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庶也是如何都没想到,眼前这个年轻人,竟然便是两淮路巡检观察使,目今朝堂上炙手可热的官场新贵杨璟!
父亲杜杲去世之后,杜庶丁忧三年,服阙之后便调到建康府,做了一阵子闲散官职,而后才回到安丰军,也算是继承了父亲的遗愿,继续守护安丰的百姓。
建康府早先乃是行在,主战派们曾经力争将都城设置在建康府,因为天子守国门,将士们势必士气大振。
可主和派和投降派却认为,都城就在淮河边上,对岸就是蒙古人,官家万金之躯不可轻易涉险,最终还是移驾临安。
其实终其一朝,南宋的真正都城仍旧是汴梁,临安虽然是实际上的都城,但名义上只是陪都,可惜南宋直到灭亡,都没有任何一个皇帝,能够回到东京汴梁。
而有鉴于建康府的特殊之处,杜庶在建康府任职之时,能够及时得到朝廷的相关信息,那些官方邸报,使得他对朝廷上的风吹草动,都有了足够的了解。
他是听说过杨璟名号的,尤其是杨璟接连破获大案要案之后,杜庶也默默将杨璟的名字记在了心里。
当他成为淮西提刑官之后,对杨璟的官场消息更是关注,今番听说杨璟要来安丰军,杜庶欢喜之余,也备感压力。
他早已听说过杨璟是个年轻人,只是如何都没想到杨璟竟然如此的年轻!
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年轻人,却集合了诸多要职在身,虽然平易近人,一举一动使人如沐春风,有种和风细雨的亲切感,可当杨璟认真起来,却又有种积威甚重的稳重与威严。
杜庶也是心急,主动朝杨璟问起丁丁杀手的案子,此时杨璟问起,他才醒悟过来,杨璟作为两淮路巡检观察,又是折狱郎,他这个提刑官,该当先向杨璟叙述案情才对!
杜庶毕竟比杨璟大,却被杨璟压了一头,心里头始终有些不自然,只是想了想杨璟的履历,人家虽然没有正经进士出身,但靠着实力一步步晋升,绝非那些王公贵族的纨绔二代所能相比,心中也就释然了。
“杨大人,本官跟踪这案子也有一段时间的,抓了几个蛮子,这些蛮子的作案手法凶残,似乎遵循着同一种手段,受害人大多青壮,全部是男人,死状也都大同小异...”
“抓了这些蛮子之后,地方上却仍旧不得安宁,仍旧有人继续犯案,所以本官认为,必须釜底抽薪,揪出那个幕后黑手,也就是训练这些蛮子的源头,如此才能彻底解决这个案子!”
照着杜庶的叙述,这些案子与江宁县的凶案倒是有着同样的模式,想必该是同一个人指使和教导的。
但杨璟在江宁县之时,丁丁杀手应该是在江宁县的,而后一路跟着杨璟北上,到了安丰军这里,才对洞真下手,用以挑衅杨璟。
可杜庶调查的案子,却又同时再发生,也只能说明,这丁丁杀手同时指挥着安丰军和江宁县的杀人蛮子!
“杜提刑,可否派人到周遭府县去询问一番,本官觉着这股邪恶势力不仅仅只是在安丰军和江宁县,而他们的动机,也绝非只是为了练习阉割,方便进入蒙古皇宫这么简单!”
“大人高见!”杜庶听得杨璟如此一说,不由双眸一亮,朝杨璟道:“实不相瞒,下官早已觉着这案子不同寻常,是故已经派人到庐州等地调取地方刑侦的相关卷宗,诚如杨大人所言,类似的凶案,几乎覆盖了整个淮南地区!”
“以下官愚见,这些蛮子已经形成了严谨的组织,至于他们为何要这么做,下官一时也没太多的头绪...”
杨璟听得杜庶如此一说,不由赞赏地点了点头,相较于梁书成,杜庶身为提刑官,权柄更大,调查的力度也大,掌握到的情况自然也比梁书成要更全面一些。
“不知杜提刑可否让人将卷宗送过来,本官倒想亲自走一趟,只是这洞真道长还未脱离生命危险,本官也是分身乏术...”
杜庶见得没有任何架子,心里也好感倍增,朝杨璟道:“大人受领钦命,巡检淮南,配合协同大人的工作,乃是下官的职责所在,却是万万不敢推辞,下官这就让人将卷宗取了过来!”
杨璟本以为杜庶会倚仗自己是杜杲之子的身份,故意摆出地头蛇的架子来,没想到杜庶却如此雷厉风行,果真是将门虎子的气度,有了不由朝他笑着点头道。
“那便有劳杜提刑了。”
“杨大人太客气了,这洞真道长乃是唯一一个生还者,若大人从他口中得了什么消息,可即刻支会下官,为了抓住这个残害我大宋百姓的恶鬼,下官必定不遗余心,全力以赴!”
杨璟见得杜庶如此,便朝杜庶道:“洞真还需要些许时间才能恢复元气,目今不适合问话,既然杜提刑来了,不如咱们一道去勘查现场吧,待得洞真醒来,咱们再验证一番。”
杜庶早听说过杨璟破案的本事,如今能够与杨璟一道勘查现场,正是求之不得,赶忙朝杨璟道:“这是下官的荣幸!”
杨璟也不多说,叮嘱陈锡贤和易姬守着洞真,若洞真醒了,便及时通知杨璟,而后才与杜庶一道,前往事发地点。
杜庶早已将整个驿馆包围了起来,而杨璟早早让陈密等人出去联络李庭芝,扫荡安丰军城之中的红旗墰杀手和蒙古细作,是故,第一现场应该是没有被人污染过的。
因为杨璟今番北上带着卫队,人数众多,无法全部安顿在驿馆之中,所以卫队便在驿馆外头安营扎寨,只有杨璟等人入住了驿馆。
洞真与七八个龙山观弟子,住在驿馆后头的平房之中,洞真乃是大弟子,所以他分得了一个单独的房间,虽然房间很狭窄,但毕竟是私人空间,待遇也不算太差。
这些一排平房只是经过了简单的粉刷,里头的摆设也很是简单,杨璟和杜庶来到平房前面,也没有急着进去,而是看着平房前面的脚印,轻叹了一声。
“这些龙山观的弟子最早发现洞真,虽然第一时间通知了监院陈锡贤,陈锡贤倒是个懂事的老人,没让人进房间,以免破坏现场,可惜这些围观的弟子,却将房门前头踩成了烂地,想要获取那恶徒的脚印,已经不可能了...”
杜庶虽然也是这个朝代的官员,但他并没有像其他提刑官或者推官那般,秉持口供为王的办案原则,用嫌犯的口供来作为办案的依据,而是同样明白足迹对刑侦的意义。
从这一点来说,杜庶在刑名方面的觉悟,已经比其他官吏要高出一个水准了。
“大人,这也是未必,那些个龙山观的道长们,穿的都是道家麻鞋,这些麻鞋都是道观里头发放的,脚印的纹路应该差不多,而凶徒的脚印如果留下来,就会很显眼,也不一定全是坏事...”
杨璟听得杜庶如此分析,也不由眼前一亮,不过很快就轻轻摇了摇头。
即便提取到丁丁杀手的脚印,也只能在抓住他之后,才能依靠对比鞋印来确定是否是真凶,而此时杨璟的用意是通过脚印,来确定凶徒的进出路线。
如今脚印被道士们踩得凌乱不堪,根本无法分辨和确定,鞋印的意义也就变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再者,洞真的功夫并不低,但他的身上却没有防御伤,也就是说并没有与丁丁杀手产生搏斗,所以杨璟敢肯定,凶手绝不是从正门闯入,即便搜检这些脚印,也是徒劳而已。
他之所以主动提出脚印的话题,只不过是为了试探杜庶的成色罢了,如今看来,杜庶倒是比梁书成之流要精明不少。
杜庶身为一路提刑,虽然对杨璟有着敬意,但毕竟是主官,当即便让手底下的人开始从外围开始拓印那些脚印。
杨璟也没有阻拦他,只是绕到了平房的后头,小心地搜寻地上的足迹,然而让他失望的是,后面却仍旧没有脚印。
杜庶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自然要跟着杨璟,平房后头乃是草地,想要留下脚印也不是不可能,因为这些天都下雨,泥土松软,而驿馆周围的地面又有很多泥泞,所以草地上留下泥印的可能性非常大。
只是杜庶搜寻了一会儿,便与杨璟一样,有些失望起来。
“难道此人真的从正门进入?不太可能啊...”杨璟心里寻思着,又如猎犬一般蹲在地上,一寸寸地搜寻着窗户后头的草地。
而当他检查窗户之时,发现窗户是从里头锁起来的,窗格上的纱纸已经很老旧,并没有破损的迹象,两扇对开窗格已经用木条钉死,痕迹很久,可见窗户被封死好长一段时间了。
外面的“窗台”只有半个手掌宽,是窗框的延展部分,根本就无法站人。
这窗户也不知为何被封了起来,许是太久没有人住,也懒得修理,倒是屋檐下方留有一个小孩人头大小的洞,应该是老房梁被换了地方,留下了这么个洞口。
这窗框上倒是残留着一些水印,杨璟摸了摸,在手指上捻了捻,发现这水渍黏糊糊的,有些像口涎,也有些像鼻涕,旁边是两个梅花模样的印迹,倒像是什么动物的爪印!
“大人,这是什么?”杜庶跟着走上前来,朝杨璟问道。
杨璟将手指伸到杜庶的面前,笑着道:“要不要自己闻一闻?”
杜庶微微一愕,而后还是嗅闻了一下,那气味有股熟悉的臭味,可杜庶一时半会儿也没想起来,杨璟也不催促。
杨璟盯着那小小的梅花印迹看了许久,杜庶才恍然大悟道:“是口水?”
杨璟不由笑着点了点头,口水里头有各种蛋白酶以及细菌等,所以口水揉搓之后,会散发出一股臭味来。
只是杜庶越发不解了,若这口水是丁丁杀手的,那此人该是多么扭曲的一种心态,再者,这窗户封闭起来,根本就看不到房中的洞真,他一个人躲在窗户后头流口水作甚?
再说了,草地上并没有留下足迹,而且过了这么久,口水早就干了!
杨璟在窗户上检查了一番,又用手推了推窗户,眸光扫过窗框之时,不由眼前一亮,似乎有所发现,又在草地上搜索了一番,不多时便在草地上找到了一个鸡蛋大小的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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