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文雄本就预料到杨璟不好对付,只是没想到这个大宋主帅如此不好对付。
这个男人仿佛对安南的一切了如指掌,虽远隔千里,却早已洞若观火,甚至于将他们的软肋都看得一清二楚!
安南如今的处境相当窘迫和尴尬,正如侬池高所谏言的那般,除了依附大宋,他们并没有更好的选择。
蒙古人绝不是易与之辈,大宋是温文儒雅的高贵雄鹿,而蒙古人则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狮子老虎!
他确实需要杨璟领兵去升龙解围,但绝不是十万大军,因为十万大军不仅仅能够打退蒙古人,还足以鹊巢鸠占,将整个安南都给踏平!
在别人看来,杨璟的军队没有披甲,甚至显得很狼狈,可在阮文雄这样的老手看来,这才是保存实力的最好法子,能够做出这等指示的人,绝对精熟于丛林作战!
若大宋的军队放不下架子,迟早要死在丛林里头,可如今他们就如同那些蛮兵一般,身上手脚都涂抹泥巴作为防护。
疾病和毒虫瘴气没能打倒这支大军,这一路走来,他们只会变得更加的强大!
也正如阮文雄所见那般,大宋的军士们在杨璟的激励之下,在张长陵严酷的治军之下,俨然已经脱胎换骨!
大宋偏安已久,即便在南宋建炎初的那些年,也少有能够离境,作战于国门之外。
今次是为数不多的一次,这些军士除了激动与不安,心中更多的则是与有荣焉!
在杨璟的不断洗脑之下,他们都已经下意识认为,这是足以名留青史的一次战争,他们在行军,更是在缔造传奇!
也正因此,当他们看到那五千安南士兵,当他们看到安南士卒落后的武器装备,看到他们干瘦矮小的身形,一股优越感油然而生,他们在这些军士的身上,找到了自信与身为大宋子民的自豪!
阮文雄始终有些不愿意接受现实,心中多少有些不甘,更是碍于情面,如何都不愿意自动低头。
“杨侯爷倒是想得多,只是不知杨侯爷是从何得知我国主要投降蒙古人?我大越的后裔虽然势单力寡,但血性犹在,杨侯爷这是在侮辱我的族人了!”
杨璟只是呵呵一笑,若阮文雄干脆地认了,杨璟反倒要生疑,如今他要反驳,杨璟就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想了。
“据我所知,整个安南的兵力并不算多,在咸子关和章阳渡等地的恶战,一定会损耗不少,如今升龙被困,大军全数在城中抵抗,阮太尉能带出五千兵马来,已经算是极限了吧?”
“太尉能够带兵马来迎接本帅,礼节也是做得周全,不过本帅却有疑问了,太尉有心思来接我,怎地不带兵去解围?”
杨璟说到此处,阮文雄的脸色已经铁青起来,杨璟却视若无睹,继续说道。
“这只能说明,蒙古人势大,即便太尉带着五千兵马去,也解不了升龙的围困!”
杨璟如此一说,阮文雄终于低下头去,只是沉默不语,紧咬牙关,显然在忍耐心中的愤怒与无奈!
“太尉,本帅是个有话说话的,我大宋虽然偏安一隅,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想必太尉已经知道,我朝已经开始北伐,而且接连收复两淮乃至于河洛之地!”
“实不相瞒,蒙古人如今国主未定,内乱纷纷,忽必烈是病急乱投医,只是想捞些军功回去当做赌注和资本,太尉真以为他能够吃下大宋的南方?”
“他的目的只不过是安南,相信安南的几万颗人头,足够他耀武扬威回去了!”
“我大宋真想要谋求你安南这弹丸之地,早就动手了,又何必等到现在,只不过地理位置所制,唇亡齿寒,我朝官家才命我过来支援安南罢了。”
“太尉若继续存疑,本帅按兵不动便是,且看看忽必烈是否真的有胆子,在攻破升龙之后,还敢继续北上犯我大宋国疆!”
杨璟连骗带打,一番话说将出来,阮文雄也是无言以对,毕竟局势就摆在这里,形势比人强,他还能说些什么?
“杨侯爷所言固然有些道理,但我安南也不是随意进出之地,这十万大军若进来了,国中百姓又如何安生?”
杨璟听得他松口,也给了他个台阶:“既是如此,太尉意欲如何?”
阮文雄虽然前来迎接杨璟大军,但也不是自己能拿主意的,想怕早得了陈守度的叮咛,此时才开口道。
“侯爷的军队可以进入扶南,绕安南而行,抄截蒙古人的后路...”
这阮文雄也不傻,陈守度更是精明过人,竟然连这种提议都说得出口!
扶南便是老挝,此时是吴哥王朝,大理泰国缅甸老挝越南,这几个地方恩恩怨怨数百年,多少有些纠缠不清,杨璟也不太确定这吴哥王朝是否接受过大宋的册封,但无论如何,吴哥王朝并没有陷落,让他们借道,显然是不太现实的。
杨璟看着阮文雄,脸色也越发阴冷,稍稍走近了一步,压低声音朝阮文雄道。
“本帅不会绕道扶南,若陈朝始终放心不下,本帅可领兵三万解救升龙,一应军资用度需由你们负责,若你们做不到,本帅并不介意隔岸观火,若你们想要投降,也不是不行,只是后果你们自己斟酌,这是本帅最后的底限,太尉可回去与太保商量,本帅静候佳音便是!”
阮文雄也知道杨璟懒得讨价还价,陈守度原本打算将杨璟的一半兵马留下,如今杨璟只带不到三分之一,已经算是非常不错的一个结果了。
至于军资用度,虽然安南并不富足,眼下又是战时,国都还遭了围困,但安南是个全民皆兵的彪悍民族,拼拼凑凑还是能够养活这些大宋军人的。
再者说了,安南盛产水稻和各种瓜果,别的东西或许筹措不到,若只是军粮,还是没太大问题的。
杨璟说到这个份上,如果阮文雄再迟疑,只怕这桩事情真要黄了,旁边的侬池高也一直在使眼色,阮文雄终究还是叹了口气,朝杨璟问道。
“便依着侯爷的意思办吧,希望侯爷能够整顿军伍,驻扎在凉山,挑选精兵强将,我等会在前面引路,带你们去抄袭蒙古围军的后路。”
杨璟也不想带着太多的军队,毕竟出境作战,必要的后援还是需要的。
见得阮文雄适才还在僵持,如今又在催促,杨璟也不觉有些好笑,朝阮文雄道。
“太尉说风是风,说雨是雨的,我大宋军士跋山涉水,多少需要歇息两日,养精蓄锐,才能上阵杀敌,太尉也是沙场老将,不会不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吧?”
被杨璟这么一说,阮文雄也有些尴尬起来,第一次展现勉强的笑容道。
“杨侯爷说的是,是我着急了...”
杨璟也只是摆了摆手,朝阮文雄介绍道:“这位是我军副帅张长陵将军,有关打仗之事,无论人事战略或是地形之类的细节,全由副帅与太尉商议吧。”
杨璟如此一说,阮文雄便有些不悦,只觉着杨璟太过托大,事干安南存亡,竟然甩手交给了副帅!
不过眼下刚刚与杨璟说合起来,阮文雄也不好发作,与张长陵见过之后,又见得旁边还有一个脸色难看的文官,不由问道。
“杨侯爷,不知这位是?”
杨璟心中暗笑,故意拍了拍额头道:“瞧我,只顾着打仗的事情,竟忘了介绍了。”
“这位是我大宋皇帝的股肱重臣,国舅爷贾似道贾总督军大人!”
阮文雄历经李朝和陈朝,又手握重兵,对大宋的军制也是有所了解的,都听说大宋是文强武弱,即便是出征,都是文官监军,武将说话从来做不得数。
如今见得贾似道老老实实,敢怒不敢言,被杨璟压得死死的,再想起适才与杨璟的交锋,阮文雄终于是有些相信侬池高带回来的情报了。
“这杨璟果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就是不知道打仗如何了...”
贾似道受了杨璟的气,又看不起阮文雄这样的蛮夷官员,自然没什么好脸色,但他身为文官之首,必须要在蛮夷小国彰显大宋的天国威仪和礼教,只能强忍着心中怒气,故作大度地敷衍起来。
张长陵发下命令,让大军安营扎寨,阮文雄又让人送上犒军的牛羊和粮米瓜果等等,场面顿时热火朝天。
这安营扎寨最是考验军纪,阮文雄也终于见识到何谓令行禁止,这有条有理的行动,与散兵游勇一般的安南士卒相比,真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若只是杨璟故作排场,挑选部分人出来作秀,以此来震慑阮文雄也便罢了,可阮文雄所见之处,军士虽然满脸疲惫,但眼中满是亢奋的战意与斗志,一举一动都有板有眼循规蹈矩,实在让人印象深刻。
再看大军前头,竟然还有一支数千人的壮族蛮兵,阮文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因为他深知这些蛮兵有多难缠,他们时常骚扰大宋边境,最让他们头疼的便是这些壮族蛮兵,此时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然而杨璟似乎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竟然拉着阮文雄,与江满渔等头人见了一面!
杨璟自然不是为了让他们套交情,寒暄了几句,便转入了正题,朝阮文雄道。
“太尉,早先本帅跟你约定过,一应军需用度,必须由你们来提供,其实我朝富足,军粮倒是不虞短缺,之所以提这么一茬,其实是有个事情需要太尉帮忙。”
阮文雄不由警惕起来,开口就要拒绝,杨璟可没给他这个机会,指着一名蛮兵道。
“就这弟兄身上的藤甲,我希望太尉帮我准备一些。”
阮文雄不由松了一口气,安南这边也都是藤甲藤牌,这些藤蔓在别处是稀罕东西,在安南这种丛林之地,却遍地都是,安南的工匠对于制造藤甲藤盾也是熟门熟路,各地更是有着不少库存。
“侯爷想要多少?”
“最起码人手一套吧。”
阮文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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