉军,赶着牛羊,打着漫天的旗帜,顶风冒雪,朝着西方开去。
望着消失的公孙贺大军,李广他们收回目光,打量着周阳,问道:“大帅,你还没为我们释疑呢?为何要先向单于通禀一个四十万?”
“赶快杀羊,烤羊肉,煨马奶子吧!”周阳却象没听见似的,顾左右而言他:“两天没有吃着热乎乎的热食,没有喝到滚烫的马奶子了,今儿晚上,一定要痛快的吃上一顿!”
“大帅,你这是……”见周阳大步而去,李广他们只好向卫青求助:“卫将军,这是为何?大帅为何要如此做?”
“这个嘛,大帅没说,我也不能说。”卫青少有的卖起了关子,快步而去,大吼起来:“宰羊,烤羊肉,煨马奶子!吃匈奴的,杀匈奴的!快点!快点!”
“他们两个,真是的!”众将不住摇头,无奈的去忙活了。
这晚上,营地里篝火遍地,酒肉飘香,将士们的欢声笑语响彻天际,好不热闹。煨着火堆,温暖如春,吃着热乎乎的羊肉,喝着滚烫的马奶子,将士们熟悉的舒畅感觉又回来了。
虽然只有两天没有升火,可是,在如此寒冷的冰天雪地里,两天就如两年一般漫长。再次有了火,有了温暖,将士们是精神抖擞。
次日清晨,周阳起床后一瞧,只见将士们个个精神饱满,前日的萎蘼一扫而光。
“火的作用,真大呀!”
火,这东西太平常了,平常得为人忽视。若不是处身在如此冰天雪地的严寒之中,周阳对火的重要性不会如如此深刻。
“告诉弟兄们,从今以后,我们有火,有温暖了!”周阳对这结果大是满意,大声下令。
“大帅,何必告诉他们呢,他们哪一个不知道?”李广笑嘻嘻的过来。说得没错,杀了那么多的牧民,缴获了那么多的牛羊骏马,这火不是现成的么?
周阳定睛一瞧,只见李广健步如飞,轻松异常。一部花白的胡须随着他的步覆而飘动,不再是昨日那般晶莹。
“话虽如此,可是,为了激励军心士气,这命令仍是有必要。”周阳解释一句。
“那是!那是!大帅的话,具有不可思议的力量,会让弟兄们倍感振奋。”李广大是赞同这话。
就在这时,只见一只飞鹰冲霄而起,周阳瞳孔一缩,目光锐利如剑,语气冰冷的道:“单于,我们龙城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