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低头不语。
这时，护院在外面叩了叩门：“家主，夫人和孟大夫来了，说要给您复诊，叫您去一趟。”
言轲冷冽的神色很快缓和了些许，对风仞道了句“交给你了”，便大步出了门。
见伏翎几人都立在院门口，不由地加快了步子：“怎么都跑这儿来了？”
伏翎见他迎出门来，似乎并没有要让她们进去看看的意思，心里难免生出几分疑惑。但也料定是那厢房里有什么不愿意透露的秘事，也没多问，便率先打道往回走：“孟大夫担心你的伤势，快让她探探脉吧。”
孟楠思脸上一热，忙瞄了言轲一下：“您别听夫人乱说，是夫人自己见您不在房里，急着来找您的。”
一旁的奚岚听了二人的话，仿佛发现了什么秘密似的，乌亮的眸子滴溜溜的，瞧一瞧伏翎，又看一看孟楠思。
言轲则嘴角一勾，目光只落在伏翎身上，两步迈上前去与她并肩，语气少有的低柔：“临时有事来看一下，马上便回房。”
伏翎瞥了瞥他：“处理好了？我们没妨碍你吧？”
“不是什么大事，交给风仞就行了。”言轲侧眸看着她光润的面颊，似乎捕捉到了她神情之中流露的些许别样的情绪。
像是在别扭地吃他的醋，又像是别扭地关心他。
一时间，他的心莫名地跳得快了些。
众人去了偏厅，孟楠思为言轲诊完脉，见伤情暂时稳定，便嘱咐他近两日安心在家静养，不要外出，不要饮酒等等，而后起身告辞。
伏翎送她到门外，待转身往府里走时已是午后，骄阳当空，晒得伏翎昏昏欲睡。她小快步赶回房内，往罗汉床上一躺，便酣然睡着了。
一觉醒来，已近黄昏时候。
抬眼四下一瞧，言轲又不在房里。
想是中午那件事还没处理完吧，她想，便也没去问。
整理好了装束，她把青瑶和紫璎叫了过来，让她们领着自己去府中各处逛一逛。
先沿着廊庑往前走，路过一排五间正房，青瑶道：“这里是以前老国公和老夫人住的。再往前便是正厅和偏厅了。”
“前面院子我去过了，”伏翎道，随手往东边一指，“往这边走吧。”
几人向东行了一会儿，便见一处景墙，门洞上有一金字牌匾，上书“云栖园”，园中树木苍翠，鸟鸣上下，还有假山悬泉，小桥流水。
“这里是小花园，西北边还有一个大花园。”紫璎说道。
伏翎看了一看，觉得眼前景色有些熟悉，好像以前来过。
沿着园中石径往前走了一段，便来到一带碧瓦白墙外。
“夫人，前面是家主的书房，我们下人是不得随意进出的。”紫璎道，“您若想进去看看，那我们在外头等您。”
伏翎仔细瞧了瞧前边院墙和屋宇，方才想起来，自己以前想要退婚时来这里找过言轲。
既然不让别人随意进出，那便不去了吧。伏翎努了努嘴，掉头要走。
还没走两步，便听得身后传来苍明的声音：“夫人，家主请您去书房。”
他在书房？伏翎有点惊讶：自己刚来他怎么就知道了？
不由看了看在前面带路的苍明，瞬间明白过来，定是苍明在暗处看到了自己，跟他禀报的吧。
一路琢磨着，很快便到了书房内。
苍明等她进屋后，便退出去关上了门。
伏翎往里走近，只见言轲正静静地坐在那儿，单手扶额撑在书案上，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某一物件。
听见她的脚步声靠近，才抬起头来。
“看什么呢？”伏翎好奇地往桌上瞟去。
言轲拿起面前之物递给她。
伏翎接在手里一看，是一柄短剑。剑鞘是黄铜所制，上有精雕细刻的图纹。撤出剑来，内里却是雪亮刺眼的铁刃，只需一眼便知锋利无比。
“这是四年前刺进我父亲胸口的剑。”言轲低沉的嗓音在宁谧的房里响起，语中似乎含着丝丝隐痛。
伏翎心头一震，怎么也没想到这剑的来历会是如此，也没料到他会突然跟自己说起这桩令他沉痛的往事。
当年，共有三百余名将士在那场埋伏中丧生。事后，天子下旨彻查，发现那群贼人都是西厥国乱军的余孽，兵败后乔装潜入天辰国境内，在天辰军回京必经的山道上设伏，意欲刺杀天辰军将领老麓国公和诚义侯。
言轲沉沉地开口：“四年前，父亲和小叔父破了西厥，定了边关，奉旨班师回朝。
“我得知他们沿途会路过荆州，便辞别了舅父，快马赶去等着与父亲回合。
“到了五方县，等了两日，我们一家人终于见面，团聚了。
“但谁也没想到，第二天晚上就遭到了伏击。
“牺牲了数百名将士，小叔父也当场重伤身亡。我背上中了两箭，父亲为了保我性命，替我挡了一刀一剑，最致命的，便是这把短剑扎在了他的心口。”
说到最后，他双手攥成了拳撑在桌案上，青筋暴露，面色紧绷，眼里忽然间似是凝聚了无边的戾气。
伏翎樱唇微张，定定地看着他，隐约也感受到了他心底难以抑制的痛与怒。
一时间，想说些什么来安慰他，却又不知该如何启齿。
片刻后，他神色镇定了些，语气舒缓道：“他们都说是西厥一股不入流的乱寇所为，有他们所使用的兵器为证，圣上也是这般裁夺的。
“可后来，师父告诉我，这兵器或许根本不是西厥人的。”
伏翎不由得大惊，将手中短剑翻来覆去地细细观察：“不是西厥人的？可这上面的图案，这形制，跟西厥的很像啊。”
她曾见过一些行商从西域贩过来的器物，其中便有不少西厥国的刀剑面具之类的，所刻纹饰与这把剑鞘上的极为相似。
“师父早年也在边疆待过，对西厥人的很多情况都很熟悉。他在世时曾亲口跟我说这把剑上的图案刻得不对。”
“哪里不对？”伏翎深感讶异。
“他也不清楚。只知道这图纹与西厥军武器上的图纹并不一样，反而和他们民间某股势力的图腾很像。但也只是很像，并非一模一样。”
伏翎暗暗思忖了一下：“你是说，这把短剑是有人刻意模仿西厥民间兵器，伪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