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道上尘头滚滚,内等子虞侯带领着十一名内等子,策马在前,身后殿前司禁军甲胄耀日,背后的红色角旗迎风猎猎,为了彰显大宋国威,使节团所用都是甲等大马,此时在狭窄的乡道上驰骋,显得越发威武!
这才刚刚进入鹿头垌的地界,他们便看到山上冒气滚滚黑烟,如同扶摇直上的黑龙一般!
“真是个麻烦怪!”内等子虞侯不由骂了一句,自打进入使节团之后,但凡杨璟所到之处,便没有安生过一天半日,内等子虞侯虽然如此骂着,但还是举起左手,往前一指,众人快马加鞭,马蹄践踏着大地,仿佛要将地表都给踏破一般!
马匹到了山下之后,便没办法再乘骑,内等子虞侯也不啰嗦,翻身落马,与其余内等子一般,一手按住腰间的棍筒,一手稍稍下压,如履平地一般在山道上飞奔!
这些个殿前司禁军可都是千挑万选的精锐,虽然浑身披甲,加上武器刀兵最不济也负重数十斤,然则此时也是紧紧跟在内等子后头,竟然没落后太多!
李彧身为皇城司的资深执事,对内等子也是听说过的,只是一直未能亲见,当杨璟让他回去搬救兵之时,他还在迟疑,能不能请得动这些心高气傲的内等子。
没想到他才刚刚说清楚情况,内等子虞侯便带着人马过来接应,而那些殿前司禁军更是没有半点架子。
这也使得李彧不得不重新估量杨璟这位密探头子的能量,虽然他武功不济,但毕竟常年奔走,身子骨也算硬朗,奈何还是被远远甩在了后头。
内等子们可没理会这个皇城司执事,他们在山道上穿梭,便如同飞速穿越水草的鱼儿一般,不多时便看到了熊熊燃烧的苗寨!
此时火势已经蔓延开来,非但厅堂烧得轰轰烈烈,周围的竹楼也都被引燃,而楼与楼之间的谷地里,近乎百号人,正围攻着杨璟等人死死保护的苗人!
虽然杨璟、刘汉超和夔虎大杀四方,无人敢近身,可这些恶徒却专挑软柿子捏,对那些手无寸铁的苗人,他们竟然毫不留情!
内等子虞侯也没想到会闹这么大,禁军们可都是见过大场面大阵仗的,眼下朝廷四处打击白牛教,蒙古人又退了兵,大理国又派出朝贡的使节,低迷多年的大宋,总算有了一些扬眉吐气的兴奋劲儿,没想到竟然还有贼匪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屠戮平民!
这些殿前司马军虽然是使节团的护军,但因为龙首关一役没有上战场,今番回朝心里也没太多底气,眼下恰逢其会,遇着这一股不知死活的贼匪,可不正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么!
殿前司的禁军们唰唰抽出刀剑兵刃来,步履沉重,如同敲击着大地的脉搏一般,轰隆一样,便如钢铁洪流一般撞入了战团之中!
那些个行脚帮的恶徒面对手无寸铁的苗人还成,如今被全身披甲如同天兵神将一般的禁军一阵冲击,便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大片大片被撞散!
包围圈很快就变得七零八落,那些早已被杨璟和刘汉超以及夔虎吓破了胆子的恶徒,哪里还敢再停留,想要作鸟兽散,可寨子里成片大火,去路又被禁军堵住,真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内等子们随便拎出一个来,那可都是江湖上顶尖的高手,这些人可都是保卫大宋皇帝的影子死卫,统共加起来也就二十四个,如今来了一半,这些恶徒又怎可抵挡!
杨璟本来担忧苗人们会被屠戮,关键时刻见得援军终于抵达,也是松了一口气。
有了这些内等子和禁军,事情也算是暂告一段落了。
禁军们自然不可能让这些恶徒走脱一个,在大开杀戒两刻时辰的样子,剩余的二三十个恶徒终于缴械,匍匐在地,束手就擒!
苗人们并非没有见过汉人的军队,他们还曾经跟岳州军的队伍对抗过,罗晋指挥着岳州军的士兵围困寨子,他们也是记忆犹新的。
可如今见得这些禁军,一个个浑身银甲,真真让人心神震撼!
尤其像龙须大土司这样的老人,他们曾经与汉人发生过战斗,对汉人的战斗力是心知肚明的,眼下见得这些精锐禁军,不由暗自心惊。
龙须大土司也是庆幸不已,好在自己在最危险的时刻,站出来保护鹿老头儿,这才没惹到杨璟,否则他的下场可就跟满山海龚雄野等人一般无异了!
那些个苗人和狼崽子们,毕竟少了些见识,此番见得恶徒被杀得片甲不留,毫无还手之力,而这些禁军竟然给杨璟行礼,甚至于如何处置那些恶徒,都要询问杨璟的意见,杨璟在他们心中的形象,也就越发神乎其神了!
禁军们正在收拾手尾,协助苗人们扑灭大火,收拾战场,忙得脚不沾地,此时山下却又再度传来骚动!
禁军们还以为这些个贼寇的援兵来了,一个个拿起武器来,也是心花怒放,毕竟适才那些恶徒可有些不过瘾呢!
苗人们有了这等倚仗,自然也不再害怕和惊恐,一个个面容坚毅,直面山下的敌人!
然而就在这些人靠近之时,苗人们才呜呜哭出声来,因为回来的却是外出开荒的苗人青壮汉子们!
眼看着家园被毁,地上还有许多族人的尸体,这些汉子们也是悲愤交加,见得亲人幸存,便一个个抱头痛哭起来。
两道人流穿过军容整肃的禁军队伍,而后融合在一处,四周除了余火在噼里啪啦地烧着,是不是又房屋轰隆坍塌下来的声音,空气中便全都是苗人们那又悲愤又惊喜的哭泣。
众人见得这等场景,也不由黯然,杨璟正要探看鹿老爷子,却发现一队人马从苗人之中走过来,为首者便是巴陵知县杨敬亭。
大半年不见,杨敬亭越发精干,再没有先前的颓然,在杨璟的帮助下,新官上任的他很快就掌控了县衙大权,县衙的那些个胥吏也不敢造次。
杨璟又与牟子才筹划了不少地方的事务,包括开荒和试种推广红薯等,前段时间又大肆搜捕白牛教,他的政绩也是颇为好看,人自然也就精神了许多。
不过眼下他的神色可不太好看,快步走到杨璟的面前,便要行下官之礼。
“下官杨敬亭见过巡检观察杨大人!”
杨璟作为西南诸路巡检观察使,即便管不到荆湖北路的官儿,但杨璟身上有男爵的爵位,又是枢密承旨和副使者,只凭着这一点,便足以让杨敬亭以下官之礼来拜见了。
然而杨璟却迎了上来,用力扶住杨敬亭,朝他佯怒道:“世叔这是要折煞小侄了!”
杨敬亭虽然不再是以前那个骨鲠清流,对官场规矩也越发驾轻就熟,为人处世也变得圆滑老练,但感受到杨璟的真诚,还是作罢了。
“可不敢当,下官区区知县,这世叔之名,可莫要再提起了...”
杨璟也是苦笑,朝杨敬亭道:“世叔这是在骂侄儿啊,若没有世叔提携,又如何有今日的杨璟,我杨璟不敢说知恩图报,起码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世叔漫以为杨璟便是这等小人?”
杨敬亭听得杨璟如此说着,脸色也为难起来,杨璟笑了笑道:“世叔还是叫我一声侄儿便成,拿来那么多虚礼。”
杨敬亭也是心中忐忑,若非王斗和陈水生迟迟未回,他担心出事,派人来查看,还真就无法知晓这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为此他还与县尉黄乃安,将诸多苗人召集起来,带着他们一道赶回到鹿头垌,没想到寨子竟然被毁到了这等程度。
身为地方牧守,一地的父母县官,出了这档子事,杨敬亭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虽然行脚帮在短短时日之内疯狂崛起,杨敬亭来不及围剿,但仍旧有着失察之责。
也正因此,他才战战兢兢,毕竟他很清楚杨璟与寨子的关系,若杨璟有心怪罪,他是如何都逃脱不了责任的。
好在杨璟并没有小人得志就忘了他的恩情,一番亲热的招呼既真诚又坦白,杨敬亭也就安心下来了。
“贤侄,这行脚帮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早先我让王捕头等人来查探,还不至于这般恶毒,没想到短短半个月竟然成长到这等规模,也是世叔脑子不清楚了,实在有愧于这些苗人了...”
杨璟也知道杨敬亭的难处,先前王斗也已经解释过,杨璟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只是摆摆手道:“这事儿怪不得世叔的,世叔也不要太过自责,好生安抚这些苗民,才是要紧事体。”
杨璟如此一说,杨敬亭顿时明白过来,眼下确实需要好生补救一番,若这件事办得好,那可是争取苗民人心的最佳时机了!
杨敬亭也是聪明人,当即让黄乃安带来的诸多弓手和官差,帮忙收拾残局,又让人回去搬动人手和物资。
毕竟寨子受损严重,杨敬亭便让人从县里调拨了一批粮食和物资,安抚这些苗民,还承诺免除寨子一年的赋税,甚至脱下官袍,亲自清理火场废墟,搞得头面污黑,也真真让苗民们心生感激。
尤其是那些应征去开荒的苗民青壮,他们响应了官府的号召和政策,这开荒也是有工钱的,而且还能免了徭役,那可是相当实惠的一件事情。
而因为杨璟的关系,牟子才和杨敬亭便优先考虑这些苗民,虽说正是因为应征开荒,才没能保护族人,可杨璟如今贵为巡检观察使,天子使臣,又是男爵,却浴血奋战,替他们守护着寨子,他们还有甚么可抱怨的?
眼看着天色将夜,县衙那边终于送来了紧急物质和粮食,帮着架起大锅,无论是禁军还是官兵,亦或是衙役差人,苗人的男女老少,大家一起重建家园,一起吃着大锅饭,这距离瞬间也就拉近了。
此时杨璟则与鹿白鱼一道,陪着鹿老爷子,在他们的面前,是鹿月娘和周南楚的尸体。
鹿白鱼过得许久,才朝杨璟道:“狗儿,对不起...我不能陪你去临安了...”
杨璟一阵难受,心里也在说,是啊,我也对不住了,白鱼姐,因为我也不能陪你留在这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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