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京当他看不见,不由出声提醒:“帕子重洗拧一次,我让你擦那儿,你再动手。”
容玄重新拧了一遍帕子。
“往前一些,再往上擦,再擦一遍,嗯~”纳兰京脖子都是汗,此时温热的帕子擦洗了一遍,觉得舒服了一大半。
容玄压着翻滚的气血,再这样下去,他真的会虚。
纳兰京见他停下,不满的声音:“继续擦,往下~,我流了汗,擦干净就舒服了。”
容玄:“……”要命!
半刻钟后,纳兰京心满意足沉沉睡了过去。
容玄去洗了冷水澡,半个时辰后才回到堂屋。
—
青山镇,苏世荣和随行的马车,在名下宅子宿了一夜,清早醒来时,斥候已经回来。
苏治的确是来见长公主,昨日已经到了清雨寺,却并没有见上长公主一面。
苏治和长公主虽是表兄妹,可天家尊贵,苏治也不是每次来,长公主都愿意见。
苏世荣和苏世钦却不同,在长公主眼里,他们还是孩子,孩子长途跋涉,远道而来,她怎么舍得拒之门外。
苏世荣带着价值连城的五辆马车,进入佛门重地时,林夕已经等候在外头。
苏家的孩子对长公主都很尊重,其中苏世荣和苏世钦因为在幽州,时常来探望,关系亲厚些。
连林夕这个身边人,也更喜欢他们兄弟两。
苏世荣见到林夕,连忙翻身下马,恭敬的行礼:“世荣见过林尚义。”
林夕连忙把人扶起来,满脸笑容:“我听闻你大病初愈,怎么还穿这么单薄?”
苏世荣脸上闪过一丝温暖:“让林尚义记挂了。”
林夕叹了一口气:“你还是喊我林姑姑吧,世钦这皮猴都这么喊我,我倒是更自在。”
苏世荣:“好,林姑姑清瘦了许多,可是太累了?”
林夕带着他往里头走去,一边开口:“累倒是没什么累,是长公主……的身子更不如前了。”
苏世荣闻言,顿时沉默了下去。
长公主位权高重,是整个苏家的仰仗,苏家人都知道她患有重疾,常年服药,却也不见多少起色。
与其说是重疾,不如说是心病。
苏世荣的母亲谢氏在时,偶尔也会过来探望长公主。
谢氏曾叮嘱过他们,每年的十月末,十一月初,是长公主最难过的时候,让他们不要过来。
这次倘若不是为了让长公主保世钦一命,苏世荣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过来。
今日正好是十月中,很快十月未了。
林夕把苏世荣带进一个小佛堂,此时那儿已经坐着一个女子。
女子常年居于佛堂,她身上穿着一套素色长裙,长发垂落腰间,气质说不出的清冷出众。
苏世荣不敢直视,连忙垂下视线,恭敬的跪在地上:“世荣拜见殿下。”
长公主轻垂薄如蝉翼的睫羽,清冷绝尘的声音:“起来坐下吧。”
苏世荣在一旁的蒲垫坐下。
长公主手握着一本佛经,淡淡的出声:“何时相求?”
苏世荣踟蹰不知该如何开口,见长公主竟一眼看穿他的窘迫,连忙起身掀起衣袍,重重跪下:“殿下,世荣求您保世钦一命,世荣愿意以命换命。”
“哦?”长公主冰冷的气息毫无变化,翻了一页佛经,问道:“谁要杀他?”
苏世荣闭了闭眼睛,吐出两个字:“苏治!”
长公主清冷的视线一顿,抬起过分清澈出尘的双眸看向苏世荣。
苏世荣垂着头不敢和她对视。
长公主是南楚国最位权高重的女人,她生了一张凡尘无人能及的倾城姿容,连多看上几眼,都是一种亵渎。
长公主已经收回视线,目光重新落在佛经上,半响道:“问他可愿意过来小住几日。”
苏世荣知道她是答应了,连忙磕头道谢:“多谢殿下恩赐,只是世钦现在幽禁府中,恐……”
长公主没有出声,一旁的林夕拿出一块令牌。
苏世荣伸出双手接住。
他的双手逐渐颤抖,这是长公主令牌,见令牌如见长公主,苏治再不愿意,也要把人放出来。
“世荣多谢殿下,世荣这条性命今后是殿下的了。”苏世荣仿若立誓,重重磕头。
苏世荣离开后,屋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林夕拿出袖口的单子,放在桌子上:“殿下,这是大公子送来的东西。”
那单子厚厚一沓,连林夕这个见过不少大场面的人都惊了一下。
长公主扫了一眼,收回视线,唇角一抹淡淡的冷弧:“他倒是聪明。”
这些东西恐怕是把苏府的库房都搬空了吧。
东西送到了她这儿,苏治敢闹?
何况,敬献不是表面这么简单,苏世荣是借机告诉她,苏治已经容不下他们兄弟两了。
谢氏当年留下的雄厚财力,如此看来,倒是把这两个孩子害了。
林夕经长公主这么一点拨,也品出了意思,却是生不出厌恶,叹了口气:“苏夫人是慈母,倘若知道自己的孩子遭受这样的算计……”
慈母……
长公主一直冰冷的脸色,手中的佛经忽然掉落,一口血溢出唇角。
林夕惊呼一声,上前扶住她:“殿下,你怎么了?”
长公主脸上的肌肤白的透明,唇角一抹鲜红,她冰冷的声音,平静道:“阿夕,你说那个孩子会不会厌恶我?是我护不住他,让他遭遇刺杀。他那么小,当时才三个多月,听说死的时候是千刀万剐,他该有多痛?”
林夕知道她说的是谁,长公主唯一的儿子,在二十年前,三个多月大时遇害身亡。
她当时还不在长公主身边伺候,不知道长公主当时是怎样的万念俱灰。
十多年来,她亲眼看着长公主毫无念想的活着,心病无药可治。
每年整个十月,她都会痛不欲生。
因为十一月初三,是小主子往生的日子。
林夕下去端了药进来,近乎哀求的劝她喝下。
长公主却是摇头:“不必了阿夕,我好不了了。”
林夕最听不得她说这种话,却又再也说不出宽慰的话。
二十年了,殿下是不愿意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