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惊天血战(三)
以侯产儿的预料,周阳会把弩阵放到正面,左右两翼用骑兵护住。一切如他所料,汉军的阵势正是如此安排,正面除了弩阵以外,还有陌刀手。
陌刀手端着明晃晃的陌刀,列成阵势,陌刀拄在地上。陌刀虽然没有发威,可是,在阳光下,发出夺目的光华,让人心悸。
侯产儿瞳孔不由得一缩,大是惊异。他的眼光不错,一瞧便知,如此沉重的陌刀重重劈下,那会是什么结果?即使匈奴再勇悍,也是禁受不住,心中不住打鼓:“大匈奴的勇士能攻破吗?”
转念一想,这不是问题。他本来就没有打算从正面强攻,因为汉军的弩阵在正面,他得避开,只需要派些兵力牵制住就行了。
侯产儿决心从后背对汉军发起猛攻,一旦突入汉军阵中,既破了弩阵,顺带还破了陌刀阵,这是一举两得之事,他当然不用担心。
虎目圆睁,把汉军的阵势一看完,郁闷得差点从马背上一头栽下来,不为别的,是因为他的想法不可能实现,汉军没有后背,他无法从后背攻击汉军。
一支军队,列成阵势后,必然会有正面、两翼和后背的区别。其中,后背是最弱的。除非列成圆阵,要是列成圆阵的话,又得处处受攻,匈奴进攻起来,更加方便。
汉军并没有列圆阵,列的是方阵,只要是方阵就有后背。汉军并非没有后背,而是汉军紧挨着汉军的寨栅列阵,守护汉军后背的轻步兵离汉军的营地壕沟不过三两丈距离。
也就是说,汉军的后背,就是汉军的营地,侯产儿若要攻击汉军的后背,就得攻破汉军的营地,那是不可能的,周阳不可能给他机会。即使侯产儿强攻汉军营地,那得付出高昂的代价,还不一定能成功。
侯产儿满打满算,从汉军最弱的后背发起强攻,到头来,却发现根本就行不通,他能不郁闷吗?
军队列阵,一定要列在进退自如的地方,汉军如此列阵,违背了兵法。一旦战事不利,汉军很容易遭到匈奴的包围,陷入走投无路的境地,会死伤惨重。
当年的长城大战,匈奴不是给汉军围在匈奴的营地边上么?那一战的结果,天下皆知,匈奴因此而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周阳如此列阵,那是因为周阳算准侯产儿会攻击汉军的后背。这并难料算,只需要换到侯产儿的角度去思考便成。汉军的弩阵,是不可撼动的,在冷兵器时代,要想攻破弩阵,根本就不可能,侯产儿肯定不会从正面强攻汉军弩阵。
正面不能进攻,那么,侯产儿就只能从两翼和后背来进攻了。两翼有汉军的骑兵守护,汉军骑兵的战力有多强悍,侯产儿肯定不会忘记,他也不会强攻。
那么,只有后背最适后进攻。周阳完全可以抽调骑兵,甚至一部分强弩来防守后背。可是,那样做的后果,就是减弱了弩阵和骑兵的威力。汉军要防守的地方越多,兵力也就越分散,杀伤力会减弱。
与其如此,还不如利用营地来掩护汉军的后背,把兵力尽可能集中,给匈奴以最大杀伤。
当然,这样做的话,汉军要冒极大的风险,那就是会给匈奴包围。对于这点,周阳倒不担心。若是汉军不如此列阵,而是列在空旷之地的话,侯产儿拥有兵力优势,还是可以包围汉军,那样的话,汉军是四面受敌。如今这般列阵,是三面受敌,汉军的压力反而减少。
至于会不会给匈奴围歼的问题,周阳根本就不担心。因为汉军手里有无法破解的弩阵,实在是打不过了,完全可以用弩阵杀开一条血路,回到营地里。
这仅仅是最坏最坏的情况。依汉军如今的战力,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算来算去,就这种列阵之法对汉军最是有利。当日,周阳把想法一说,不仅李广他们惊异,就是张辟强也是惊讶得下巴差点砸肿了脚面。如此列阵,在战争史上并非没有,而是很少很少,少得可以忽略。
细细一想,周阳这办法着实妙。妙就妙在,汉军的兵力可以更加集中,可以予匈奴更大的杀伤。同时,侯产儿没法攻击汉军的后背,只有从两翼与正面进攻,匈奴更形密集,更利于汉军弩阵射杀,相信匈奴的伤亡会奇高。
想明其中关节,张辟强他们大是赞同。
“这这这……”侯产儿喉头咕咕作响,打量着汉军的阵势,有一种狗咬乌龟,无处下口的困惑。
周阳是神吗?他怎么就猜到我的心思,知道我要从后背猛攻呢?
仔细一想,这也不难,汉军如此列阵,才有最大的好处。汉军有弩阵,就可以立于不败之地。实在是不利,完全可以用弩阵杀开一条血路,回到营地。
再不济,直接砍开寨栅,回到营地便是。至于壕沟中的障碍之物,根本就拦不住汉军,不必用兵士的尸体来填,完全可以用战马来填。用战马填平壕沟,过去砍开营栅,汉军可以安然退入营中。
当然,这还要侯产儿能打得汉军不得不如此做,可是,匈奴有这实力吗?
“左谷蠡王,打吗?”阿胡儿策马来到身旁,惊疑不定的问道。
战场上,变化总是比计划快,这就是明证。侯产儿把一切都计划好了,到头来,却发现行不通,他大是憋屈,狠狠的挠了挠额头,沉声道:“能不打吗?”
“左谷蠡王,我们可以退回营地坚守。要是担心汉军攻营的话,不如马上撤退。”阿胡儿精明的一面表现出来了:“在大漠上纵横驰骋,正是大匈奴所长,汉军一定不能持久,我们先把汉军拖累拖疲,再来大战一场便是。”
不得不说,阿胡儿此计极是高明。匈奴生长在大漠上,在大漠上驰骋,匈奴闭着眼睛也能做到。若是匈奴不与汉军硬碰,而是发挥其优势缠斗的话,汉军还真没办法。
汉军收了东胡,剿灭乌桓,得了不计其数的牛羊,后勤不是问题。问题是,这时一长,对汉军不利,天知道景帝什么时间驾崩。再说了,在大漠上时间一长,汉军不一定能适应,水土不服,疫病四起,都会削弱汉军。
“这个……”侯产儿当然明白此计的好处,不由得沉思起来:“大匈奴挟愤而来,誓欲报仇雪恨,若是不战而退,大单于会如何想?大匈奴的勇士会如何想?”
这顾虑并非多余,这些年来,匈奴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报仇雪恨,把汉军诱入东胡腹地,正是报仇的良机,若是侯产儿不战而退,这事说出去,他会给口水淹死。
即使军臣单于信任他,不会治他的罪,可是,他自己心里就好过吗?
虽然说阿胡儿的意思是与汉军缠头,不正面硬碰,那也得打打才能撤了,几经思虑,侯产儿下定决心道:“先打一仗再说。要是情形不利,我们立即北撤,与周阳捉迷藏。”
“既然左谷蠡王决定了,那就先打打看。”阿胡儿也明白,侯产儿说得有理。这一仗,上自单于,下至寻常牧民,无不是在看着,不战而退,必然是流言四起,骂声一片。
“你率军正面进攻,牵制汉军。我率军猛攻汉军左翼。”侯产儿依然决定,不硬撼汉军弩阵,这是明智的决定。
“大匈奴的勇士们:可恶的汉人杀戮大匈奴的勇士,烧毁大匈奴的草原,掳夺大匈奴的牛羊骏马,这是奇耻大辱,数十年所未有!”侯产儿骑在烈阳驹上,挥着弯刀,大声训话:“大匈奴的勇士们,用你的弓箭,用你的弯刀,杀死可恶的汉人!让汉人变成温顺的绵羊!”
这番话并不长,却是激得匈奴热血如沸,眼里全是恨意。
数十年来,匈奴压着汉朝打,打得汉朝无还手之力。自从数年前一战,这一切都改变了,匈奴竟然给打得没了脾性,谈汉朝而色变。
匈奴无时无刻不在怀念他们过去的辉煌,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再次让汉人变成温顺的绵羊。那样的话,他们有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汉人的茶叶、丝绸、瓷器,要多少有多少,汉朝又会成为他们的仓库,任由匈奴予取予求。
“乌特拉!”
匈奴挥着弯刀,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吼声。
“乌特拉!”侯产儿手中的弯刀高高举起,大声怒吼。
“乌特拉!”
“乌特拉!”
一声接一声的万岁声,响彻天际,匈奴的血液在沸腾,激情在燃烧,声音越来越响亮。
侯产儿手中的弯刀,猛然对着汉军一挥,好似一道闪光掠过长空,耀眼夺目!
“隆隆!”
匈奴挥着弯刀,铺天盖地的冲了过来。
匈奴排着整齐的战斗队形,前后相连,就象涌动的浪潮,一波接一波,一眼望去,只见汹涌澎湃,声势惊天。
闪亮的弯刀,在日光下闪闪发光,这一刻,匈奴就象嗜血的野兽,对着汉军,狠狠扑来。
侯产儿率领匈奴,直朝汉军左侧扑去。正面是牵制汉军的,两翼才是重点,他所在的左翼,更是重中之重。
“乌特拉!”
匈奴的吼声,好似惊涛骇浪,震得大地都在颤抖,急风骤雨般冲来。
与匈奴惊天的声威正好相反,汉军没有吼战号,只是静静的站着,仿佛杀气冲天的匈奴不存在似的。
云车上的周阳,手握令旗,打量着冲来的匈奴,眉头一轩,大是震憾。当然,周阳震憾的并不是匈奴的杀气,而是如此波澜壮阔的战争场面。
数万匈奴驰骋,战号冲天,战马嘶鸣,烟尘蔽天,那是何等的波澜壮阔,那是何等的震憾人心。
周阳手中的令旗重重挥下,汉军的弩阵开始发威了。
“咻咻!”强劲的弩机声响成一片,震得人耳鼓隐隐作疼,不计其数的弩矢出现在空中,好象万千条毒蛇,对着匈奴扑去。
“啊啊!”
凡是给弩矢覆盖的地方,匈奴必是为之一空,在空中飞舞,惨叫不断。
虽然没有了秦弩,弩阵的射程由一公里远,缩短到一里左右。可是,弩阵的弩矢更形密集,弩矢在天空飞掠,密密麻麻,连阳光都透不过,匈奴要想不死伤惨重都不行。
匈奴这口怨气憋了好几年,虽然死伤惨重,仍是鼓起余通,朝前冲杀。只是,他们每前进一步,都要经受弩矢的洗礼,付出高昂的代价。
纵是如此,匈奴仍是在冲锋,在怒吼。这与数年前大不相同,若是在以前,遭到如此沉重的打击,匈奴早就拨马便逃了。
匈奴不逃,正合周阳的意,周阳怕的就是匈奴逃走,指挥汉军尽情的屠杀。
正面冲来的匈奴,一路冲下来,等到冲到陌刀阵前,早已是廖若晨星,所剩无几了。结果是可想而知,他们给陌刀劈成了碎片。
反正正面是牵制,只要弩阵不对付两翼的匈奴,便算达到目的。阿胡儿倒也不心疼,驱使匈奴前赴后续的冲了上去。
侯产儿率军正冲间,不计其数的弩矢出现在空中,对着他率领的匈奴射来。
望着好象毒蛇一般掠来的弩矢,侯产儿不由得瞳孔一缩,周阳在左翼布置了弩阵?
他猜对了,周阳把弩阵一分为三,正面、左右两翼都部署了。这就是周阳依靠寨栅列阵的好处,要不然,弩阵就要一分为四,那样一来,弩矢就不会如这般密集。
为了给匈奴以最大杀伤,在左右两翼部署弩阵那是必然的,却不能派陌刀,因为那会阻挡汉军骑兵的冲杀。
一转念间,侯产儿也想明白了,就是他统领汉军,也会在两翼部署弩阵。有就有吧,没什么了不起的,侯产儿丝毫不惧,指挥匈奴冲了上去。
弩矢铺天盖地的射来,匈奴死伤无数,可是,在侯产儿的率领下,仍是在冲锋。在经过弩矢的打击后,匈奴冲近了不少。
就在这时,空中的弩矢更形密集了,因为守护在左翼的汉军骑兵发威了,在用手弩射杀。
手弩配合强弩,空中的弩矢就密集多了,密密麻麻的,就是苍蝇都别想活命。在如此密集的弩矢射杀下,匈奴的代价出奇的高,好象堆好的稻草给人推倒一般,齐刷刷的倒在地上,地上多出一地的尸体。
匈奴临死前的惨叫,战马的悲鸣声,还有匈奴的万岁声,响成一片。
饶是如此,幸存的匈奴仍是在冲锋。等他们冲到弓箭范围时,弯弓搭箭,对着汉军射去。匈奴虽然数年前吃了大败仗,其箭术却是一点也没变弱,仍是那般娴熟,箭矢如雨,对着汉军当头罩下。
遗憾的是,他们的箭矢射在汉军身上,不过是一篷火星,根本就伤不了汉军,而汉军的弩矢却能要他们的命。
“汉军威武!”
到如今,侯产儿率领的匈奴,已经伤亡过半了,队形乱了,正是击溃的绝佳良机。防守左翼的卫青,哪会错过这等良机,手中的环首刀一挥,大吼一声杀,汉军吼着战号,好象饿狼一般对着匈奴冲去。
汉军一边冲锋,一边弯弓放箭。等到冲到近前,汉军收了弓箭,抄起长矛,端着手中,对着匈奴义无反顾的冲了上去。
匈奴端着木棒冲来,眼里闪着嗜血的光芒。
前些日两军对冲的那一幕又出现了,两军就象飞速移动的两座大山,快速接近,轰然相撞,绽放出无数的血花,一地的尸体,悲鸣的战马。
今天这一撞,与前些日那一撞又有所不同。当时,两军纷纷坠马,而眼下,坠马的多是匈奴,汉军很少有坠马的。
之所以出现这种变化,那是因为前些日那一战,汉军兵力不占优,在匈奴优势兵力的冲击下,想不坠马都不行。而眼下,却是汉军占优,匈奴经过远程射杀后,死伤过半,列不成阵势,面对强悍的汉军,木棒自然是敌不过长矛了。
“砰砰!”
沉重的撞击声此起彼伏,被捅的匈奴纷纷坠马,只转瞬间,地上就多出了一地的尸体,身上插着长矛,长矛还在不住颤动,仿佛是毒蛇摆动的尾巴,在发出欢快的信息:多鲜活的血液!
生机未绝的匈奴在扭曲挣扎,受伤的匈奴在翻滚惨叫,战马的悲鸣,冲天的战号,汇成一首雄壮的战地之歌!
经过弩阵的射杀后,匈奴已经阵形散乱,难以成阵,再给汉军骑兵一通猛冲,更是乱上加乱,乱得一塌糊涂。就在这时,汉军骑兵抽出环首刀,开始砍杀起来。
匈奴挥着弯刀相迎,在侯产儿的驱使下,不敢怯战。可是,匈奴的刀法再好,遇到防护力惊人的汉军,他们的努力是徒劳的,不过片刻功夫,就是死伤无数。
在汉军环首刀的打击下,匈奴不得不溃退了。侯产儿挥着狼牙棒,在阵中奔驰来去,大吼大叫,要匈奴拼命,可是,兵败如山倒,他哪里约束得住。
望着象潮水一般冲来的汉军骑兵,要是再不走,侯产儿就会陷入汉军的重围中,侯产儿不得不打马而逃。
卫青指挥骑兵从后追杀,直到杀得匈奴七零八落,这才收兵回去,继续防护汉军的左翼。
守在此处,可以凭借弩阵给匈奴以重大杀伤,比起追出去硬撼有利得多。
就在侯产儿溃退时,进攻汉军右翼的匈奴也溃败了。
至此,匈奴的第一轮攻势,全部瓦解。
第一波攻势瓦解之后,匈奴略事歇息,在侯产儿的指挥,对着汉军又发起了进攻,结果是一般无二,仍是以溃退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