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翎早料到他会如此辩解,便不慌不忙地亮出事先备好的画像来:“你好好看看,这画像中的人是谁?”
葛阳抬眸一看,登时面色如土,怔怔地张着嘴,似乎连喘气都忘了。
“你隐忍多年,终于寻到机会达到了目的,都是为了此人,你该不会说你不认识吧?余、公、子!”伏翎一字一顿地对葛阳唤道。
葛阳双目渐红,嘴唇微微发颤。
余公子?曹靖、何义等人都大感惊讶。
“他不是遥州人葛阳吗?如何成余公子了?”何义问道。
伏翎从容答道:“他是为了接近陈鉴,才改名换姓冒充葛阳。
“他真正的身份乃是余文保之子,也正因如此他才和余文保长得很像。”
葛阳紧紧咬着牙关,脖颈处青筋暴露,仿佛气火攻心,几欲遏制不住。
袁统拍案喝道:“葛阳,你到底姓甚名谁,因何杀害东家陈鉴,速速从实招来,以免受皮肉之苦!”
葛阳仍未则声,似在拼着最后一丝神智忍耐着。
袁统见他不肯招认,转而冷冷吩咐皂隶道:“余涓涓包庇嫌犯,蓄意隐瞒嫌犯真实身份,混淆视听,妨碍公务,再行杖责三十!”
葛阳一听还要对余涓涓动刑,心下慌急,大声冲口而出:“人是我杀的!
“他害死了我爹和我弟弟,害得我家家破人亡,我难道不该杀了他报仇吗?!”
袁统道:“陈鉴如何害得你家破人亡,你可与本府如实交代。”
葛阳高喊出声,胸中郁愤得以宣泄后,瞬间犹如虚垮了一般瘫坐在地,目中空空,神思飘回到了许久以前:“我本名叫余琅,是家中长子,下有一妹和一幼弟。
“弟弟不到一岁便过继给了族里的堂伯余文发。堂伯在京城是有名的富商,五十多岁了还没有儿女,对弟弟十分疼爱,也给了我家很多照顾,帮我爹开店铺做生意,我们一家日子过得很是和美。
“就这么过了几年后,堂伯后娶的婶母生了个儿子,便让堂伯写信让我爹把弟弟领回来。我当时年幼,听说京城繁华好玩,便缠着父亲带我去。
“堂伯许是觉得心里有愧,给了我们一千两白银和两箱珠宝细软,派了四个可靠的护院专门雇了船送我们回去。
“船还没出京城地界,便碰到了陈鉴。那时他不叫陈鉴,他叫董冀福。
“他说自己也是幽州人,天晚了没赶上船,又有急事着急回家,求我爹让他搭个顺风船,他付我们盘费。
“我爹听见乡音亲切,又看他孤身一人,一时没防备便让他上了船。
“他能说回道,和船上的人一起吃饭闲聊,很快便称兄道弟起来。我爹只当路上结识了一个脾气相投的朋友。
“哪知过了两日,陈鉴便趁晚上大家吃饭时在酒水里下了蒙汗药,几个护院没喝两口也都倒了。
“那时船停在岸边,不久便来了一伙贼人上船来抢我们的东西。
“我爹没怎么喝酒,我还小,也没喝,听见声响很快便醒了,急忙想叫醒护院,却只叫醒了两个。
“接着,就听见陈鉴和贼人说起了银子全归他,珠宝给贼人。
“那伙贼人手里有大刀,我们本想舍财保命,可陈鉴怕我们日后报官,那伙贼人也是杀人不眨眼的匪徒,抢走了财宝还要把人都杀了。
“我吓得往后躲,胳膊上被划了一刀,落了水。
“他们以为我活不成的,没去管我,但我从小会水,悄悄潜到了对岸不远处,冒出水面,捂着嘴,哭着望着那帮畜生杀人劫财,把尸首扔进河里。
“我不敢过去,去了也是死。
“等他们都走了,我才游过去看。船里满是血腥味,空无一人。
“我跪在河边大哭,声嘶力竭,后来这九年来,我无数次做噩梦,都能无比清晰地梦到那个夜晚。”
说到此处,葛阳凄然冷笑了一声:“他陈鉴以为他们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可他万万想不到,除了我之外,还有两个护院也没死,只是受了重伤。
“他们带着我回去找堂伯,去洛京府衙击鼓鸣冤。可是那帮贼人狡猾,和陈鉴一起东躲西藏,官府花了快一年的工夫才将他们全部抓获,判了死罪,只等问斩。
“原以为大仇得报了,呵……谁知,他们在牢里待了不过一个多月,先帝驾崩了。今上登基,大赦天下,他们就这么变成无罪释放了!
“凭什么!凭什么!我爹好心帮他,却要无辜枉死,他谋财害命害得人家破人亡却什么事也没有,还能继续活者安安稳稳发大财?天理何在?
“既然国法惩治不了他,那便由我自己来!”
说完,顿了顿,往大堂外望了一眼:“那时我娘得到消息,几乎昏死过去,整日以泪洗面。涓涓的父亲余世伯和我同村,是我家账房先生,曾受过先父的恩,便到京城来接了我,一道扶柩回乡。
“没多久,我舅父逼我娘亲改嫁到了外地,不愿意收留我,还把我妹妹卖给了人家做丫鬟。余世伯看不过去,便收我做他义子,把我养大。
“我说我一定要报仇,他便教我学做生意的本事。为了把我安排到陈鉴身边,还亲自去京城找他。
“但陈鉴躲着没见他。他回来后不久,因为长途奔波,得病去世了。
“我便更加立誓要杀了陈鉴报仇。
“我那时已经十七岁,相貌变化很大,我假冒了余世伯一个远在遥州的亲戚的名字,陈鉴并没怀疑。
“我尽心尽力做事,不久便混到了他身边当伙计。很多次我都想找机会下手,但是他防备心重,不好下手。
“终于等到那晚,汤全也想害他,我才得了这个机会。
“我故意装醉,从窗户出去,一路跟踪汤全,看见他吓得把陈鉴丢在地上,跑了。我过去一看,姓陈的还没死,便捡了块石头狠狠砸死了他,把他扔到河里喂鱼!
“这么多年,终于报仇雪恨,让先父和亡弟可以瞑目了!”
葛阳说罢,顿时犹如解脱了一般。
随后,在口供上画了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