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翎望着汤全,双眸中透出丝丝冷意:“汤掌柜何必狡辩?此案已经很清楚了:
“你因欠了陈鉴两千五百两银子,数年来迟迟不肯还,陈鉴催债催得紧,此次更是在京中找了人给你施压,倘若你再不还,必定会受到一番惩治。
“可你又心疼银钱,绝不肯还。于是便和谢娘子想出了马蜂蜇人的法子,一不做二不休,不但能置陈鉴于死地,免去还债,还能将罪责推到马蜂身上,免于问罪。
“那日收集好马蜂之后,你便邀了陈鉴来家,屏退下人,单独与他在敞厅里饮酒,待他酒醉迷糊之时,将事先备好的花瓶搬到敞厅里,瓶中马蜂受惊,一出来便攻击陈鉴,陈鉴闪躲不开,被蜇伤了许多处。
“而后你假意请来了大夫,却并未真给陈鉴治伤。很快便谎称要送陈鉴回客栈,实则出了大门便绕道从屋后小巷将他带去了河边。
“到了河边你本要把他推到河里淹死,可又担心万一蜂毒没毒死他,反倒让河水激醒了他大叫起来,于是你便从路边捡了一块大石头砸向了他的后脑勺。
“待陈鉴死后,你便拖着尸首扔进了河里。第二日早上,尸首顺着河水流到了下游的芦苇丛处,卞铁匠和艄公坐船渡河时发现了,便报了案。
“整个案情便是如此。人证和物证都在,何司吏,可以带人回衙了么?”
何义听罢,朝铁勇递了个眼色:“带走!”
铁勇即刻上前摁住汤全,反剪其双臂,欲押走。
汤全听完伏翎的叙述,犹自暗惊她怎的知晓得如此之多,一时未反应过来,直到手腕一疼,方高声叫喊着反抗:“我没杀人!我没杀人!他不是我杀的,你们不能带我走!”
“这些话你留着上公堂去说吧!”何义冷着脸一挥手,“于飞,曹靖,你们去花园把物证也带上。”
“不!你们不能带他走,人不是他杀的!不关他的事啊!”谢茹儿顾不得许多,跑上前使劲去掰铁勇的手。
铁勇一把挥开了她。
“娘!娘!”
“娘亲……爹爹!”汤茂和汤晟慌得欲哭无泪。
汤全又慌又忧,定住脚步不肯走,口中直喊:“冤枉啊,我真没杀人!”
“若再反抗、拒捕,罪上加罪!”铁勇由不得他再顽抗,推着他往前走。
谢茹儿眼看着汤全要被带去受审,八成要动刑的,他这身子骨哪禁得住那板子和夹棍,非把他打得皮开肉绽不可。
若给打坏了,这一家老小可怎么办?
心里一急,冲口而出:“杀死陈鉴的是别人,不是我夫君!”
众人一听,纷纷惊诧地望向谢茹儿。
汤全也震惊不已,怔怔地看了谢茹儿一眼,无奈地闭上眼叹息。
只见谢茹儿脸上少了几许慌乱,仿佛就此豁出去了似的看着伏翎:“你说的没错,我们是不想还债,又害怕陈鉴找他背后的人来对付我们,便想出了这个法子。
“那晚我夫君本是想把他推到河里,那里平日几乎没人会去,晚上更不会有人看见的,到时候便说是他喝醉了失足落水,又中了蜂毒,定然活不成的。
“可我夫君刚到河边,便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好像有人跟着他。他喊了几声又没人应,害怕被人发现,便丢下陈鉴跑了回来。
“第二日便听说陈鉴死了,尸体被扔到河里冲走了。
“可是我夫君并没有把他推下河,也没有拿石头砸他脑袋,只把他扔在地上就跑回来了。他后来被谁杀了我们也不知道啊!
“我们是想害他,却并没害死他。真凶还不知道是谁呢!
“你们应该赶紧去查查真凶是谁,不能让我夫君当替罪羊啊!
“你们若这样冤枉我们,那真凶可就逍遥法外了啊!”
谢茹儿说到最后,渐渐掉下泪来。
汤全见了,心里一酸,深觉愧悔:“几位大人,实情便是如此,我确有害他之心,但后来杀了他的人真不是我!
“皇天在上,我罪不至死!求你们一定要明察啊!”
何义闻言,看了看伏翎,迟疑着该不该相信汤全的话。
伏翎也暗暗吃惊。她断定汤全夫妇是蓄意要加害陈鉴,才推断出了整个经过,却没料到最后一步却并不是汤全下的毒手。
汤全见伏翎等人皆沉吟不语,以为他们不相信自己,不由急道:“事已至此,我绝无半句虚言。
“我原想的是把自己撇干净,可现下再不招便是杀头的罪,我哪敢再有所欺瞒?”
伏翎道:“你当时是怎么带陈鉴去河边的,又把他扔在了何处,领我等去看看。”
“好,好。”汤全连连应声。
伏翎遂与何义商量了一下,决定留于飞和随行捕役在此看着汤家众人,其余人跟着汤全去往河边。
言轲见状,也跟了上去。
出了汤家大门,汤全一面绕道往西侧门走一面说道:“那晚二更天,大约亥时二三刻,我赶着马车出了门,没走一会儿便转到了这边巷子里来。
“从这里一直往河边走。走了一会儿我怕马车动静太大,便下了车搀着陈鉴走着去。”
伏翎听他说着,目光顺着他指的方向落在了西侧门上:“这门内是仆人房吧?没人听见马车声吗?”
“没有,那帮家伙正喝得高兴,喊着划拳呢。”汤全讪讪道,“我特地吩咐他们陪着陈鉴的亲随喝好了,免得他起疑。”
伏翎默默忖度着,没有言语。
不多时,走至巷子尽头处,汤全指着脚下道:“就是这里。
“我把陈鉴带到这里,正往河边走,忽然听见背后有脚步声。
“我停下来听了一听,喊了几句是谁,却又没声了,回头看了看,大半夜的只有一点蒙蒙的光,根本看不清。
“我怕有人藏在暗地里瞧见,便不敢把陈鉴往河里推了,把他扔在这儿就跑回家了。”
曹靖沿着地面向前看去,前方三四步远处便是那一片倒伏的杂草。
伏翎也留意到了。
若当时陈鉴倒在此处,再由人拖着往河边去,恰好会经过前方那片草丛,与草丛上留下的压痕相符。
几人便觉汤全的话有些可信了。
伏翎问道:“你当时听见的脚步声大概有多远?”
汤全回想了一下,转过身指着三丈远处:“许是那儿吧,晚上安静,听得清楚,差不多就是那里,拐角那儿。”
伏翎等人过去四下察看了一遍,巷道弯曲,此处正好是个凹进去的拐角。
曹靖站在角落里道:“这地方可以藏下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