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气象一新
睢阳,梁王宫。
梁王高踞宝座上,正与郭解师徒、韩安国、羊胜、公孙诡、枚乘、庄忌、司马相如等人宴饮。
郭解坐在梁王身侧,这是梁王对他特别礼敬之故。这么多年来,能坐到这个位置的只有郭解一人,就是在平定七国之乱中立下大功的韩安国也不行,梁王对郭解的礼遇之隆重,由此可见了。
郭解的三个徒弟楚乔、韩风、第五齐皆是高位。师徒四人一脸的傲气,一副不把天下人放在眼里的样儿。
韩安国、羊胜、公孙诡、枚乘、庄忌、司马相如坐在自各的位置上。自从上次刺杀南宫公主的提议被韩安国阻止后,梁王虽然没有明说,在言词间对韩安国、枚乘、庄忌、司马相如四人已经大为冷淡,不象当初那般热情。
梁王对郭解万般器重,在长安时,每日一宴,天天山珍海味,好酒好肉、漂亮妇人侍候着,师徒四人快活异常。
梁王仍嫌不够,要请郭解来他的封地。郭解不想来,梁王好说歹说,费尽了口舌,用光了好话,总算把郭解师徒请到了睢阳。一到睢阳,梁王就是大摆宴席,天天与郭解痛饮。
郭解师徒身为豪强,不仅酒量惊人,还很喜欢妇人。梁王府中的妇人,只要他们看中的,梁王一律赏给他们受用。当然,这有一个前提,就是不能是梁王的女人。
郭解师徒在梁王府上过着天堂般的日子,有酒有肉有漂亮的女人,一晃数月,竟然没有离开。
今日,梁王一如既往的宴请他们,席间高谈阔论,大声喧哗,好不快活。
“禀大王,闽越使者求见。”一个亲卫进来,向梁王禀报。
“闽越使者?”梁王大是意外,眼睛瞪得滚圆:“孤与闽越没有瓜葛,邹郢怎么派使者前来了?”
“大王何必费心思,一见便知。”郭解带着几分酒意,声音有些高。
“大王,未得朝廷允准,而见外国使者,那是里通外国,是重罪,请大王不要见。”韩安国适时提醒。
他不说话还好,他一说话,梁王记得他阻止行刺一事,大是着恼:“孤要见谁便见谁,皇上管得着吗?不要说区区一介闽越使者,就是匈奴的使者,孤也见得!”
“大王天家血脉,万不可做出悖逆之事。”韩安国再次提醒一句。
“哼!”梁王冷哼一声,不再搭理韩安国:“叫他进来。”
“大王,臣告退。”韩安国站起身,冲梁王施礼,也不等梁王的反应,径自去了。
“大王,臣不胜酒力,请容臣告退。”枚乘、庄忌、司马相如三人站起身,步了韩安国的后尘。
望着四人的背影,梁王眼里闪过一抹厉芒。郭解笑道:“大王何必着恼,四只鸡罢了。若大王早下决心,岂能聒噪?”
“宣!”梁王收回目光,眼里厉芒退去。
亲卫出去,很快回转,带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进来。这男子快步上前,冲梁王施礼道:“下国使者见过大王!下国之君问大王安!”
言辞卑恭,态度很恭敬,梁王大是欢喜,一摆手,笑道:“免了!免了!邹郢可好?”
闽越使者恭敬的回答:“谢大王问起,敝国之君康健!”
“呵呵!”梁王因适才之事的不爽心情大好:“邹郢派你来见孤,有何事呀?”
话气很是傲慢,身子向后,靠在宝座上,大模大样的。
如此接见使者,那是失仪,闽越使者眉头一挑,强忍着不快:“禀大王,在下奉命前来恭贺大王。”
“这话从何说起?”梁王扭扭身子,靠得更舒服。
“抬进来!”使者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一拍手。一队闽越仆人抬着沉重的箱子进来,放下箱子,又退了出去。
与仆人一道进来的还有十名美丽的少女,这些少女个个水灵灵的,身材婀娜多姿,胸部高挺,其美不在江南美人之下。更难得的是,越女火辣奔放,自具一股说不出的诱惑力。
梁王见过的美人不知道有多少,乍一见这十名丽人,仍是不由得眼前一亮,身子不再靠在宝座上,而是前倾,一双虎目睁得老大,在一众少女身上溜来溜去,大是来劲。
郭解师徒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眼睛盯在少女身上,哪里移得开。
使者看在眼里,大是欢喜,此行大事可期呀。再次拍手,两个颇有气质的女仆拥着一个丽人进来。这丽人约莫二十许,身段极好,该突的突,该凹的凹,曲线玲珑,诱人至极。
若说先前十名丽人是美女的话,与此女比起来,那就是不值一提了。
此女不仅身段婀娜,容貌妞好,更在于其气质与越女大为不同。越女火辣奔放,很能激发男人的雄风,可是眼前丽人文静端庄,却又不失活力,梁王一双眼睛死盯在此女身上,胸口急剧起伏。
郭解师徒就更不用说了,口水都流出来了。
闽越使者把梁王他们的猪哥模样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又有些惋惜,为了讨好梁王,邹郢还真舍得下本钱,竟然把如此难得的绝色都献了出来。
“大王,此女不是下国所产,是海外东鯷之人,下国之君好不容易访求,献于大王。”闽越使者堆着笑脸,忙不迭的解释。
东鯷是当时汉朝对台湾的称呼。在当时,台湾还没有给收归版图,是以称为海外之国。闽越主要是现在的福建,与台湾一海之隔,闽越王邹郢要访求东鯷美人,也不是难事。
“久闻东鯷妇人与中华妇人不同,孤今日一见,果是不同。呵呵!”东鯷女人对邹郢不是问题,梁王却大感新鲜。
“谢大王夸奖。”闽越使者把箱子打开,一片光华闪烁,箱子里装的不是什么金银,而是奇珍。
金银对于梁王来说,那是粪土,他府里多了去了,送他金银,根本就讨不了他的欢心。只有送他珍宝,才能结其欢心。
奇珍异宝,多不胜数,最显眼的就是两样,一是珊瑚,二是越珠。闽越靠海,要得到珊瑚和越珠自然不是难事。可是,这两样东西,在梁王眼里却是好东西,难得一见的奇珍,尽管他富可敌国,也是不多见。
梁王离开宝座,快步过来,一一察看,欢愉满脸,一个劲的乐着。
“大王,这是越珠。越珠要吸收少女之气,更见光华。”闽越使者给梁王介绍起来:“要采越珠,不仅要少女容貌妞好,钟天地灵秀,更要水下功夫精湛。采到之后,还要用少女的胸部来捂,七天七夜之后,此珠不仅光华闪烁,更有幽幽之香。”
越珠是百越的特产,汉朝很难得到,闽越使者大吹特吹,这话半真半假。
梁王拿起一颗,放到鼻端一嗅,不住点头,瞄着那十名火辣的越女,暗道这香气还真有象,真象。
欣赏了一阵,梁王一摆手,叫人把礼物收走了。十名越女和那名东鯷丽人给女仆带走,望着东鯷丽人的背影,梁王眼里闪过一抹另类光芒,今后有得受用了。
郭解师徒的目光好不容易从一众少女身上收回来,把梁王的样儿看在眼里,大是惋惜,那最美的东鯷丽人成了梁王的禁脔,他们只能饱眼福,不能饱艳福了。
“给他个坐位。”梁王心中欢喜,叫人给闽越使者搬来矮几。
闽越使者谢一声,坐了下来。
“邹郢如此厚礼,必有大事要做,他要孤做什么?”梁王是个精明人,收了重礼固然欢喜,却没有失去判断。
“大王言重了,下国之君哪敢有此等之心。”闽越使者的嘴上功夫不错,说得很委婉:“敝国之君是想请大王恩赐。”
“恩赐?”这词用得好,梁王大是受用:“呵呵!说吧!”
“诺!”闽越使者应一声,直说来意:“敝国之君听闻大王欲与周阳结亲,周阳不允,为大王不平。大王是天家血脉,那周阳算是什么玩意儿?不就是长安一纨绔子弟,整日里吃喝玩乐,斗鸡走狗,欺压百姓,大王垂青,那是他的福气,他竟敢不识好歹……”
话才说到了一半,梁王不住点头,大是受用。虽然这事并非周阳之错,是窦太后给否了的,可是,这话他能对别人说么?迁怒到周阳头上,他也可以泄愤。
“以大王之英明,自是不屑与之计较。可是,下国之君是大王之臣,古云:主辱臣死,大王受此等之辱,敝国之君愿为大王出气。”闽越使者说了一大通吹捧话,终于到正题了。
“哦!”梁王虎目中精光一闪:“邹郢打算怎么为孤出气?”
“周阳忤逆大王,他万死不足以赎罪!”闽越使者眼里闪过一抹凶狠之色。
周阳用兵不在周亚夫之下,更在于,周阳的大局观比周亚夫更好,处理政务更加善长,若是现在不除去周阳,等周阳掌握更大的权力,到那时,闽越就要吃大亏,甚至灭亡。
“大王,周阳辱大王,郭某为大王不平,若大王有意,郭某现在就去,不出数日,定斩周阳之头而归。”郭解带着几分醉意,大模大样的道。
他这人一心仿效荆轲,想做几件轰动的事情,上次准备行刺南宫公主不成,早就憋着一肚子怨气了。要是把周阳给刺杀了,轰动还小吗?比起刺杀南宫公主更让他来劲。
“住口!”梁王却是大喝一声,脸色沉了下来。
梁王要成大事,拉拢周阳不成,就得除去。梁王的势力虽大,要除去周阳也不易。要是合闽越之力,再有郭解相帮,成功的可能性大得多了。按理说,梁王应该欣然同意才是,他却是发怒了。
瞧他那发怒的样子,不是作伪,是真怒,不仅闽越使者闹不明白了,就是郭解也懵了。
郭解是梁王极力结交拉拢的人物,就没有说过一句重话,天天好酒好肉、漂亮妇人侍候着,好话哪天不说一大堆,就没如此喝斥过,郭解一摇头,酒意去了不少,眼中精光四射,盯着梁王,问道:“大王何出此言?”
“郭大侠误会了,本王是喝斥这东西,不是有意冒犯郭大侠。”梁王明白过来,忙向郭解致歉。
“哦!”郭解脸上的不怡之色这才消褪:“大王,闽越使者其言虽然狂悖,却也听得。错过此等良机,就再无机会了。”
“回去告诉邹郢,他的盘算虽好,孤不上当!”梁王冲闽越使者喝斥起来:“你们是怕周阳统兵,灭了你们闽越国,以为孤不知道?哼!滚!”
一个滚字,势如雷霆,震得闽越使者耳朵嗡嗡作响。
闽越使者有心再说,可是,把梁王似欲拧出水来的脸色看在眼里,又不敢说,只得急急忙忙的跑了出去。
等闽越使者离去后,郭解这才道:“大王,闽越虽有私心,却也是良策。周阳出入皆有护卫,凭大王之力,要除去很难,不妨借用闽越之力。大王要图大事,不除周阳,则大事不成,还请大王三思。”
“郭大侠所言,孤又何尝不明白。”梁王拍拍额头,很是烦恼:“孤要图大事,必除周氏父子,若周氏父子不除,孤的大事难图。可是,郭大侠想过没有?匈奴横行数十年,有谁能象周阳那般,对付匈奴有办法。数十年来,大汉不乏名将,周亚夫、李广、程不识,他们皆是名将之才,可是,又有哪一个能如周阳那般,对付匈奴特别有办法。若孤除了周阳,岂不是毁了大汉的顶梁柱?若孤大事能成,打匈奴还要用到他。”
“大王所言虽是有理,大王你要知道,这可是养虎贻害,后患无穷呀!”郭解万分不甘心:“万一周阳坏了大王大事,岂不后悔不及?”
“此事再等等,再等等,容孤好好思量!”梁王真是很烦,不杀周阳,他大事难成。杀了周阳,又是毁了顶梁柱,他还真是难办。
他若是只做个安乐王爷,倒不用顾忌这些,违逆他者杀了便是。可是,他要当皇上,要当皇上就要有人才,没有人才,即使他当上了皇帝,也不能有所作为。若是没有了周阳这些良将,他即使当上皇帝,很有可能成为第二个刘邦,成为笑柄。
未央宫,宣室殿。群臣肃立,静候景帝上朝。
今天的早朝与以往大不相同,有很多新面孔。董仲舒、申公、朱买臣、严助、公孙弘、赵绾、王臧这些人才终于列于朝班。
虽然他们还没有给景帝正式命官,毕竟已经在朝堂之上了,这是可喜可贺之事。
在历史上,尽管他们有不尽如人意处,为后人所诟病,可是,他们对历史做出的贡献是无用置疑的,他们能列于朝堂上,说明汉朝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汉朝将走向文治武功全盛之局!
这些新进人员,他们的班次靠后,乍一看之下,仍是让人有气象一新之感。
不少朝臣不时瞄着这些新进人员,不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他们议得最多的,就是朝局将会发生何种变化,哪些人会晋升,哪些人会贬黜。
前不久,景帝刚刚把许昌和庄青翟两个位高权重的人给贬了,主父偃和赵过异军突起,突登高位。今日朝堂上如此多的新人,这朝局的变化必然很大,被贬黜的官员不在少数。
“皇上驾到!”
就在群臣议论纷纷之际,春陀尖细的声音响起,群臣连忙闭嘴,准备朝见天子。
景帝身着皇袍,头戴通天冠,大袖飘飘而来。来到御座前,没有就坐,扫视群臣。
“参见皇上!”群臣见礼。
“免了!”景帝一挥手,目光落在董仲舒这些新进人员身上,微一颔首,脸上带着笑容:“朕做皇上十几年了,在这宣室殿接受你们的朝见,说起这次数,还真不知有多少。可是,十几年来,朕就没有今天这么感慨,你们瞧瞧,朝堂之上多了这么多的新面孔,朕就想到了气象一新的说法。”
这是铺垫,铺垫一完,就是正事。正事一出,不知道有多少人丢掉官位,不少大臣胆颤心惊,等着景帝的宣判。
“你们知道,朕为何有这种想法吗?”景帝接着训话:“十几年来,朕在宣室殿听得最多的就是,匈奴横行,来去如风,今日在东,明日在西,说到底,就是匈奴不可战胜,大汉任由匈奴拿捏,就没有几个敢昂起头,挺起胸的大臣,在这里大声说:匈奴不可惧!”
这是十几年的通病,不少大臣说过这话,不由得羞愧的低下了头颅。
“今日,朕给你们一个机会。”景帝的声音有些高:“那些一心认为匈奴不可战胜的人,赶紧的,告老还乡吧。放心,现在告老,朝廷会给你们俸禄!若是让朕贬黜,就休怪朕不讲情面了!”
暴风雨来了!
不少大臣思前想后,最终还是不敢恋栈,只得告老托病,景帝照准,一个不留。
一下子,就有三十多位官员离开了宣室殿。
直到再也没有官员告老,景帝也没有逼他们,而是道:“既然你们都认为匈奴不可怕,朕很欣慰,是朕这么多年来,最欢喜的时刻,朕的臣子,还是有胆量嘛!可是,朕把丑话说在前面了,若你们仍是象以前那般,畏惧匈奴,那就不要怪朕不留情了。”
群臣静默,不敢说话。
“这些新人,朕把你们招揽来,不是让你们吃饭,消耗朝廷的俸禄。”景帝扫视一眼董仲舒他们:“朕是要你们办事的!你们一定要奉公守法,清廉自守,把百姓的疾苦放在心上!”
“谢皇上教诲!”董仲舒他们领训。
训话完了,就是最重要的事情了,给他们派事了。这可是大事,大臣们屏住了呼吸,紧张的打量着景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