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观,也就是道士们的殿宇,是用来祭拜道家圣人神仙,以及道士们隐修之所。
晋朝的道士、丹鼎大宗师葛洪曾经在书上说,陕州灵宝县的太初观,乃是函谷关侯见到老子的地方,终南宗圣宫是关尹的故居,周穆王修葺之后,改名号为楼观,见了祭拜老子的祠庙,道观的兴起,应该就源自于此了。
这古人读书写字,都是由右至左,所以道观其实应该是观道。
观,也就是看的意思,引申为探索,观道的意思,便该是探索道的奥义。
而所谓观者,于上观望也,这个观,特指古人观望天象之时的天文台,站在天文台上,窥视上天的奥义。
所以道观就像天文台,道士们在这个天文台上,窥视道家的奥秘,因为也有“道观观道”的说法。
道士们在道观之中修道和祭拜,道家需要清静无为,离境坐忘,是以需要极其静谧的环境,是故道观通常都修建在深山老林里,而不像大和尚的庙宇,修在闹市之中,甚至还用来做生意。
道士们在如此安静和空旷之地,能够隔绝世俗的喧嚣,能够聆听天地的低语,能够返璞归真,听那风声虫鸣,看那日落日出,餐霞饮露而飘然逍遥。
由于道教是华夏本土教派,是以源远流长,道观自是遍布各地,这其中便诞生了不少能够被誉为道教祖庭的地方。
如幽燕大地上的白云观,道观天下青城山,龙虎山的上清宫,吕祖庙,以及后来的武当等等,道家也有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和七十二福地的说法。
龙山观,便是这么一个天下道士所向往的地方。
这龙山观位于凤凰山南麓,坐西朝东,依山而建,顺山势而走,仿佛浑然天成,周围山脉如盘踞的青龙,群山拱卫,诸多宫殿隐于苍松翠柏之中。
真可谓:“青山绿水气温暖,冬寒照常芳草鲜。王母玉池盛琼浆,金鲤戏游闪金光。奇花异草散馥郁,苑林恰似天上降。”
杨璟这才走到山腰处,除了看不到尽头的石阶,偶尔便只能看到一些些宫殿的瓦片和飞檐。
杨璟没来由想起一个典故来,便朝身边的风若尘道:“我曾听说,徽宗有一次以深山藏古寺为题,考究宫中画师,那些个画师绞尽脑汁,尽量把寺庙给藏起来,有的画在山腰,有的则藏于密林之中。”
“而拔得头筹的那位,画中没有一砖一瓦出现,画了飞瀑直下山脚,山下一个老和尚在挑水。”
“既然有和尚在挑水,自然是用来洗衣做饭,便说明山上必定是有寺庙的了,这和尚这么老了,却需要自己挑水,说明寺庙里头没有年轻人,甚至已经很破落,又点出了古寺二字来,而整幅画都未曾出现过寺庙,只是惹人联想,是以得了第一。”
宋徽宗赵佶的艺术成就是毋庸置疑的,虽然有着靖康之耻,但民间对这位帝王的传说典故还是比较多。
然而杨璟说完之后,风若尘却有些惊愕道:“还有这等事?你怎么听来的?”
杨璟也是微微一滞,心说这些典故或者故事,说不得是后人牵强附会甚至胡编乱造的,既然风若尘没听过,可能并不一定是真的。
这么一想,杨璟也就心虚起来,只是讪讪笑道:“我只是想说这龙山观,便是这等姿态罢了...”
风若尘见得杨璟的笑容,直以为他又在玩笑,也不跟他闲扯,途中也渐渐出现一座座门楼,左右已经不时出现一些建筑。
越是往上,视野也就越开阔,龙山观也就渐渐露出了真面目来。
但见得那宫殿群不似人力所造,而像天庭直接掉落到人间的一座座宫殿,各种馆阁楼台,在山间若隐若现,整个龙山观便如同头顶上触手可及的天上宫阙一般!
这道教里头供奉的神仙也是五花八门,有供奉三清的,有供奉纯阳祖师的,有供奉张天师的,也有供奉关圣帝和真武大帝保生大地,雷公电母各路神仙,福建等地还有供奉妈祖娘娘的,总之是数不胜数。
到了后世,海南甚至还有玉蟾宫,据说便是供奉白玉蟾葛长庚的,至于这龙山观里头供奉哪路神仙,杨璟也是颇感好奇。
这一路也见识了太多奇观奇景,杨璟对龙山观也有了大概的了解,对这个道观的底蕴也就越发惊叹,难怪杨太后要背后把持这座宫观了。
照着那小道姑所说,杨璟等人即便都是身强体壮的练武之人,也足足花了一个多时辰,才来到了正山门楼。
许是那个松晏真人又有了预算,又许是早早做了安排,但见得一名鹤氅老者,领着十几名知客,守在了山门前头。
这道观里头也是有等级的,因为道士数量太多,自然需要有人管理,道观的田产和林产以及日常事务,总需要有人出面来张罗。
似天师和法师这种等级,多半存活在传说之中,现实中最高贵的,该是各道派的创始祖师爷,而后便是真人,往下是修炼的黄冠和羽客之属,寻常的便是居士了。
道观里头的掌教真人其实不太理会俗务,主要是指引弟子,进行精神建设,这些事情便交给观主或者是监院来管理,监院便似总管,而后才是各院的执事。
至于那些所谓知客,便是负责接待和迎送客人的,知客应答高明言语,接待十方宾朋,须以深知事务,通达人情,乃可任之。
不过这些知客眸光精亮,看来都是龙山观常常对外交涉之人,只是受红尘俗世的纠缠,道行修炼不上去,是以功力都不深。
而那六十多岁的监院,却双眼熠熠,面容清矍,虽然身子枯瘦,但有着一股高深莫测的震慑力!
便是这监院就给了杨璟如此的威慑力,真不知道那松晏真人又该是何等的修为!
见得监院等人出现,那小道姑便快步往前小跑,眼中已经满是委屈,就好似要用眼神,告杨璟一状。
“师叔伯伯,易姬回来了...”
那老监院见得小道姑一脸恼怒,也是暗自摇头,点了点她道:“贵客莅临,易姬你可不要胡闹,这跑跑跳跳的,可没规矩,不免让贵客笑话了!”
名唤易姬的小道姑见得平日里最疼爱她的师叔伯伯故意板着脸,小嘴顿时瘪了下去,跺了跺脚,便站到了老监院的旁边。
杨璟将这一切看在眼中,整了整官服,便走到前面来。
杨璟出门之时穿的乃是道袍,因为他也算是南无派弟子,而且还是本字辈,辈分算是非常的高,穿着道袍,也是想以道家弟子的身份,与龙山观拉进距离,避免不必要的冲突。
可经过了昨夜之时,杨璟已经知道有人要对付他,便干脆将道袍换了下来,穿上了官服。
这可是提举洞宵宫的官服,掌管天下道教的二把手,大宋皇帝陛下正儿八经给封的官。
“贫道乃龙山观监院陈锡贤,权领龙山观诸多知客弟子,欢迎提举洞宵宫杨璟大人。”
这陈锡贤报出家门身份,明知道杨璟乃是提举,却连恭迎二字都懒得用,表面上客客气气,实则拒人千里,似乎有些不情不愿,连表面功夫都如此敷衍。
杨璟早已察觉到不善,也不动声色,毕竟这是杨太后的地盘,官家让他来,杨璟受气也就理所当然了。
杨璟也不计较这些,他在意的是大局,小打小闹也是无伤大雅,便朝陈锡贤道:“原来是陈观主当面来迎,不知本官可有幸见得松晏真人?”
既然对方不友好,,杨璟也不用假惺惺逢场作戏,干脆开门见山好了。
这陈锡贤虽然是个老狐狸,但做不得龙山观的主,如果杨璟要一个个去应付,可就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了。
陈锡贤见得杨璟毫不客气,脸色顿时有些阴暗起来,朝杨璟道:“松晏真人正在闭关,不便见客,杨大人可到观中歇息几日,领略一番我道家洞府的风光。”
杨璟也知道这松晏故意摆架子,便朝陈锡贤道:“如此也好,那便劳烦陈观主前面引路了。”
那陈锡贤却笑了笑道:“杨大人,我龙山观乃是清秀的道庭圣地,寻常信士入得山门,却需解剑卸甲,烦请大人以及诸多扈从先将兵刃交由知客弟子保管。”
这陈锡贤虽然客客气气,但却暗藏玄机,让杨璟不由皱起眉头来。
陈锡贤将杨璟当成寻常信士,那么杨璟就不得不入乡随俗,遵从道观的规矩了。
所谓信士,是指那些没有经过道教认定仪式的俗人,既然是俗人,进得道观,便该听从道观的安排。
杨璟明知道松晏要对付他,如果他和刘汉超等所有人都将武器卸除,难免要吃亏,这刀剑兵甲自然是不能交出去的。
而除了信士之外,还有居士、道士和法师等,这居士乃是接受过皈依道门仪式的人,信奉道祖,受持戒律,属于正式的道教弟子。
至于道士,便是经过传度,发放度牒,也就是道士的证件,属于正式的道士了。
杨璟乃是南无派本字辈,与原名张本灵的宗云是师兄弟,松晏真人与董尚志同辈,杨璟即便在龙山观,照着道门的规矩,辈分也是极高的。
如果杨璟用道士的身份来反驳,那么就以道士的身份来访,放弃了官方身份,更加不好对付这些人,而且既然你承认自己是道士,就该照着道门的规矩来办事了。
是以杨璟稍稍寻思,便朝陈锡贤道:“陈观主,本官今次乃为了公务而来,并非私访,皇城司有明令,不得擅自卸除武装,还望观主见谅了。”
陈锡贤双眼微眯,朝杨璟道:“杨大人这是让老道好生难办了,观里有观里的规矩,松晏真人耳提面命,便是殿前司都指挥使颜明止大人,早先来访,也需解刀,咱们这方外之地,实在受不得刀剑腥气,还请杨大人解剑卸甲,再入山门。”
杨璟往前一步,朝这老观主道:“如此一说,我杨璟堂堂朝廷命官,提举洞宵宫,总督天下道人,却还真就进不得这龙山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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