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赐婚
“闪开!”韩风手按在剑柄上,大喝一声,语气极为不善。
他们这些江湖侠客,杀人越货是家常便饭。他们所杀人中,朝廷官员也少,是以他们能威行郡县,官府不敢问。韩安国虽是梁国内史,他们还真不放在心上。
韩安国站着没有动,冷冷的打量三人一眼,冲梁王一抱拳道:“大王,臣有话要说,请容臣尽言。”
梁王冷冷的道:“你说吧。”
对韩安国,梁王本多依仗,可是,这事关系到他的大事,韩安国竟然出面阻止,他心中着恼,语气极为冷淡。要想与周阳结亲,最好的办法就是除掉南宫公主,绝了周阳的念头,再请动窦太后出面,把刘莹玉嫁给周阳,大事便成。
要除掉南宫公主,得赶在景帝正式赐婚以前,要不然,麻烦会更多。
“若在下所料不差,大王此举一定会把天捅漏。”韩安国声调提得老高,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区区一个公主,何须故作危言!”郭解端着酒杯,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他自高自大,横行惯了的人,一生杀人无数,他所杀人中,江湖高手、朝廷官员、富商巨贾,无不应有尽有,真还没把一个公主放在眼里。
“南宫公主小小年纪,就给皇上下了国书,要嫁去匈奴。”韩安国瞄了郭解一眼,接着道:“匈奴,苦寒之地,不测之渊,一入绝域,万劫不复,就算求死,亦是不能,只能忍受千般苦,万般辱。如此气慨,愧煞我辈男儿!大王,难道你就没有一点怜惜之心?那可是你的亲侄女!”
最后是质问,虽是冲梁王而发,却是问得满座叹息。
“哎!”梁王嘴巴张了张,最后长叹一声,道:“一说南宫,孤还真是惋惜不已。一柔弱女子,却是挑起大汉安危,愧煞我等男儿汉!”
枚乘、庄忌、司马相如等人点头赞同。
羊胜、公孙诡二人毫无反应。
郭解不屑的裂裂嘴角,他的三个弟子一脸的不屑。
“大王既有怜惜之心,何必对公主痛下杀手?”韩安国再问一句。
“她是可怜,可是,他妨碍了孤的大计!”梁王眼里闪过一抹厉色:“君子本无罪,可是,怀璧便是有罪!”
“大王,依在下看,若是大王真对公主痛下杀手,大王所图之事休矣!”韩安国接着剖析道:“南宫公主身世可怜,太后这才千怜爱,万般疼惜,若是公主出事,太后会如何想?皇上对这个女儿多所亏欠,难道皇上就不会查过水落石出?”
南宫公主是窦太后的心尖肉,是景帝的爱女,真要出了事,肯定是惊天动地,就算挖土三尺,也要把凶手找出来。一旦查到梁王头上,那么梁王一切休矣!
他这是骨肉相残,会伤窦太后的心,窦太后是他最大的支持者,若是窦太后寒心,不再支持他,他也就无能为力了。
“查?”
郭解哈哈大笑,根本不以为意:“我辈行事,不着痕迹,就算要查,也找不到人证物证,能奈我何?”
梁王知道郭解的能耐,既然他出手,势必不会拖泥带水,眼里厉芒闪烁。
韩安国却是冷笑道:“你等江湖豪侠,杀人越货,威行郡县,胆大妄为,无所顾忌。可是,你们别忘了,天下之大,高人辈出,比你们武艺高强者多的是,你们有剧孟大侠那般身手吗?”
“大胆!”
郭解自视极高之人,右手在短案上一拍,短案从中断裂,眼中杀机闪烁,紧盯着韩安国。
“哼!”韩安国头一昂,胸一挺,仿佛没有看见郭解不善的眼神似的:“不要以为,天下之大,就你们师徒武艺高强。宫中藏龙卧虎,高手如云,若公主出事,必是高手尽出,你等就算是逃到天涯海角,也无藏身之处。”
略一停顿:“此事一出,周阳必然大怒,这才是最可怕的。匈奴五十万大军被周阳打得灰飞烟灭,大王的睢阳城虽然城高垣厚,能抗七国之兵,能抗周阳之怒乎?”
“咝!”
这话宛若巨锤砸在梁王心坎上,倒抽一口凉气。周阳用兵奇诡,今年与匈奴大战,那是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硬是把五十万匈奴打得惨败,梁王虽是善于用兵,自忖无此等能耐。
窦太后虽怒,却只能在深宫中,不能出宫一步。景帝天威震怒,梁王也不惧。唯独对周阳,他无可奈何。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可我等对此之事得心应手,只要小心些,不留下把柄,周阳再厉害,又能怎样?”第五齐不屑的裂裂嘴角。
“若大王执意如此,韩安国只好对不住大王,向皇上如实禀奏。”韩安国眉头一挑。
“你敢!”梁王浓眉一挑,大怒起来,眼睛瞪得老大。
“大王,臣非得已。”韩安国抱拳一礼:“此等事,天怒人怨,大王于臣有知遇之恩,臣不能让大王做下此等悖逆之事。”
“我现在就杀了你,谁还能向皇上禀报?”楚乔手中剑一晃,就要朝韩安国刺去。
“哈哈!”韩安国一点不惧,也没有避让,而是坦然受之:“在下是梁国内史,也是朝廷的命官。若是猝死,朝廷安得不查?一查之下,此事将大白于天下。大王可知,南宫公主深负民望,此事一旦大白于天下,大王必将成为千夫所指,一切休矣!”
南宫公主一柔弱女子,身负大汉安危,只身入绝域,汉朝百姓谁个不怜呢?此事一旦闹开,梁王必将是声名扫地,这帝位离他就更远了。
“大王,我等愿与韩大人同进共退!”
枚乘、庄忌、司马相如站起身,走到韩安国身边站定。昂头挺胸,一副慷慨赴死之慨。
“你们……”
梁王对这三个文人厚加结纳,视似为腹心,做事不避他们,没想到,到头来,三人竟然反对他,他根本就不信这是真的,眼珠都快掉出来了。
“大王待我等极厚,我等心感。”枚乘这个老牌文坛领袖代表三人说话了:“可是,此等不义之事,天怒人怨,我等不敢为,请大王见谅!”
“区区一文士,手无缚鸡之力,有你们不多,无你们不少。”郭解嘴角带着冷笑。
“三位所言极是,孤甚慰。孤那是戏言,戏言!”梁王忙找掩饰之辞:“有韩大人这样的忠臣,孤很欢喜,欢喜!来啊,赏韩大人金千斤!”
“谢大王厚爱,在下不敢领受!告辞!”韩安国一抱拳,大步而去。
他一走,枚乘、庄忌、司马相如相继退出。
“大王,此等之人,在郭某眼里不过猪狗,为何放走他们?”郭解问道。
“郭大侠有所不知,韩安国任梁国内史多年,人缘不错,门生故吏极多。一旦他出了事,必有人告密。”梁王顾虑虑重重。
“那大王的意思,此事是做,还是不做?”郭解再问。
“以后再说,以后再说。”此时下手,是最佳良机,可是,会留下尾巴,不能急切,只能缓图了。
年关近了,天公也作美了,天朗气清,暖阳高悬,温暖的阳光洒向大地,人们尽情的享受这难得的冬日暖阳。
此时的长安,冰雪覆盖,还未融化,一片银装素裹,平添几许瑰丽之气。
长安的百姓,家家张灯结彩,准备庆新年。
新年,本是中华民族的传统节日,一定要过得热闹,要喜庆。
更别说,今年汉朝扬眉吐气,第一次在匈奴面前挺起了腰杆,昂起了头颅,这份喜悦数十年没有,百姓能不欢喜吗?
这已经够让百姓欢喜的了,周阳与南宫公主要在年关订亲的消息一传出,百姓更是欢悦不禁,代二人欢喜,为二人祈福。
周阳打败匈奴,在百姓中的声誉正隆,他订亲,百姓必然是欢喜无限。南宫公主为了大汉安危,不得不嫁入匈奴,多少百姓同情怜惜,如今,她终于脱离苦海,不用再嫁去匈奴,百姓自然是代她欢喜了。
新年、大捷、亲事,三喜合一,这份喜悦还用说么?长安百姓见了面,说得最多的就是这三件事,言语中总会蕴含着对周阳与南宫公主的祝福。
张不疑府第,张家一家子准备过新年。他们这个破败不堪的世家,能有什么好准备的,不外弄点酒肉,做点好吃的罢了。
即使如此,这也难得了。一家人忙前忙后,说着笑着乐着,不亦乐乎。这是这个家,难得有的喜悦。
张灵儿在自己的低矮茅草屋里,跪坐在一张矮几上,正一针一线的缝着一件袍子。瞧这袍子的样式,和张通带给周阳那件差相仿佛。张府虽有不少男子,却没有一个有这样的身板,他这是为周阳缝的。
“吱呀!”
门开了,张通进来,打量一眼张灵儿手中的袍子,叹口气道:“妹子,大帅马上就要订亲了,你还念着做什么呢?”
“大哥,你别说了。”张灵儿眩然欲泣:“想是灵儿命苦。灵儿不敢奢望与大帅长相厮守,只要大帅平安幸福,灵儿就满足了。”
“哎!”张通抚着额头,叹息道:“妹子,大帅人很好,可是,这事得讲缘份……”
猛然醒悟,如此说不是在安慰张灵儿,是在打击她,忙闭嘴,在嘴边拍了一巴掌。
“大哥,灵儿没有他念,你别说了。”张灵儿仿佛没有察觉他的失言。
这是心病,得心药来医,张通也找不到什么言辞,叹息了一阵,关上门,出去了。
张灵儿双手掩面,几欲哭泣,却是忍住了,低低祝祷:“皇天在上,张灵儿祝愿大帅与公主幸福美满,无灾无妄!若有危厄,张灵儿愿以身相替!”
张灵儿与周阳虽是匆匆一晤,却是一颗芳心系在周阳身上,难以自拔。张通那话就是说有缘无份,深深的刺疼了她的心,终于忍不住,珠泪涌了出来,低低的道:“灵儿此生不愿再嫁,愿为大帅默默祝祷!”
声音虽轻,却是不容置疑,坚定异常。
未央宫,为宫灯点缀,喜庆十足。
宫中的宫女、太监、杂役、兵士,人人脸上带着笑容,仿佛有天大的喜事似的。
宣德殿,早已是人满为患了。
宣德殿很大,容纳数千人不是问题,可是,今儿来的人太多,依然有些拥挤。
这里的人既有朝中大臣,更有各地诸侯王,各地太守。大臣以周亚夫、窦婴、庄青翟、张欧四人位最尊,高踞尊位。
诸侯王中还是以梁王位最尊。
人人脸上带着笑容,见了面就打招呼,说些喜庆话。
在这些人中,最欢喜的要数周亚夫了。周阳今儿订亲,他这个做父亲的能不欢喜吗?笑得一张嘴哪里合得拢,嘴角的纹路变成了突起的沟壑。
窦婴和周亚夫座位相衔,把周亚夫的欢喜样儿看在眼里,大是惋惜“我家的蓉蓉也不错嘛,怎么就没有这福份,嫁给周阳呢?总不能与公主争夫吧?”
梁王打量着周阳,眼神极为复杂。按照他的计划,周阳是他的女婿,乐的应该是他,如今,他一点也乐不起来,还得装出为了南宫公主终身有靠欢喜不已的样儿,那感觉就象吃了苍蝇一般难受。
在一众侯爷中,有两人不时摇头。那是陈平和萧何的后人,他们家的闺女,明明请人图影画形,送到周府去了,却是没了下文。如今周阳成了景帝的女婿,他们能争吗?
要是周阳做他们的女婿,他们这功臣之后就倍加荣幸了,可惜啊,没这福份了。
“太后驾到!”
“皇上驾到!”
春陀尖细的声音响起。
“恭迎太后!”
“恭迎皇上!”
所有人站起身,身子躬成九十度,极为恭敬。今天是喜庆的日子,这礼仪绝对不能出错。
“笃笃!”
一阵急促的拐杖点地声响起,只见头发花白的窦太后拄着拐杖,在景帝和馆陶公主的搀扶下,快步而来。
窦太后脚步轻盈,脸上带着无尽的喜悦,嘴巴总是裂着,露出洁白的牙齿。一双已盲的眼睛中,似乎闪烁着特别的光芒。
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这是她欢喜到无以复加的征兆,窦婴大是欢喜,只要老太太欢喜,天下太平,这喜庆必是喜上加喜。
梁王眼里闪过一丝怒意。在三个儿女中,窦太后最是疼爱他,这种场合,一般都是要他和馆陶公主搀扶,景帝虽是贵为皇帝,也没这资格。如今却是咄咄怪事,把他梁王晾到一边,景帝代替了他,他一颗心直往下沉,仿佛帝位离他更远了。
窦太后来到最中间的位置前,停了下来,转过身,面向群臣,未语先笑:“今天这是什么日子?这么特别!老身用鼻子这么嗅,就嗅出了一股不同的味儿。你们说,是什么味儿?”
“请太后明示!”群臣忙凑趣。
“你们不知道哇?那是喜庆味儿!”窦太后自问自答,特别开心。
“恭贺太后!”群臣大声恭贺。
“坐!坐!坐!都坐!都坐!”窦太后今儿特别欢喜,不停冲群臣招手,好象好客的主人似的。
“谢太后!”群臣谢恩,等窦太后在景帝和馆陶公主的搀扶下坐了下来,这才坐下。
“阿武呢?”窦太后扭扭身子,坐得更舒适些。
“母后,武儿在……”梁王仿佛给馅饼砸进嘴里似的,激动不已。原本以为窦太后把他给忘了,没想到,窦太后还惦着他。
还是娘亲最好,梁王这一刻感觉母亲特别伟大。
然而,下一刻,他就如坠冰窖,全身发冷。
“你好好瞧瞧,如何做一个好父亲!”窦太后的语气转严厉,手中拐杖在地上重重一点。
梁王如同吃了苍蝇,一颗心直往下坠,不得不道:“谢母后!”
“皇上,开始吧!”窦太后有些急切了。
“母后,你别急!”馆陶公主压低声音提醒一句。
“你这丫头,你哪知道为娘的心。为娘呀,那是想早点让那对璧人给老身叩头呢!”窦太后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阿母,你要是喜欢,就让他们给你多叩些头。周阳那小子特别坏,南宫的头,都让他来叩。”馆陶公主忙凑趣。
“嗯!”窦太后马上就赞同这无理要求:“谁叫他是男儿汉呢!为南宫多叩几个头,那是应该的。”
在馆陶公主点头赞同中,窦太后又有些心疼了:“会不会累着他?”
景帝听在耳里,笑在心头,窦太后这么多年来,这是最欢喜的一天了。
扫视一眼群臣,这才轻启金口:“今儿是年关,这是喜庆的日子,大汉群臣同乐。今年,大汉大败匈奴,匈奴损失惨重。数十年,大汉从未有过如此大胜,虽然庆贺过了,不妨趁此时节,再庆贺庆贺!”
“大汉万岁!”
“皇上万岁!”
一众大臣诸侯王齐声欢呼。
“汉军威武!”
景帝一挥胳膊,大吼起来。
吼声停歇下来,景帝这才接着道:“其三嘛,朕虽是贵为天子,也是人父。这一转眼间,朕的女儿就成人了,朕这做父亲的,就得给她择一门亲事。今儿,朕就做一回人父,为女儿订亲!”
“呵呵!”欢笑声中,群臣忙着恭贺。
人伦是大道,谁也摆脱不了,听着群臣的恭贺,景帝只觉其乐无穷,乐得不住拈胡须,一张嘴裂成了荷花。
窦太后挺挺胸,欢喜无限的接受群臣的道贺,冲馆陶公主道:“丫头啊,你听听,说得多好!这做姥姥,还真是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