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璟心说,最终还是避不过,到底是要见到雅勒泰伦的,不过他已经看穿了雅勒泰伦的性子,知道她肯定不会揭穿自己,而是要亲手惩处杨璟,所以杨璟心中也就淡定了不少。
本来他还不敢确定,否则也不会暗示姒锦,用形势来逼迫鲁丽格,让鲁丽格来制止雅勒泰伦,不让雅勒泰伦揭破自己的身份。
可经过昨夜之后,杨璟是暂时放心了。
乃马真可不是鲁丽格那种雷厉风行的性子,虽然决定要带杨璟去给雅勒泰伦看伤,可仪仗什么的有需要准备,队伍也是慢吞吞的,杨璟这一路上,便分析起这件事来。
鲁丽格和雅勒泰伦夜间发生过冲突和争斗,鲁丽格甚至有些羞辱雅勒泰伦的意思,而这两位都是无法无天的刁蛮人,相互报复,也不是不可能。
但从更深的角度来看,鲁丽格或许单纯一些,没有将她与雅勒泰伦之间的争斗,提升到母辈们的政治层面,可雅勒泰伦肯定会考虑到这些。
雅勒泰伦看似心胸狭隘睚眦必报,但在这件大事上,她肯定不会含糊,否则早在夜间,便与鲁丽格拼命,便顶着鲁丽格,也要将杨璟给抓回去了。
反倒是鲁丽格,平日里只顾着耍闹,一心想成为政法天下的大勇士和大英雄,没有半点政治头脑和城府。
单纯看这件事,鲁丽格有可能对雅勒泰伦动手,雅勒泰伦却不会报复鲁丽格,起码不是现在这个时候。
前脚让人打了,撵出宫殿来,后脚便派刺客去暗杀,这种事情太过明显,雅勒泰伦不是傻到脑袋被门夹,被驴踢,也不会蠢到这个地步。
而鲁丽格对雅勒泰伦是手下留情的,应该也不会伤害雅勒泰伦,她不是个擅长演戏的人,若真是她做的,就不会演带着杨璟去看伤这么一出戏了。
再者,鲁丽格是个直肠子,又豪迈霸气,即便看不惯雅勒泰伦,她也一定会亲自动手,而不是请什么刺客。
综合这种种推测来看,应该是有第三方,想要借此兴风作浪,目标是让鲁丽格和雅勒泰伦结怨,当然了,更深层的意图,该是想要挑拨乃马真与克烈氏之间的关系!
早先杨璟已经想过,若考虑到政治层面的影响,耶律楚材绝对是最具嫌疑的人选。
只是耶律楚材照顾着儿子耶律铎,虽然作为老丞相,他能够自如出入皇宫,但他在宫中不可能有自己的势力,毕竟宫门未开,刺客肯定是被窝藏起来了。
皇宫的看守都是由怯薛歹内卫来担任,那是皇族的亲属力量,外臣是没办法插手的,杨璟也不相信耶律楚材能够从中作梗。
有鉴于这一点,耶律楚材的嫌疑其实也可以暂时排除,那么除了耶律楚材,宫中还有谁可能是这件事的主谋?
无论如何,也不管刺客有没有找到,看起来拙劣至极,就是要挑拨乃马真和克烈氏的关系,但却多少会起到一定的效果。
即便明知这是敌人的离间之计,克烈氏和乃马真,也一定会因此而相互警觉和防备!
不是因为她们蠢,看不出这是敌人的离间之计,而是她们太过高明,心思太过细腻!
一个是合罕皇帝的遗孀,当今的可敦,临朝称制,一时无两,一个则是拖雷的未亡人,拖家带口,谨小慎微,却能够将拖雷一脉拉扯至今日而不见颓势,试问哪个又是无用的女流了?
可也正是因为她们都太好强,城府太深,才更应该明白,不是因为敌人的挑拨,而疏远了对方,是因为两人之间的关系出现了裂隙,敌人才有机可乘!
连敌人都看得出她们生了间隙,那么便说明,她们之间的信任度是真的大大不足了,难道这还不足以让她们警惕彼此吗?
这已经不是阴谋诡计,而是正大光明的阳谋,即便今夜没有这个事件,也无法改变她们已经相互猜忌的事实!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乃马真才不让鲁丽格带着杨璟去看雅勒泰伦,当然了,也有可能有着其他原因,毕竟一切都是杨璟的推断,目前是没有证据支持的。
无论如何,对于杨璟而言,这绝对是个好消息,因为他的目的就是要让蒙古人的心脏腹地乱起来,而且是越乱越好!
若照着动机的分析,杨璟的嫌疑,甚至比耶律楚材等人还要大!
而且宫内除了皇族们之外,还有祭奉先帝灵位的大国师,她也住在皇宫里头,而且身边还有不少高手祭司,嫌疑同样也不小。
乃马真不缓不急,带着杨璟往克烈氏的宫殿方向前行,杨璟也微闭着双眸,细细推敲这其中的关系网络。
克烈氏乃是拖雷的遗孀,子女众多,该是亲王的待遇,按说不该住在宫城里头,只有合罕皇帝这一脉,才能住进来。
可蒙古汗国礼制不全,皇城内搭建蒙古大帐的事情都有,也就更别说其他事情了。
皇宫贵族都居住在这和林皇城之中,克烈氏向来支持合罕皇帝和乃马真。
而当初拖雷监国,几乎掌控全国所有的军队,声威并重,颇有人望,甚至很多人认为,拖雷当大汗,才是正确的选择,只是后来死得多少有些不明不白,里头的事情,谁也不敢到处乱说。
无论如何,基于这几点,克烈氏与儿女子孙住在宫城里头,并不值得奇怪。
只是乃马真决定要拥自己的儿子贵由登上帝位之后,接连将克烈氏的儿子都支开了。
蒙哥被派出去西征,忽必烈又被派往辽东,阿里不哥也不再执掌皇庭的卫队,被下放到两淮这种鬼地方来,种种的一切都可以看出,乃马真已经不再信任克烈氏,也难怪两人会心生间隙。
结合这些一想,乃马真的反应也就可以理解了。
当然了,杨璟也只是审时度势,所以只能一步步去推测。
雅勒泰伦回来之后,便曾经向克烈氏娘娘提议,说是要搬出宫城,回到自家的封地去,可惜还未成行,只怕要等到大忽里台开幕,蒙哥和忽必烈等人都回来,才能够争取到这些。
杨璟心中如此想着,许多事情也就跟着浮出水面,只觉得这关系网越推越宽,大到自己都无法分析其中的利益。
杨璟素来不喜欢朝堂争斗,想起这些也是头疼,干脆也就不去想了。
收拾了心思不久,大车便停了下来,前面乃马真可敦的凤辇已经驻跸,果是到了克烈氏的寝宫。
乃马真早早便让人通报了,所以克烈氏领着宫中的内眷,早早在殿门外守候。
杨璟放眼看去,但见得克烈氏已经五十多,虽然脸上已经出现很多皱纹,但依稀还是能够见到,当初少女之时,也是个奔跑在阳光下,大草原上的纯良美丽的蒙古女子。
听说乃马真带着杨璟过来给雅勒泰伦查看伤势,克烈氏不由将目光转向了杨璟。
她盯着杨璟的双眸,仿佛要看出些什么来,乃马真则略带歉意道。
“宗维先生是大萨满的高足,尽得萨满真传,乃是长生天指着的天选之人,戴着鬼面也是萨满的交托,妹妹见谅一些则是了。”
杨璟并非蒙古人,虽然是大萨满的弟子,身份尊贵,但即便不是,他也不会给蒙古人下跪磕头。
这一路上,他见过太多蒙古人折磨和虐待南边汉民的事情,在他们的统治之下,不管是南宋人,还是其他民族的人,都生不如死。
只是在他们看来,南宋的汉人,是这么多人之中最为低贱的,所以受到的苦难也是最多最沉重的。
杨璟并非空有一腔热血的冲动之人,如果连不跪蒙古人都做不到,往后还能成什么事。
什么忍辱负重,什么能屈能伸,什么卧薪尝胆,只不过是懦弱的借口罢了。
杨璟微微拱手,给克烈氏行了个礼,淡淡地说道:“宗维见过娘娘。”
他的蒙古话很生硬,但无论是乃马真亦或是克烈氏,竟然都没有太多纠结,毕竟他是大萨满的弟子,深受大萨满信任,自然是没有问题的。
克烈氏点了点头,便朝身边的人道:“你们带宗维先生去给别吉看伤吧,我要跟可敦坐坐,一会儿再过去。”
杨璟心说,也不知雅勒泰伦伤成什么样了,到时候又该如何寻找机会,将大萨满的口信,传给克烈氏。
这边的殿舍虽然不如鲁丽格的,但也是相当精致,杨璟与姒锦在众人的带领下,很快就来到了殿房门前。
杨璟知道,公羊徙野是个不错的医者,虽然偏向黑暗的害人邪术,但治疗伤势是没有问题的。
不过公羊徙野到底是个男人,夜里不可能在寝宫里头逗留,也难怪雅勒泰伦没有带着这个师父谋士。
杨璟仍旧如前番一般,留在外殿,让姒锦进去查看伤势,可姒锦进去之后,很快就传来低低的打斗声!
那些个宫娥侍女或者没听到,但杨璟却是听得一清二楚,甚至能够从这些声音之中,想象得到她们相互换招的画面!
姒锦本来就是极其厉害的人物,雅勒泰伦便是全盛的状态,也让姒锦耍得团团转,如同猫戏老鼠一般,更何况此时还受了伤,那打斗的动静,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杨璟也有些懊悔,雅勒泰伦与自己有大过节,姒锦做事又不分轻重,若雅勒泰伦说话激怒了姒锦,只怕姒锦当场会把她给杀了,事情可就不好办了!
有了这个担忧,杨璟只盼着姒锦能够早点出来,待得姒锦出来之后,赶忙凑过来,朝姒锦问道:“情况如何?”
这次没有大人物在身边,他又心有忧虑,便没有使用蒙古话,姒锦见得杨璟眉头紧皱,不由冷笑道。
“怎么,怕我杀了她?”
杨璟听得姒锦如此问,也就得了答案,心说雅勒泰伦算是保住小命了。
“她身上统共一十二处伤口,虽然要不了命,但吃些苦头在所难免的…”
“这么多?”杨璟不由惊诧,有些不解地朝姒锦问道:“你看清楚了?”
姒锦不由冷笑道:“何必看清楚,我自己动的手,还能不清不楚?”
杨璟当即捂住了额头:“你是说都是你留的伤口?”
姒锦点了点头:“这女人根本就没受伤,假扮受伤,只怕是为了诱你进来,好把你给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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