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太后驾崩
周阳紧跟在景帝身后,赶去长信宫。
一路上,景帝双眉紧锁,不言不语,心事重重,周阳看在眼里,不祥的预感更加强烈。
很快来到长信宫,直奔窦太后的寝殿。远远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药味,周阳心头一跳:“难道太后快不行了?”
窦太后是一个不错的长辈,对周阳很是关怀与疼爱,打从内心把周阳当作亲人,这让周阳对窦太后很是感激。一想到这种可能,周阳的心不由得揪紧了。
“母后,母后!”
馆陶公主焦急的声音远远传来,周阳更加肯定了。
窦太后若是不行了,那就是国丧。按照古礼,国丧期间是不能征伐的,怪不得景帝不要周阳提对匈奴用兵一事。
眼下,汉朝南方的威胁已经解除,正是对匈奴用兵的良机,若是三年后再用兵,那是错失良机。可是,景帝已经下定决心了,再说也没用,匈奴还真是好运,窦太后竟然救了匈奴一劫。
“母后,母后!”
景帝急惶惶的,朝着寝殿冲了进去。周阳加快脚步,跟着进去。
一进寝殿,只见馆陶公主、阿娇、王美人、南宫公主、刘彘他们都在,个个一脸的愁容。
南宫公主看见周阳进来,俏脸上一喜,紧接着就是愁容满面,冲周阳淡淡一笑。
窦太后躺在榻上,一张脸苍白如纸,没有一点血色。整个人瘦削了许多,只有一只狗那般大。更严重的是,死气沉沉,没有生气。
人瘦不要紧,只要有生气就好办。一旦没有了生气,再胖也是没有用。
周阳瞧在眼里,不由得暗叹一声,这才半年没有见面,窦太后就成这样了,这变化也太大了。
转念一想,这也在情理之中。梁王是窦太后的爱子,窦太后不得不下令处死他,这对她来说,是莫大的打击,让她心疼,让她心碎,倍加折磨,身子越来越差。
“母后,母后!”景帝扑了上去,紧握着窦太后皮包骨的枯手,眼泪再也忍不住,滚了下来。
“启儿。”窦太后枯瘦的左手在景帝头上轻轻抚动,颤抖不停。
“参见太后!”周阳上前见礼。
“是周阳呀?”窦太后精神一振,精神头稍稍好转,支撑着要坐起来,慌得景帝忙扶起她:“母后,你这是要做什么?”
“周阳,过来!来!”窦太后在景帝的搀扶下,坐了起来,右手朝周阳伸出。周阳握着她的右手,一阵冰凉传来,竟是没有一点热气,跟握住冰块没区别。
“姥姥,你躺着。”周阳扶着窦太后。
“不!”窦太后左手伸出道:“南宫,来,握着姥姥的手。”
“姥姥!”南宫公主伸出如玉般的素手,紧握着窦太后的左手,一脸的担忧。
“老身强撑着一口气没有走,就是放心不下南宫。”窦太后喘息不已,把周阳和南宫公主的手叠在一起,双手紧攥着:“周阳,南宫是个苦命人,你要好好待她!要好好待她!”
“姥姥,你放心。”周阳点头,瞄着伊人。
南宫公主冲周阳浅浅一笑,一脸的娇羞之色,一颗螓首不由自主的低下了。
“嗯!”窦太后微一点头:“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话一说完,窦太后身子一软,好象面团一般,慌得一众人急惶惶的唤着。
“呼呼!”窦太后呼吸急促,随时可能断气。
阿娇和南宫公主不住在她背上轻拍着,景帝、馆陶公主急得直搓手。刘彘可怜巴巴的,却是束手无策。
“传仓公!”周阳忙道。
“不!”窦太后终于喘息过来,出声阻止传仓公:“皇上,老身这辈子没什么遗憾的。老身本是一宫女,蒙先帝不弃,母仪天下,生有两子一女,儿女孝顺,老身很满足了。”
窦太后是在吕太后时期进入宫里做宫女的。吕太后当政期间,为了拢络诸侯王,下令从宫女中挑选有才德,容貌美丽的宫女,赐给诸侯王。
窦太后也在入选之列,她想去赵国,因为赵国离她的老家近,她入宫多年,一直惦记着两个兄弟,尤其是弟弟窦少君更是日夜思念。
为了去赵国,窦太后找到管事太监,把事儿一说。管事太监很是感动,同意把她派到赵国去。去了赵国,就可以回故里看看,与亲人团聚,窦太后万分欢喜。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管事的太监竟然把这事给忘了,把她给分到代王府里。代王,就是后来的文帝。窦太后万分不甘心,却不得不去。来到了代王府里,由于她做事勤快,更难得的是,她极有英气,有主张,引起了文帝的注意。
后来,几经周折,她就成了文帝的妃子。窦太后虽是女儿身,却是巾帼不让须眉,做事极有见地,越来越得宠,最后给立为皇后,成了中国历史上着名的窦太后。
“呼呼!”窦太后才说了几句话,就累得不行,呼呼直喘气。
喘息一阵,略微好点,接着道:“老身这辈子只有一件憾事,一件错事。”
“母后,你说什么呢?哪有什么憾事,没有错事。”馆陶公主忙着宽慰一句。
“丫头,你别打岔。”窦太后气喘不已,一句话说说停停,费时老长方才说完:“老身千不该,万不该,要想做成兄终弟及,使得阿武有了觊觎之心,朝中不宁,家里不和,骨肉相残,这是老身的错事。阿武!呜呜!”
说到这里,眼圈一红,再也忍不住了,呜呜的哭了起来。
梁王之所以一盯着皇位不放,就在于窦太后太过溺爱他,想搞兄终弟及,才有兵戎相见,骨肉相残之事,窦太后不得不亲自处死梁王。
这不仅是窦太后的恨事,亦是天家恨事,景帝、馆陶公主长叹一声。对梁王这个弟弟,他们的感情特别深。
阿娇和南宫公主慌不迭的给窦太后擦眼泪,小声相劝:“姥姥,你休要伤心。”
“外婆,你莫哭。你哭,人家都要哭了。”阿娇眼圈儿通红,随时会落泪,娇声娇气的说话,一副楚楚可怜之态。
“好你个阿娇,竟敢取笑外婆。”窦太后给她一说,竟然逗乐了,止住了哭声:“老身千不该,万不该,硬逼着中行说去了匈奴。中行说是个聪明人,在宫里喜欢上跳下蹿,老身看着不顺眼,心想你喜欢上跳下蹿,那就去匈奴跳吧。中行说不愿去,还放出风声,要是他去了匈奴,会做对不住大汉的事。当时,老身哪里放在心上,硬逼着他去。没成想,中行说真的成了大汉的心腹大患。这是老身的憾事,是老身亲手给大汉树了一个强大的敌人。”
中行说本是汉宫中的太监,因与窦太后不和,给窦太后硬逼去匈奴。当年,中行说放出狠话,说若是他去了匈奴,他就要对汉朝不利。可是,谁也不信他的话,包括文帝和窦太后,都没有放在心上。心想,一个小小的太监,你能做出什么事来?
谁也没有想到的是,中行说去了匈奴之后,竟然真的教唆匈奴,掳掠边关,为祸日烈。在中行说教唆以前,匈奴只是在边关掳掠,没有进图中原之心,更没有灭亡汉朝的打算。仅仅是把汉朝当作一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仓库罢了。
中行说教唆之后,匈奴了解了汉朝的内情,胃口越来越大,不再满足于在边关掳掠,开始深入腹地,有了历史上的“凌辱之恨”。尤其是伊稚斜当上单于后,对中行说更加信任,可以说是言听计从,准备灭亡汉朝,进图中原。
中行说之祸,可以说前所未有,愈演愈烈。说到底,就是窦太后造成的。
对此事,景帝曾经无数次暗中埋怨过。今日,窦太后亲口说出来,景帝还得宽慰她:“母后,你别多想了。中行说这奸贼,十恶不赦……”
“皇上,休要为老身开脱。”窦太后摆手,阻止景帝往下说:“这是老身的憾事,老身一直没说,并非老身不明白。周阳,周阳……”
紧紧攥着周阳的手,喘息着道:“你一定要活捉中行说,代老身向他致谦,就说老身当年不该把他逼去匈奴,是老身对不住他。”
“啊!”
所有人,包括周阳在内,忍不住惊呼出声。谁也没有想到,窦太后竟是说出这样的话。
“母后,道什么歉?”馆陶公主宽慰道:“他爱做奸贼,天生的贼骨头!”
“然后,当着中行说的面,把他的九族给诛了!再把中行说给剐了!”窦太后最后沉声道:“就算老身对不住他,他也不能不要祖宗,去做奸贼!”
汉朝怕过度刺激中行说,没有对他的亲戚下手。若是当着中行说的面,处置他的亲戚,那是对中行说莫大的打击。
“姥姥放心,一定把他剐了!”周阳忙道。
“不,要先致歉!”窦太后听出来了,周阳有敷衍她的意思。
“母后,你放心。”景帝接过话头:“抓住中行说,朕亲口向他致歉,再诛他九族,把他剐了。”
景帝知道窦太后的性格,她说一是说一,没法更改。
窦太后给汉朝树了如此强大的敌人,她心里很难受。先致歉,再诛杀,这与她恩怨分明的性子相合。
“好!好!”窦太后一连说了几个好字,头一歪,晕了过去。
一众人慌作一团,周阳忙叫人传来仓公。仓公把脉之后,不住摇头,叹息不已。
殿中一众人静默不言,窦太后来日无多了。
尽管不愿意,尽管伤心,景帝不得安排起窦太后的后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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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府。
“通儿,随大父来。”张不疑很是慈祥,冲张通笑着招手。
“大父,这是要去哪里?”张通有些不解,跟在张不疑身后。
“通儿,你为大父求情,免了大父的苦役,大父欢喜。”张不疑笑呵呵的,他做了十几年的城旦舂,吃足了苦头。张通第一次立功,就为他求情,张不疑心里着实欢喜。
“大父,这是孙儿该做的。”
两人进了屋,张不疑关上门,脸一肃,脸上的笑容陡然不见:“通儿,跪下!”
“跪下?”张通很是意外,大是不解,仍是依言跪了下来。
张不疑打开墙角的箱子,最出一束绢帛,展了开来。这是一幅画,画中一个身材瘦长的男子,面目姣好赛过妇人,一袭白衣在身,飘然若仙,给人一种出尘之感。
“曾祖父?”张通一眼就认出来了,画中人正是张良。
张良一生用计无数,计计雄奇,让人赞叹,可是,他的长相却不好说。太史公原本以为张良是一个身材高大,雄伟不凡的大丈夫。等到见了张良的画像,大出意料,太史公绝对没有想到的是,张良竟然妞好如一妇人,眉目如画。
张不疑把张良的画挂在墙上,跪下叩头道:“不孝子张不疑参见阿父!阿父,孩儿不孝,妄图行刺故楚内史,致使天威震怒,家道中落。孩儿思之,痛悔肝肠!阿父,通儿聪颖,性强力,生擒闽越王邹郢,立下大功,请阿父在天之灵护佑通儿。”
“咚咚!”张不疑不住叩头。
“通儿,自今日起,你就是张家之主!”张不疑叩完头,站起身。
“啊!”张通大是意外,忙问道:“大父,这是为何?”
“通儿,这是阿父留下的导引术。”张不疑又取出一束绢帛:“阿父的兵法得自黄石祖师,这导引之术却是得自一位高人。阿父有遗命,非张氏杰出子弟不得修炼,是以大父没有传你。如今,你立下大功,张氏复兴有望,这导引术你勤加练习。”
张通接过绢帛,双手不住抖动。
张良是一座丰碑,张氏子弟只能仰视的存在,能得到他的遗物,张通激动难已。
“嗯!”张不疑把张通的激动模样看在眼里,不住点头:“通儿,这导引之术,你择一杰出子弟传下去,切记,切记!”
“大父放心,通儿明白。”张通听出来了,张不疑这话有些不对劲,问道:“大父,你何出此言?”
“数十年了,二弟一直不见踪影,突然在长安出现,还把阿父的兵书给了你,你要勤加研读,不要堕了阿父的名头。”张不疑脸色惨然,话锋一转:“可是,二弟不见我。这些天,我们把长安都找遍了,却是不见踪影。大父这是要去找二弟,不论他在哪里,都要找到他!”
“大父,家里不能没有你!”张通惊讶得一张嘴张得老大。
“通儿,若大父不去找他,他是不会与大父相见的。”张不疑摇摇头,笑道:“知弟莫若兄,大父知道他的性子。只要大父离家,他自会与大父相见。”
交待完家里事,张疑带上行头,还有一把剑,飘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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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虏侯府,周阳与李广、程不识、公孙贺、公孙建、秦无悔他们围坐在一起,一边吃茶,一边说话。
“大帅,我们今儿来,没别的事,就一件事。”李广快嘴,茶没喝到三口,就忍不住了:“什么时间打匈奴?”
“是呀!”程不识马上附和:“以前,大汉没有骑兵。如今,我们有了骑兵,有了陌刀,百越也收了,此时不打匈奴,更待休何时?”
“大帅,我们这就去见皇上。”公孙贺放下茶盅。
“再等等吧!”周阳苦恼的摇摇头。打匈奴,正是时候,可是,偏偏在这节骨眼上,窦太后即将驾崩。依景帝的决心,一定会守古礼,三年不事征伐。
这也不能怪景帝,梁王是窦太后的心尖肉,窦太后还不得不处死梁王。景帝虽然没有说,心里一定在想,这是他对不住窦太后,若是不守古礼,那就是亏欠了窦太后。
景帝虽是一位明君,却往往把情感带入国事,这事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以景帝的性子,无论怎么说,也不会出兵。
“等什么呀?”李广的声调特别高。
“咣!”
他的话音刚落,未央宫传出洪亮的钟声。
“丧钟?”周阳眉头一挑,暗道不妙。
“谁?”李广他们惊讶不置。
“太后驾崩了!”周阳叹口气。
“啊!”李广他们直接石化了。窦太后生病之事,知道的人并不多,李广他们才从百越回来,哪里知道。
“进宫去吧!”周阳站起身,叫人弄来丧服,穿在身上。
李广、程不识他们换了丧服,跟着周阳一道,进宫奔丧去了。
窦太后驾崩,就在这几天,宫中早就在准备了,灵堂已经设好。周阳他们直奔灵堂。
一到灵堂,周阳吓了一大跳,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前面,连眼珠都不知道转动。
“大帅,怎么了?”李广惊奇的问一句,紧接着就步了周阳的后尘,眼珠瞪出,嘴巴张大,胸口起伏:“啊!”
“啊!”惊呼声响成一片,程不识、公孙贺、公孙建、秦无悔他们个个石化了。
周阳震惊的并不是窦太后驾崩,而是景帝的变化。此时的景帝,跪在窦太后灵前,一头华发,脸色憔悴,容颜苍老。景帝不过四十多岁的人,乍一看之下,竟是六七十岁了。
与景帝不过数日不见,景帝竟然苍老了这么多,一下子老了二十岁,周阳还真的有些难以置信。
景帝的身体本来就不好,一直强撑着。窦太后驾崩,他心神大受打击,再也扛不住了,一下子就老了。
周阳他们好不容易清醒过来,忙去灵前行礼。
果不出周阳所料,景帝下旨,要为窦太后大操大办丧事,要按照古礼,国丧三年,不事征伐。
“哎!”
旨意一下,李广他们齐齐长叹,却又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