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惹事精
以霍去病的性格,肯定不会老老实实,一定会闹事。可是,那是在军校里,不是长安大户,任由他胡来,即使他闹事,丁隽应该管得住他,周阳也没有往心里去。
接下来几天,周阳和周亚夫、冯敬、李广、程不识、卫青、公孙贺、公孙建、张通、秦无悔、秦衣等人商议军机。
虽说出兵已经是铁板上钉钉了,可是,这么大规模的出兵,有很多军务要处理。更重要的是,这是深入东胡腹地,与匈奴大战,要做的准备工作就更多了。
别的不说,光是这粮秣就是一个大问题。东胡太穷,要想以战养战,不太可能,粮秣还是需要从汉地调拨。
对这事,司马义和秦枫倒是出了大力。他们二族是辽东望族,到如今,还有不少志士听从他们的调遣。这些人,熟悉辽东情形,既可以侦探敌情,还可以为大军筹措粮秣,使得汉朝的压力减小不少。
如今出兵,比起数年前大不相同了。主父偃的移民实边策已经显现出了威力,北方边境上的百姓增多了,经济更加发达,城市更加繁荣,积蓄了不少粮草军械,不用再象以前,要从内地调拨,节省了惊人的运输费用。
这一商议就是好几天。这天,周阳与李广、程不识他们正商议,丁隽突然闯了进来,二话不说,卟嗵一声跪在周阳面前。
周阳大是诧异,他们正在商议军机,丁隽就是有重大事情,也该通禀再进来。他不是不懂规矩的人,如此做,必然是有天大的事情发生。
“丁隽,你怎么了?你去偷瞧小娶妇洗澡,给人打了?”李广一双明亮的眼睛打量着丁隽,瞪得滚圆,难以置信的道:“你身上青一块的紫一块,谁打的?你的胡须呢?你剪了?”
周阳细瞧之下,只见丁隽脸上青一块的紫一块,受伤不少,是给人打的。丁隽是行伍出身,身手不错,再加上他是军校的负责人。在陈仓河谷里,有上千军官,就算有人打他,他也可以调动军校的生员去打回来,谁这么大胆?
还有,他引以自豪的胡须没了,剪得光光的。瞧惯了蓄有胡须的丁隽,再瞧眼前的丁隽,就跟没穿裤子一般,很是别扭。
不仅周阳惊讶,屋里的一众人,李广、程不识、卫青、张通、公孙贺、公孙建、秦无悔、秦衣、周亚夫,他们哪一个不是眼睛瞪得滚圆,好象打量小媳妇似的看着丁隽。
丁隽给一众人异样的目光看得很不自在,冲周阳气愤愤的道:“大帅,你得给我做主!”
“什么做主不做主,你得把话说清楚。”周阳听得莫名其妙。
“是呀!丁将军,你把话说清楚。”李广马上附和一句。
“我……”丁隽眼圈一红,泪水滚来滚去,委屈得象给强暴了一百回的小媳妇,泪水差点就滚下来了,委屈无限的道:“我怎么就那么倒霉?”
声音极大,仿佛饿狼在咆哮,含有无穷无尽的悲愤。
“……”
周阳他们张大了嘴巴,连问话都忘了,唯有盯着他的份。
周阳在陈仓河谷练兵,与丁隽相处时间不短,对他极是了解。这是一个硬汉子,就是刀架在脖子上,也不会皱一下眉头,要他差点哭出来,比起砍他的头更难,难得多。
“究竟怎么回事?”周阳万分奇怪,一句质问的话冲口而出。
“还不是那个祸……霍去病害的!”丁隽很没好气,双手紧握成拳,骨节格格作响。
“去病?他怎么了?”卫青一惊,猛的站起来。
能让丁隽这样的硬汉子委屈到如此程度,霍去病肯定是惹出了天大的祸事,卫青能不急吗?额头上的青筋暴突,双手紧握。
卫青的胆量极大,可以说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周阳与卫青相识这些年来,第一次见他如此惊惶。
“你的好外甥!”丁隽冲卫青吼一嗓子,恨不得抓住卫青的衣领,讨个公道。
“这都是他害的!”丁隽指着脸上的伤痕,委屈无限的道。
“你别嗥了,把事情说清楚。”周阳脸一沉,喝道:“你就是嗥得山响,不把事情说清楚,谁也帮不了你。”
丁隽给委屈冲昏了头脑,一想也是这个理,不再嗥叫。吸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才说起经过。
原来他带着李陵和霍去病去了陈仓河谷,准备教二人兵法。谁想得到,他不教兵法还好,他一教兵法,霍去病就不依了,大叫大嚷要打仗,要练兵。
丁隽好言相劝,说先教他们兵法,再教他们练兵之道。霍去病却是不听,仍由他说得天花乱坠,霍去病就是不依。
对霍去病,丁隽有着十二分的好感。他带着两人回陈仓河谷,霍去病一路上总是夸他的胡须好看,用了很多词汇,词汇之多,比得上文豪了,翻着花样夸赞,丁隽是听在耳里,喜在心头,心花怒放。
霍去病这一不依,他完全可以摆起将军的派头,进行威严。可是,他又狠不起心,只得满足霍去病的要求,让他练兵。
调一百个生员给霍去病,让霍去病大展身手。一开始,丁隽也不当一回事,心想不就一个孩童玩闹,过几天就没兴趣了。
哪里想得到的是,霍去病竟然有板有眼的,把一百名生员集中在一起,首先宣布的是霍大将军的军令,一口气说了很多个斩字。不听号令要斩,拖拖拉拉要斩,怯敌者要斩……斩字越说越多。
听得丁隽暗暗心惊,小小年纪,就知道这么多,还中规中矩,最后为霍去病压场:“霍去病说的就是军令,违者军法从事!”
军令一宣布完毕,霍去病就开始操练军队了。他的操练,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那是小孩过家家。若说他的军令似模似样,很象军规军令的话,他的操练就是不入流,就是带着一百生员练打架的本事。
不少生员不愿练,霍去病没二话,直接军法从事,叫人把那些不听从号令的生员拉下去,一阵乱棍打下去,打得皮开肉绽,个个心惊胆跳,只得服从他的号令。
丁隽身为将军,当然知道军中的号令一定要严,生员们不服从霍去病的号令,那是他们的不是,也不干预,任由霍去病去折腾。
威风一立,霍大将军的号令,这些生员无敢不遵,要他们往东,不敢往西,要他们往西,不敢往东,指挥起来,如臂使指,得心应手。
霍去病虽是过家家,能达到这种程度,已经是难能可贵了,丁隽暗中赞许,周阳看中的人,果是不同凡响,着实把霍去病狠夸了一通。
一连两天过去了,没出什么事,丁隽也就放心了。
哪里想得到,祸从天降。这天晚上,丁隽睡得正沉,他的房门突然给人砸开,一队人冲了进来。丁隽一惊而醒,正要喝问,只觉一物把他的脑袋套住了。
紧接着,就是如雨点般的拳头砸下来,把他揍成了猪头。一阵猛打之下,丁隽直接给打晕过去了。等他醒来,这才发现,他的胡须已经到了霍去病手里。
霍去病把手里的胡须晃晃,得意非凡的道:“我早就看上你的胡须了!成我的了!”
丁隽方才明白,霍去病自打见到他的第一眼起,为何一直夸他的胡须好看,原来是在打他的主意,郁闷得差点吐血。
“哈哈!”
屋里一阵笑声骤然响起,周阳、李广、程不识他们抱着肚子,笑得翻倒在地上。
听着众人的笑声,丁隽恨不得地上出现一条缝,一头钻进去,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卫青紧绷着脸,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说霍去病很顽劣嘛,着实很顽劣,竟然敢打丁隽的主意。转念一想,此事又好笑。丁隽数十岁的人了,大风大浪经历过不少,竟然栽在霍去病手里,说出去谁会信?
霍去病才五六岁,就能把丁隽这样的人玩弄于股掌中,无论他的目的是什么,这都是一种成就,很了不得。
天下间,那么多的童子,谁有如此能耐?
“我说,丁将军,你老大不小的人,胡子一大把,竟然给一个童子算计了,这脸往哪里搁呀?”李广笑不可抑,指着丁隽调笑起来。他是直性子,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我……飞将军,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丁隽很是不满,怒气冲冲的道:“我哪里想得到,他小小年纪,是如此的顽劣。”
霍去病之顽劣,周阳是亲眼见过的,天下少有!
不,应该说是千古罕有!
“丁将军,其实你应该感到庆幸!”周阳脸一肃,收起笑容。
“大帅,你也嘲笑我?”丁隽很是不服气,声调很高。这种事,换作谁都不服气。
“我不是嘲笑你,而是说的真心话!”
周阳一本正经的道:“你是上过战场的人,你当知道,战场上让你想不到的事情,你一天不遇到十件,也要遇到八起。在战场上,一个想不到,就会掉脑袋,就会败军覆师,死伤无数。你应当庆幸,霍去病提醒了你,培养的军官要时时提高警惕。要是照你这么培养,到了战场上,敌人摸到你的身边,砍了你的脑袋,你还不明白原委。”
“这个……”丁隽哑口无言。
李广他们的笑容消失了,一脸的严肃。
周阳说得没错,战场上的意外事情那么多,要想生存下来,就得提高警惕,这是战场的铁则。
“可……”丁隽有心不服,却是找不到说词,张口结舌。
“你可知霍去病有多顽劣?”周阳接着道:“整个长安,给他闹得鸡飞狗跳。他盯上你的胡须好几天了,你都没发现他的阴谋,只能说你太大意了!”
霍去病在长安的时间不算很长,那些大户人家却是头疼之极,打又打不过他,去告他又丢脸,还真是拿他没辙。
仔细想想,周阳说得也没错。霍去病自打一见到丁隽,就在打他胡须的主意,他竟然没有察觉,还真是无话可说。
“后来呢?”周阳问道。
丁隽摇摇头,很是不愤的道:“他不容我说话,大言不惭,说什么我是他的手下败将,就得听凭他的处置。不要我说什么惩罚他的话,因为我是败军之将,不能言勇。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说得好!败军之将,不能言勇,你们应该好好记住!”周阳却是一脸的严肃:“在战场上,只有胜利了,才能处置敌人!要想不给敌人处置,你就要争取胜利!”
“谢大帅教诲!”李广他们齐声领命。
失败者没有话语权,胜得者才是主宰,这是战争的铁则,谁能说个不字?
丁隽一迟疑,在周阳的追问下,接着往下说:“我与他争辩,没想到,他牙尖嘴利……”
说到这里,丁隽猛然住口,不用想也知道,他没有说过霍去病。
“他羞辱我也就算了,可他在那里,是鸡犬不宁。”丁隽气愤愤的:“哪里有人,他就往哪里钻。教习们传授兵法,他一头钻进去,说什么兵法没用,那是害人的。气得教习们牙根发痒,恨不把他给活埋了。”
“这个去病,他的胆子太大了!”卫青急得直搓手,额头上直冒冷汗。
在汉朝最高的军事学府里说兵法没用,兵法是害人的,那不是找抽吗?霍去病的前程给断送了不说,还树了那么多的敌人,这祸事比天大。
“你现在才知道!”丁隽没好气,狠狠瞪了一眼卫青,气哼哼的道:“顾方略何如耳,不至于学古兵法,哼!好大的口气,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狂妄!狂妄!”
李广、程不识、周亚夫、公孙贺、公孙建、卫青、秦无悔、秦衣他们齐声指责。
在座之人,哪一个不是读了一肚子的兵书?哪一个不是从兵书中获益良多?霍去病那话,不仅把军校中的教官给得罪了,顺带还戳到周亚夫、李广他们的痛处了。
“哼!”丁隽对霍去病真的是伤透了心,他如此说话,就是要打压霍去病。
“他真那么说了?”周阳眉头一挑,声调有些高,很是急切。
“是呀,大帅。你瞧,他多狂!”丁隽把周阳的急切样儿看在眼里,大是欢喜。看来周阳对霍去病失去好感了,他的苦日子就到头了。
要是周阳要收拾霍去病,霍去病的麻烦就大了。别的不说,只要周阳不支持霍去病,霍去病就得马上从军校滚蛋。
“哈哈!”让人想不到的是,周阳哈哈大笑,击掌赞好:“妙!妙!妙!”
丁隽的笑容僵在脸上,万分不解的打量着周阳。卫青一脸的愕然。
“大帅,这有什么妙的?”李广不解的问道。
“我们都是读了一肚子的兵法,方能用兵。”周阳笑过之后,解释道:“可是,有一种人,不需要人教,他天生就会。霍去病,就是这种人!”
李广他们哪里知道,这是霍去病留传于后世的两大名言之一。
霍去病的一生,就象美丽的流星,闪耀,夺人目睛,却太过短暂,年仅二十四岁就病逝了。虽然他的人生如此短暂,却建立了莫大的功勋。
他流传于世的,不仅仅有让人景仰的丰功伟绩,还有豪言壮语。这些豪言里,有两句最有名。
汉武帝要他读兵书,霍去病就说“顾方略何如耳,不至学古兵法”。这话的意思就是说,他不学兵法,也能带兵打仗。
在中国历史上,名将不少,孙武、吴起、白起、商鞅、孙腔、韩信、周亚夫、卫青、吴汉、李靖、岳飞,哪一个不是天才闪耀的名将?他们人人读了一肚子的兵书。
不读兵书就能带兵打仗的千古名将,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霍去病了。
因为霍去病建立了丰功伟业,后人认为这话不是自大,是用他的天才证明了的,不会有人怀疑他的天才。可是,在当时,就有不少人认为他是狂妄,狂妄得让人发指,竟敢不把孙吴之辈放在眼里。
霍去病的另一句豪言,就更加有名了。
汉武帝准备给霍去病修一座宅第,霍去病就说“匈奴不灭,无以家为”。
这话给后人以讹传讹,说成“匈奴不灭,胡以家为”,“匈奴不灭,何以家为”。
这是流传千古的豪言壮语,激励多少英雄豪杰。每当外敌入侵,山河破碎之时,无数的热血志士就会怒吼“匈奴不灭,无以家为”,义无反顾的踏上光复山河的征程!
就是今天,这话依然为我们所熟知,时不时就会引用。
“你应该庆幸,亲耳听到霍去病的名言!”周阳把丁隽的气愤样儿看在眼里,真想好好提醒他。
霍去病这话会流传于后世,亲耳听到,那是何等的荣幸,丁隽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大帅,去病年幼无知,大帅不必往心里去。”卫青赶紧为霍去病求情。
依他想来,霍去病那话实在是太狂妄了,周阳这是在说反话。
“卫青,你担什么心?”周阳理解他的心情:“霍去病说的是真话,还是大话,时间会廓清一切!等他大些了,带兵上战场,就知真伪。”
一个将军是不是有才干,是能征善战的名将,还是只会纸上谈兵的迂阔之人,上了战场,一切自有分晓。
“大帅,你这是?”丁隽很是不解。
“霍去病爱闹,就让他闹去。若是你教不了,等我有空,我来教。”周阳绝对不会错过霍去病这棵好苗子。
“……”
李广他们打量着周阳,彻底无语了。
霍去病是小疯子,没想到,周阳是大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