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是再来晚一些,我估计就躺在地上了。”
宋眠盖上何文的尸体,眼眸中带着遗憾,探索孤影司的线索竟就断在自己的面前。
她身上单薄的素衣,沾满了雪霜。
“你为何会如此在意孤影司。”
傅宸川的话语让她顿了顿,双手带着些许颤抖,往前迈开了半步。
“保护长安可是我分内的工作,不像某人。”
“险些让我陷入危险。”
她的话语带着气意,嘟囔着嘴。
回刑狱司的马车上,宋眠的嘴扒拉个不停,一想到刚刚差点命悬一线就感到后怕。
数落着傅宸川捂上了自己的耳朵,内心嘟囔着。
都怪自己平日里太宠这宋差史,耳朵都要被念叨出茧子。
此案也算告终,但孤影司的事情还未完结。
“就是他!”
“他敢对余太史动手,余太史可是圣上身边的红人!”
“就是这个不男不女的仵作!”
天色微亮,刑狱司门口就围满了人。
看见马厮停下倏地围起,带头的妇人指着宋眠的鼻子就开始骂起来。
“宋差史,有本事别走啊!”
宋眠撇眼围上的妇人,看样子摸着红唇的就是宋大人的妇人,“一切怪他自己。”
北风凛冽,宋眠不愿多待起身正准备往屋内走,只丢下简单的一句话。
“宋差史!”
“宋差史!”
一句句的叫喊把她淹没在嘈杂之中。
宋眠眉头紧皱,对现在的情况感到不公,明明身边站着大理寺的大官不骂。
跑这抓着一个仵作不放。
“你们若是异议,大可告到圣上那边”
“若你们不报,隔日少卿大人也会将你们的名字逐一报出。”
众人有所波动,但并未起到威慑作用,反而让他们更加变本加厉。
“宋差史说什么,少卿大人不就做什么吗?”
“根本就没有公平可言。”
余太史妇人的话让众人面面相觑,倒不是不赞同。
只是,少卿大人怎么说都是皇上身边的人。
甚至皇上还准备把驸马爷的位置给他。
以后指不准是一代明君。
傅宸川坐在马车上撩开窗,看向宋眠的方向,嘴角带着笑意。
宋差史刚刚在他旁边直起腰板那劲怎么消失了。
“长公主从出生就丢了,如今去哪找?”
妇人的话越发难听,赐婚什么的不过都是一个幌子。
世人都不傻,都知道是圣上想要把傅宸川拴在身边罢了。
“余妇人,不同意这门婚事,大可去圣上面前说。”
傅宸川不知何时来到了宋眠身后,语气漠然的说道。
他的表情寡淡,说得好像与他无关紧要的事一样,继续开口说道。
“如果有什么疑问都可以问宋差史。”
宋眠挤出一丝尴尬的笑意。
少卿大人对她甚好啊,直接将话语权扔到了宋眠身上。
她倒是想反抗,可谁叫他官大。
谁叫她好欺负。
下一刻。
身后爆愤的余太史的家人提起屋外的泔水就朝着宋眠身上泼。
唰!
宋眠低望着从发尖落下的水滴。
情绪从高处跌落到了谷底,拳头紧握。
一阵摄人的寒风吹过。
衣上的水珠凝结成冰,身上的味道融为一体。
“这才像是宋差史身上的味道。”
妇人们的笑声刺耳,她眼睫垂着泪珠,强忍着酸意对着面前的妇人正要开口。
“胆敢在刑狱司门前放肆!”
傅宸川虎啸一声,让众人吓得往后退了半步。
宋眠喘息抬望着傅宸川的背影,憋着口气早不来晚不来,泼完才来。
分明就是报刚刚在马车上嘲笑他的仇。
“看来少卿大人当真是断袖,对宋差史别有之意啊!”
余妇人的话语正好踩上了妇人们的笑点,再次哄堂大笑起来。
这个传闻也不是长安城众人皆知,根本不是她血口喷人。
骤然!
傅宸川利落得伸手掏出身旁,护卫腰佩上的阔刀刀剑出鞘声让周围安静了不少。
瞬息之间刀尖指着余妇人的脖颈处。
他的动作带起了身后侍卫瞬间包围上了官员们。
“先砍了你的舌头,看你还敢乱说吗?”傅宸川的语气是平静的,但话底却隐隐感觉到渗人。
断袖是他这辈子最大的谬言,喜欢谁都不会喜欢宋眠。
余妇人神色难堪,身体往后蜷缩着“你想和我作对,你可知道我是谁?”
余妇人可是当今皇后的妹妹,要说权势可是比大理寺少卿大了许多。
“清理闲人。”傅宸川声线寡淡,只是淡淡地扫过一眼侍卫。
“喂!”
“你敢惹我?!”
傅宸川往刑狱司里走,身后的侍卫带着刀麻利地将碎杂的闲人清扫出去。
“大理寺少卿可是好威风……”
宋眠捏着鼻清理着身上食物的残渣,这触感恶心的黏腻又湿润。
隆冬腊月天。
没一会刚刚挂泪的眼睫上结上一层白霜,双耳和鼻尖被动得彤红。
“给你。”
傅宸川伸手递出一件暖衣,看上去干净温暖,她微微垂下眼睫,内心有些暗喜。
没想到这少卿大人还有点良心。
“谢谢了。”
她伸手接过,但对方似乎并未有想要放手之意。
衣物在空中来了个盘旋。
咬牙切齿地说着:“少卿大人这不是给我替换的?”
傅宸川淡薄的唇掀起一丝坏笑,从暖衣下递过一件土色的农衣,说道:“这件才是给你的。”
她白了一眼接走了那件土以,有点良心但不多!
明知道她没带几件衣服来长安,如今还这般整她!
平日对他的好,都给狗吃了!
傅宸川骨节分明手把自己里衣褪去,白皙的身体上条条鞭痕,看得宋眠嘴里不由发出啧声。
“少卿大人,少练点没有的武吧。”
周围的侍卫眼神一震,怕不是只有她敢对活阎王这么说话。
她低眸轻嗅起身上的泔水味。
正准备回里屋里换衣,却被叫停。
傅宸川瞥了眼地上的水痕,两眼示意着她在外屋换。
外屋?
“别等下把前厅给弄脏了,那可是刑狱司的门面。”
宋眠左右看向侍卫再看了眼傅宸川,在这里换女扮男装不就妥妥地暴露了吗?
这绝对就是报复!
这大理寺少卿大人,腹黑的不行!
宋眠气的话有些磕巴,“我…我有隐疾,没办法当着人的面脱衣。”
她的话倒是逗笑了傅宸川,上下打量起矮男子半截的宋眠,打心里冒出了个疑问。
“难道你的意思是,你有我们没有的?”
宋眠心一触额上流淌几滴冷汗,若是在现在暴露,就是其君大罪,要掉脑袋的。
眼瞅就要露馅,灵机一动脱口而出说道:“我身上有传染病,怕会传染给少卿大人。”
傅宸川回想起两人相处这么多年,似乎都未看过宋眠的肉体。
虽然没有别的意思,但内心不由的还是怀疑上了些许。
话音刚落身后傅宸川的贴身护卫急的跳脚,朝她大喊:“大人,我的衣服!”
傅宸川的语气带着调侃,但表情还是那般寂静,“那你就去里屋换吧。”
一颗怀疑的种子在内心萌发起。
宋眠嘟囔着嘴白眼一番,内心早已把这个和她过不去的少卿大人骂了个百遍。
相处这么久,他早该发现这人的腹黑才对。
宋眠躲进屏风后小心翼翼的换上那件农衣,灰土色把她的脸色衬得黄了三分。
宽大的上衣袖腕折了几圈才露出了手。
但她站在傅宸川面前时,不知怎的周围的侍卫都笑出了声。
“少卿大人,还是快来写卷宗吧!”宋眠咬牙切齿一脸涨红的往刑狱司里走。
她就不信,没有别的衣服给她替换,分明就是想要取笑她。
这少卿大人根本就是一点良心都没有!
空气中飘来一股茶香,傅宸川递过热茶置于宋眠手中,茶香把刑狱司内的臭味暂时掩盖。
两人面对着满屋子尸体,开始提笔写着上报给圣上的卷案。
“这,当真是茶?”她满脸不信的艰难吞下。
停下手中的竹笔,这茶甚甜,暖意也从口中化开。
一时间,整壶甜茶都被她饮尽。
宋眠脸上一阵扭曲,现只感觉一股酸胀。
“你去哪?”
傅宸川挡在了她身前,瞧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继续说道:“去茅司的话,一起吧。”
一起?
宋眠眼睛瞪得硕大,声音颤抖的说:“倒也不必一起了。”
她屏住呼吸,像个上了发条的人偶在停尸间内团团转,根本没法心平气和的听傅宸川说话。
憋不住了!
宋眠双腿颤抖两步化一步的往外走去。
傅宸川两步化一步的紧跟身后。
同时停在了门口。
两人尴尬一笑,宋眠的脸色有些难堪,痛饮的那壶甜茶就是对她最好的报应。
“宋差史,是有难言之隐?”
她拳头紧握,现在就差开口骂人了,平日都没发现这人竟然如此之贱!
“少卿大人,先用吧。”
傅宸川自下而上的打量着宋眠,把他内心的想法做实了,眼前这位便是女扮男装。
一时间脑海里浮现出两人相处的样子,怪不得平日里遮遮掩掩。
撒谎手法真是稚嫩的很。
他注视着她涨红得脸,憋着笑意说道:“你去吧,我只是想出来走走。”
宋眠挤出一笑,环顾着四周漆黑的荒郊野岭,夹紧双腿朝着男坑位快速跑去。
好女不跟男斗!!
他不由自主的对着宋眠的背影发笑,此女子甚是有趣。
傅宸川内心一蹙,平时最憎恨的就是被人欺骗,怎么今日竟没有一点生气?
“少卿大人,你这是站着茅坑不拉屎啊!”
傅宸川置身挡在门前不然任何人进入,身后憋着的侍卫忍着往草丛堆里去。
他在门外等了许久,天色都快亮了,还不见宋眠的踪影。
“宋眠……宋差史,你不出声,我就进去了?”
半响都没有人回应,他谨慎的推开木门,看着眼前空无一人的坑位。
脸色骤然一变。
同一时间,宋眠头脑酸胀被人架起,被人死死的扣在马车内。
无论她如何叫唤都无论回应!
“少卿大人!救命啊!”
“傅宸川!”
一路颠簸,直到四周幽闭,听不见任何动静。
这不会是傅宸川的报复吧!
就因为嘴上说了他几句?
两个壮汉一把将她拖入窑洞之中。
重摔在地上的她,撑起自己疼痛的身躯“傅宸川,你可真刑,还有没有王法!”
报官,马上就要报官。
不对!
两眼放光。
月光微亮透进窑洞里,宋眠下意识的职业反应,让她感觉到这气味不对。
空气中浓郁一股腐烂的猪肉味,仿佛身边有一百万只死老鼠在周围。
这味道她可熟悉。
是尸臭!
尸臭只要轻微靠近,身上的味道就无法轻易洗去。
所以世人都说宋差史身上有股味道,唯独傅宸川没有闻见。
但傅宸川的好都被她抛在脑后,仅剩下对他的怨恨。
没想到傅宸川就是个忘恩负义的人!
她借着这微亮的月光,沿着窑洞的沿边往里探去。
双手被墙壁的黄土沾满,位于洞门正前方有一处土堆。
稍微轻走一步,便会飞扬起风尘。
身体猛然一震,不由自主地倒退了半步。
如果她没猜错,尸体便在这堆黄土当中。
宋眠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在砰砰砰地狂跳,全身绷紧,双手不自觉地捏成了拳。
虽说自己是名仵作,尸体对她来说就如同吃饭那般简单。
但是这孤寂的氛围,让她背脊冒出一层冷汗。
寒风吹动地面的滚石,窸窣发出波动的声响。
“什么声音!”
轻微的声音,在这空荡的窑洞中,都被放大。
宋眠的脑子里已浮现出各种恐怖的猜想。
难不成,傅宸川为了报复她,故意让她加班加点工作?
她滚了滚喉,盯着地面上人形轮廓的土堆。
用指腹将土堆轻轻挖开,刚挖开,那股腐烂味扑面而来。
再挖。
她惊愕万分,整个人好似被雷击中一般,呆愣在了原地。
尸体只是一副身子。
“又是一桩奇案……”到底让不让人休息啊!
此案之后一定要特别找傅宸川,涨点月奉,不然这根本就不是人能干的事!
顺势往尸体看着。
包裹着尸体的土堆上还渗出了液体,宋眠拾起树枝将尸体周围的尘土清理干净。
尸体大部分已经腐化成了白骨。
简单的清理白骨上的灰尘,能够明显看出尸体是卷曲呈右侧卧位。
整个面朝土炕,再怎么看都没有看到任何头部的轮廓。
很明显这是一具。
无头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