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屡次三番想伤害我女儿的人是你吗?”
他忽然不说话了。
我说:“到现在为止,你依然不跟我说实话。小甜甜,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
他说:“我说了,我跟他之间一定会有一个鱼死网破的结果,你既然选择了站队,选择了站到他那边就要承受我对你的伤害!”
我说:“那么蒲萄既然选择站在你这边,就要承受我对她的伤害。”
小甜甜似乎对我的印象还停留在曾经三言两语就能被他骗过去的时候,满脸意外地愣住了。
我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刚刚的话没有一点儿实质性的内容,全部都是在蒙我。难道你以为我还在乎你爱不爱我?不管是你的哪个人格,让我仍留着的原因都只有一个,就是我现在不能离开你。”
我听出来了,小甜甜半点儿都没有想要与我握手言和的心思。他至少有一个中心思想是绝对的,就是他要撵走第一人格,而且坦白说,他现在已经进行得不错。如果以这个势头继续下去,这家伙恐怕会变得非常厉害。而我现在知道他这个计划也没有什么用,因为他早已经是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我没有什么想要发问的,因为直觉他不会把更深层的东西告诉我。
于是我陷入沉默。
稍久,他又开了口:“灵雨。”
我问:“怎么?”
他问:“你不觉得我有一些不同了吗?”
我说:“以前只是有点烦人,还喜欢埋怨别人,但还是幼稚得可爱。现在已经彻底变成一个偏执狂了,而且还染上了撒谎的毛病。”
他又沉默了许久,突然伸出手握住了我的手,我想要抽出来,他就扣得紧紧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然他已经这样了,我还是挣脱不了。
于是我也就放弃,听到他说:“我可以不伤害你的孩子,也可以就像他父亲那样对待她们。如果你肯帮我,我也可以离开蒲萄不需要她。”
我没有说话,他又稍微有些急了,说:“你不觉得我已经比他更像一个完整的人了吗?”
我说:“只要他存在,只要你的目的是打败他,那你就永远都不可能比他更像一个完整的人,因为你永远都不完整。”而下一句话是有些赌气的成分在里面的:“只要他一天存在,我就一天会支持他,支持他打败你,支持他把你融合进他的身体里,让你消失。”当然,我这么说,也是因为,只要两个人格不融合,小甜甜就永远不会承认我女儿就是他的女儿,那他永远都会伤害她们。
小甜甜不说话了,我不知道他的表情,但我想一定不好,我感到了一种报复的快感,说:“小甜甜。其实我不应该恨你,因为他伤害我更多,但是很抱歉,你伤害我的孩子更多。所以我永远都不可能跟你合作。我不能让我的孩子白白被你吓坏,白白被你掐着脖子。”
他说:“那不是我的孩子。当初他也杀死了我的孩子,你还记得吗?”
我冷笑一声,心里明白,若是真的为这件事痛彻心扉,就不会这样反复当做武器一样地提起:“我记得,正因为如此,我不想让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再伤害我的孩子。你跟他一样,你们都没有想过,不管是谁的孩子,最终都是我的。”
他沉默了一下,敏锐地捕捉到了我话中深层次的含义,问:“你也恨他吗?”
当然了,我恨他,但不是因为这一件事,而是因为太多的事。但只要一想到三个月后,繁音便气数已尽,很可能会被判无期徒刑甚至死刑。我就完全不恨他了。
即便不想三个月后,眼下我们是否能活着出去都是一个问题。也许我们都死在这里,那样就都结束了。
这个话题只聊到这里,我几乎没有得到任何有用信息,只知道蒲萄一定帮小甜甜做了什么事,看来如果调查她的话,一定会知道很多新的内情。
反正我不打算让蒲萄过早地离开那个地方。就算不等到孩子已经生下来,也至少四五个月,等孩子已经会胎动,蒲萄就难以舍得把他引产,就算她真的做了这种决定。引产也会对他的身体造成巨大的伤害,孩子到时会支离破碎,那尸体一定会让小甜甜以及繁老头都非常崩溃,到时,韩夫人一定也一定不会再恨我了。如果孩子生了下来,就更不必害怕,他们一家人会自己开始打架的。
我盘算着,心里也有些高兴,但转念一想又担心起来:今天这种局面,还真不一定有机会能够出去办完这件事,唉……万一我和繁音今天死在这里,那可真是便宜蒲萄了。
正捉摸着,我隐隐听到繁音似乎又再开口,但他并没能说出来什么,因为与此同时,枪声又再度传来。
我们这个地方靠着一堵墙,这堵墙正好可以拦在了我们与对面楼中央,去往卖场需要绕过这堵墙,也就是绕到对面窗户可以看到的那一面,他们去抢第一把把步枪的时候,所说的枪手,就是在那栋楼的窗户里。
这次的枪声依然是从那边传来,我的心里不由毛骨悚然起来,心想:周助理是最后一个能够行动的人了。小女孩儿这种人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繁音也立刻就说:“小姐,去俺看出了什么事?”
我说:“你不要问她,赶紧休息,让我老公出来。”
繁音便有些不高兴说:“我又不是不能处理。”
“哦?”我不由冷笑:“你如果能处理,我们还至于在这里?我的眼睛还至于什么都看不到?赶快让我老公出来。”
然而现在已经晚了,小女孩语气慌乱,说:“我什么都看不到,姐姐我害怕。姐姐,我要到哪里去看?”
虽然周助理是死是活非常的重要,但是要她绕过堵墙实在是太过冒险。
我叹了口气说:“算了,你去了也帮不上忙。”又命令繁音:“你赶快回回去让他出来!”
繁音却不依,呵呵地冷笑了一声说:“身体已经这样了,就算他是诸葛亮,你以为还能有什么办法?人家可不吃空城计那一套。”
我说:“他出来至少不会害我,而你就不一定了,如果枪打到这里,你搞不好会拿我当垫背的。”
他没有说话,但是我能感觉到他很坚持。无奈之下,我狠狠地拉开他的手腕,摸索着拿出那把枪来,同时摸着枪身寻找可以打开保险的地方。然而我对步枪完全不熟悉,找了半天竟然有点糊涂。这时,有一只手摸到了我的手上,领着它来到了开保险的地方。
光凭触感,我就知道一定是繁音,不会再有别人。
他叹了一口气说:“灵雨,我真的不是以前的我了。你相信我。”
我没说话,打开保险,问我的最后一个保镖:“你还能不能起来走?”
保镖说“勉强可以吧。”听他的声音就能感觉出来,他真的非常勉强。
我再问小女孩:“能不能不哭,跟姐姐走?”
小女孩其实还在“哼哼哼”得哭,但她的语气还是坚强起来,说:“我能,可是姐姐我不会开枪,你可不可以教我?”
我说:“不用你开枪。”
应该不用她开枪。因为对面的枪手,无论于我,还是以她的目力都绝对打不到,我甚至都不知道我们拿着枪出去,枪到底有什么意义。可是如果完全不用枪,我心里完全没有安全感。
小女孩儿“噢”了一声,就在这时,保镖突然“啊”了一声,与此同时,一只手拽住了我的手腕。
我的手不由就是一抖,手指原本就在扳机里扣着,这样一摔倒也不知朝哪儿开了一枪,但愿不要打到人。然而我也顾不得许多了,因为拉我的那个人,已经不由分说地将我压在了身子底下。
我慌乱地想要挣扎,却听到他的声音:“别动,打过来了。”
他的声音凌厉而严肃,带着一股狠辣的杀气,我心里骤然一紧,难道是第一人格?
这时,枪声突然停了,就像从来没有过,天台上十分安静。但我能感觉到繁音的心脏不停地剧烈跳动,这证明我们的周围依然非常危险。
我想要说话,又完全不敢,身子很快就被浸湿,因为繁音的身上还不停的流血。耳边传来保镖的声音,很小,但是离我们很近,他问:“繁先生,我们怎么办?”
我又想开口,想问现在的情形是如何,繁音却十分笃定地命令:“你跑。”
我心里又动了一下,问:“小甜甜?”
第一人格绝对不可能说出这种话来,即便是穷途末路。对他来说,逃跑是根本不存在的选项。
他没有回话。
这就等于是默认了,我心里惊诧不已:他居然真的是小甜甜?
立刻便开始不安,我慌忙问:“情况怎么样了?”
保镖回答说:“咱们估计错误了,卖场里面有人,而且已经跑到对面了,就在墙的另一面。数量似乎也不小,子弹好密,看样子是百分百要置咱们于死地。”
繁音问:“不是让你走了吗?”
保镖居然笑了一声说:“繁先生,我从小就跟着苏苏先生身边。这种时候怎么可能丢下我们家老板自己跑,况且我的腿已经这样,根本跑不掉的。倒是小女孩你跑吧,”说完这句他似乎也发觉了,就算小女孩跑,其实也没有地方可去。便转了话风:“算了,你还是找个地方躲起来吧!”
小女孩却说:“不要。”同时传来一阵窸窣,她的声音竟然比之前还要从容几分,“既然已经这样子了,我自己跑不掉的,我们就在一起。姐姐,我也可以学开枪,我们可以跟他们坚持一会儿,也许警察很快就可以来了。”
事到如今,我反而不再期待警察,因为那堵墙背后的敌人太多,又离我们太近了,即使警察现在来了也无济于事,他们一样可以先杀掉我们。我们几个人全都沉默下来,小女孩这时又说:“姐姐好像有打雷的声音,一会儿就可以下雨了吧?”
我没明白她的意思,问:“下雨?”
与此同时,枪声传来,我感觉繁音拿起了我的那把步枪。我忙问他:“你会开枪吗?”
他说:“放心。”
我心里有点恼火,明白他就是在跟第一人格过不去。都到了这种时候,竟然这样愚蠢,简直就是不顾大家的死活。
但转念一想,我也知道小甜甜说的没错,就算第一人格是诸葛亮,拖着这样一副身体,在这样前后夹击的情形下,也回天乏力。
而与此同时,小女孩还在说话,她的声音还有些兴奋:“姐姐要是下雨了,他们是不是就没有心思再跟他们打了?毕竟这下雨之后一定会很冷,而且最近这几天有在下冰雹哎!”
我理解她有这想法的原因,这是因为我们头上的房檐很宽,多多少少能遮雨。可是她没有想到,下雨温度降低之后,我们的两个伤员将很快就见阎王。
我说:“别说话,趴着。”
小甜甜似乎有些枪法,而我的保镖枪法应该也是不错的,所以,他们似乎暂时把局面稳住了,对方始终没有冲过来。我感觉对方的枪子也没有招呼到我身上,凭感觉,也没有招呼到繁音身上。小女孩肯定也没有中枪,因为她没有叫唤,一切似乎都还算稳定。但是我心里毫不乐观。
这样过了不知多久,我突然听到保镖的声音:“糟了!”
繁音问:“怎么了?没子弹了?”
保镖说:“是。”
小女孩立刻说:“用我这把。”
一阵声音传来,可能是她把枪交给了保镖。这就像是一个信号似的,过了不久,繁音的枪也咔嚓一声。与此同时,保镖那边再度传来了子弹耗尽的声音。
我忙问:“是不是又没子弹了?”
繁音说:“是,但是别担心,他们人应该不多了。”
就算他们只剩一个,而我们全都没有子弹,也无济于事。
我忙问:“咱们没有枪了吗?”
繁音说:“我取不过来。”
我忙说:“我去取,你把大概位置告诉我。”
繁音没说话,却更加地搂紧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