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他的好处是他的谈判经验就算再少也铁定比我丰富,但繁老头很可能会因为认为我俩有一腿而不爽,从而做出什么不够理性的决定,这老头绝对是爱繁音的,虽然他爱的很糟,但这份爱毋庸置疑。不带他的好处是我可以和繁老头推心置腹地说几句话,但我经验比较少,可能会被繁老头蒙了。
我想了一下,说:“还是不带你吧,我有些涉及家族**的话想跟老人家聊聊。”
“我也觉得这样成功率高。那等你进去时,我会安排房间里只有你跟他,而且谈判的房间我已经改造过了,你们两个不会触摸到对方。”他说:“这主要是因为你看不到,虽然他老了,但年轻时也不是一般的能打,我可不想你被抓走,到时苏家就得乖乖听人要求了。”
我说:“你想得真周密。”
“你记得。”他继续嘱咐:“谈得时候不必透露太多,如果他坚持,你就甩脸子表示不谈,这次回来,他下次铁定会同意。态度可以高傲一些。”
我笑着问:“还说你的女支院不是你在经营?”
他笑了:“真的不是我,这些也是苏先生说过的。”
“他预料到我今天会因为这件事跟繁老先生谈判?”就算是诸葛亮,也不至于能如此吧?如果早知道这个赤蛇帮而不告诉我们,那还是我亲爹?
“唔……只是针对其他类型的事情说起过。”他笑着说:“其实我爸爸也跟我说过这些,也不全是你爸爸说的。”
“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不说谎了。”
“嗯?”
“你一点都不擅长。”
他不吭声了。
看来,这段时间忙完之后,我有必要去看看我养父,当然,也要当面仔细问问念念,她再精明也是小孩子,还是我的孩子,仔细盘问还是能问出点内容的。如果我养父已经醒了,最近是他在幕后操控,那情况如此稳定就很正常了,我实在不觉得孟简聪有这份能力和心思。
只是,如果他醒了,干嘛要瞒着我呢?气我不去看他?
接下里的路途中,我暂时没有去想这件事,而是根据我对繁老头的了解打了一些腹稿,但很快我就推翻了它们。因为我发现,我其实根本就猜不到繁老头现在会是什么态度,这老家伙有时固执得没法沟通,有时又特别好说话,我只能见招拆招了。
到地方后,孟简聪便没露面。见面地点是孟家的一栋房产,这就有点欺负繁老头的意思了,他等于只身来了一个瓮里,这种情况下,他能来也是稀奇,可能是觉得毕竟韩夫人也跟孟家关系好?且孟家不是黑道,守法良民总不能杀了他。
一位女佣推着我去了房间,路线很容易,进入大门后,右手第一间就是。我不知道里面的格局,只觉得有股非常香的功夫茶味道,看样子是茶室。
落座后,一阵窸窣,耳边猛然传来繁老头的声音,依然笑呵呵的:“灵灵呀,好久不见。”
这感觉太近了,我自然吓了一跳,过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觉得他的声音与平时说话有几分不同,看样子是经过了电子设备。于是我大着胆子伸手摸过去,摸到玻璃后,便放了心,笑着说:“老先生,好久不见。”
“虽然孟小少已经把你暂时性失明的事告诉了我,但爸爸还是好心疼啊。”他温柔地说:“你瘦了好多。”
“繁音挨了九枪。”我说。
“那是他应该的。”繁老头语气随意:“没关系,他皮糙肉厚的,长长就好了,你挨在头上,又伤了眼睛,爸爸是真的好心疼。”
我笑着摇了摇头,没说话。
这时,繁老头突然说:“灵灵呀。”
“嗯。”
“虽然谈时没有聊过,但爸爸知道你要什么。”他说:“核心资料你虽然有了,但没有最新的,爸爸已经更新好了,给你带来。除此之外,还有最新的名单,你可以考虑继续用他们,也可以安排得力的人。准易还在病床上,我想你不肯用他,但那孩子毕竟是阿昌的孩子,虽说阿昌救你是职责所在,可也不能太冷血了,希望你能善待他。星星已经出来了……你恐怕已经见过他了。上次你之所以做不成事情,主要是因为爸爸和音音都在背后拖你的后腿,大家觉得跟着你赚不到钱,因为你既没能力,又没娘家。如今不同了……”说到这里,他的语气突然非常意味深长:“苏家厉害呀。”
他这一通话立刻就把我听愣了:居然这么容易?容易到我还没开口!
我呆滞了足足半分钟,才慢慢醒悟过来:“抱歉,我不懂您的意思。”
“好啦,不要跟爸爸客气了,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也别说你什么都不知道。”他语气随意:“我就音音一个儿子,他也只有那几个孩子,给你不算给外人。走到这一步,我这个老头子技不如人,”最后这三个字完全是笑着说的,但也有些无奈:“我认输。”
我问:“认什么输?抱歉,我没有很懂您的意思。”
“很快你就懂了。”他笑道:“你继承的前几年要想稳定就离不了繁家这股势力,自己拿着总比音音拿着稳妥,这也是你今天来的目的。”
“对。”都这样了,我没必要否认它:“只要音音听话,我们可以继续走一辈子。”
“一辈子太久了,别说这些没用的。他一定听话的,我家音音聪明得很。”繁老头又开始莫名其妙:“爸爸只求你留他一命,虽说活着痛苦,却也是做父亲的人了,孩子还这么小,他才不会想死。”
难道他知道三个月后的计划了?
那个计划还不一定会实现呢,繁家归我了,繁音若是乖乖的,我还跟他斗什么?就算不乖,我自己关他就是了,何必闹上法庭?
但他无奈的语气根本不像在开玩笑,我也知道这老头不会现在跟我开玩笑。我心里既怀疑他如此敞亮是不是憋着什么坏,不由讷讷地说:“我真的不懂您的意思。”
“慢慢就懂了。”我见过繁老头很多嘴脸,但从未在他的声音中听出如此强烈的忧伤过,那种无奈、无力,没有哽咽,却似乎一直在哭似的:“小时候音音要妈妈,我不能给他,长大后他要Amelie,我也不能给他,后来他回家来,对我说他想要你,我想,我这辈子欠他的,这件事是要帮他想办法的。”显然,他口中的“音音”是小甜甜,“我一直自私地哄骗你,想让你留在他的身边,我也知道,这简直就是在欺负你。我们繁家的女人,没有一个有善终,这么多年了,相信你也认识了一些做这行的女人,大都不能避免吃暗亏。爸爸知道,逼你要孙子让你难过,但你看看星星,你爸爸是白道的,这一辈子可谓机关算尽,你却还是吃亏。爸爸我不是不懂天赋人权、平等这些事,但在如今这个世界上,在繁家的生意里,女儿是要遭罪的。”
我说:“您怎么突然说起这件事了?”
“是想解释,虽然知道你铁定反感,但也是我发自肺腑的真话。”他叹息道:“很多事都对不起你,但如果你恨,恨我就是。当初音音的第一人格有对我要求离婚,但我威胁他,跟他说,如果他跟你离婚,我就叫他滚下那个位置,他只好把气撒在你身上……呵。”他笑得无奈。
我有点懂他的意思了,没有吭声。
他停顿了一会儿,我听到杯盏碰撞的轻微响动,从那种奇妙的声音来判断,我竟觉得那杯子竟然在抖。繁老头历来是从容的,身体又健康,没有手抖这一类疾病,所以……他在害怕?还是激动?我相信他是一只泰山崩于面前依然面不改色的老狐狸,可眼下的事在我看来都没那么严重。
过了好一会儿,杯子的声音停下了,房间里仅剩死寂。这种沉默维持了很久很久,繁老头才猛地开口,语气依然和刚刚差不多:“我知道你恨音音,他这辈子做了太多对不住你的事,但他是个精神病,一个精神病,哪有本事控制自己?错的是我。之前你说得都对,他的病是我一手造成,如今你们的局面,我也难辞其咎。所以,我今天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我说:“您请说。”
“无论如何,请留他一命。”这句话他之前说过了,但他之前说的时候语气还平静,如今则有了颤抖,像是十分痛苦:“你要是恨,就恨我。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也求你了……”
我非常震惊,心里终于彻底确定,我和他掌握的信息量完全不同。这老头当然不是那种会真心忏悔的人,他今天的态度完全是被吓老实了!我急忙说:“老先生,您得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您为什么一直强调留他一命?听您的意思似乎是说我要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