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璟跟在罗晋的后头,在赵高义的府邸里头走了一遭,这府邸外头低调,内里奢靡,也不讲求雅致幽深,十足的暴发户气派,倒也符合赵高义这样的地方武将。
后宅里头倒是有一处别致的花园子,据说赵高义的原配赵陈氏出自于书香门第,颇有才情,年轻时候也是人人倾慕的有名才女,人都说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杨璟对这花园子也没有太多的关注,紧跟着便来到了赵高义死亡的现场。
赵高义痴迷武学,为了保养精血,很少亲近女色,像红姬这种不断收纳的妾室,多半是为了充男人的门面,赵高义很少与之恩爱亲热。
也正因此,赵高义平素里都住在练功房里头,每个月仅有三五天到各房去睡上一晚。
据说原配赵陈氏并不太愿意嫁给赵高义,成亲之后两人也没有太多的交流,陈氏嫌弃赵高义粗鄙低俗,赵高义觉得陈氏故作清高,两人也就同床异梦。
好在陈氏读过女书,颇具妇德,表面上还是给足了赵高义面子,而且也履行了一个妻子该有的义务,为赵高义生下了一双儿女。
这任务也算完成了,陈氏便很少与赵高义同房,除了照看儿女就是管理后院,赵高义也乐得清净,先后纳了几房妾室,陈氏非但没有反对,反而将后宅管理得井然有序,大小妻妾间也不敢太闹腾。
赵高义也就心安理得地住在了练功房里,平日里慢说那些妾室,便是赵陈氏这个原配夫人,也不能进入这间练功房。
到了练功房前面,杨璟便停了下来,朝罗晋吩咐道:“劳烦罗指挥将进过练功房的人都给我找过来,本官需要逐一问讯。”
罗晋点头离开之后,杨璟便开始了现场的调查。
此时练功房的门半掩着,推开之后便发现地上有一截断掉的门闩,剩下的一截还留在门上,从断口的痕迹推测,应该是被人从外面撞入进来,才将门闩给撞断了。
从门扇合缝处留下的痕迹,也能够证实这一点。
而根据罗晋所述,事发当日,丫鬟本想过来伺候赵高义洗漱,敲了几次门却无人应答,这丫鬟便叫来了诸多奴仆,护院亲兵撞开房门,发现赵高义已经倒在地上,气息全无。
推开门之后,杨璟让王不留和陆长安留在了门外,自己进得房间来,先趴在地上好生观察地面的脚印。
这练功房宽敞明亮,但地砖却是青石,也没能留下什么脚印之类的,这无疑也增大了破案的难度。
杨璟寻思了片刻,便让王不留等人都进得房来。
练功房的左右开着六个大亮窗,因为是夏天,所以并没有糊窗纱纸,可以看到窗户上的木格完好无损,而窗户离地至少**尺,墙上也没有留下痕迹,杨璟让人找来梯子,登上窗户查看了一番,上头落满了灰尘,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也便排除了有人从窗户潜入的可能性。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如果真是他杀,那么这就是一起密室杀人案了。
当然了,赵高义究竟是暴毙,还是自杀,亦或是他杀,还需要进步一步的调查。
从窗户下来之后,杨璟便在房间里四处观察了一番,这练功房外间是练武的地方,两侧的兵器架上摆满了刀枪剑戟,中堂挂着一个匾,上书“武侠”二字,匾额的下面则是一幅很大的虎啸深山图,虽然戳满了藏家的印章,但一看就是用来充数的赝品。
因为宋时乃至宋往前的朝代,画虎的名家并不多,特别到了宋时,丹青宗师们都喜欢花鸟鱼虫风花雪月,以及一些人物图,很少有画虎的。
也就是落魄画师为了谋生糊口,依照暴发户或者武夫的口味,才会画出老虎豺狼之类的东西。
绕过中堂的画壁,后头便是赵高义的卧室,也就是赵高义被发现的地方了。
这卧室并不算小,不过并没有宽大舒适的架子床,靠里的地方放着一张地榻,榻上的被铺很凌乱,赵高义便是死在这张榻上的。
杨璟蹲在地榻前面,也不动手,细细地查看着,身后的王不留突然开口道:“老朽记得罗指挥说过,赵高义这练功房不准别人进来的…”
杨璟扭过头来,看了王不留一眼,示意他继续说下去,那边的陆长安却也不甘示弱,插话道:“是有人进来过,而且还是个女人…”
王不留含着笑意看过去,但见得陆长安从枕头左近捻起了一根长发来。
杨璟倒是有些纳闷了,这时候男人女人可都留长发,在没有先进仪器检测的情况下,陆长安竟然能够分辨出这头发是男人的还是女人的?
王不留点了点头,眼中也有些赞赏,继而说道:“陆掌柜的眼睛也是毒辣得紧,这头发确实是女人的,赵高义苦练武学,又爱惜精元,为了练武甚至不太接近女色,从外头的武器架上也可以看得出来,他最长使用的是长枪和金瓜,可见赵高义走的是使唤蛮力的外家路子,这样的武者气血充沛,毛发旺盛,头发粗硬,而陆掌柜手里的长发纤细柔软,绝不会是赵高义的。”
杨璟没练过武功,自然不会从这方面来考量,让他吃惊的是,经过王不留的描述,即便他还没见过赵高义,脑子里却已经勾勒出了赵高义的大体形象轮廓来!
陆长安也是皇城司的暗察子,搞密探工作已经很多年,自己的心思被王不留点破之后,也有些不太服气,当即问道:“王老先生的眼力也不差啊,不知王老先生还看出些什么来了?”
王不留仿佛没有察觉到陆长安语气中的不服,微微一笑道:“老朽可不是看出来的,而是闻出来。”
“虽然距离案发已经四五日,但这被铺上仍旧留有淡淡的脂粉味,老朽敢确认,留宿在此处的乃是一个成熟的女子,而且老朽已经知道她是谁了。”
杨璟早就知道王不留是个奇人,除了过目不忘之外,这老头子的嗅觉也是相当惊世骇俗的。
这年长一些的女人通常会使用气味比较浓烈一些的脂粉,而年少的女子则淡施轻抹,用的也都是清新一些的脂粉。
先前赵陈氏带着一帮子内眷在灵堂外头迎接杨璟,王不留自然能嗅闻到她们身上的气味,想要确认是谁在这里留宿,也就不足为奇了。
杨璟心里也是庆幸不已,心想自己果然没看错人,人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带着王不留来查案子,算是对头了!
“先生认为这个女子是谁?赵陈氏?红姬?亦或是其他房的妾室?”
王不留信心满满地颔首道:“当是赵陈氏无疑!”
杨璟并没有太过意外,只是觉得有些不合情理,因为早先了解的情况来看,赵陈氏与丈夫同床异梦,眼下虽然风韵犹存,但有红姬这等样妖媚蚀骨的年轻美妾,赵高义没道理选择内心相互鄙夷的赵陈氏。
而且刚才他翻看过被铺,所见也支持了他的推论,或许王不留的嗅觉和推断都没有错,但并不完全。
“先生所言并无差错,但杨某有一事不甚明了,二位请看。”
杨璟说着,便将床上的被子掀开来,但见得床铺上残留着四五处淡黄色的印迹,但凡有过婚配或者亲近过女人的,都应该知道这印迹到底是什么,到底是怎么来的了。
“如果留宿的是赵陈氏,试问老夫老妻了,赵高义又是个爱惜精元的武者,又岂会荒唐到彻夜尽欢?再者,如果是赵陈氏或者红姬等妻妾,赵高义为何没有到她们的房间,而是将她们带来这个卧室闷热,地榻坚硬的地方?在她们的房间里头不是更舒适吗?”
杨璟这么一说,王不留和陆长安也不由深思起来,若照着常理来推测,杨璟确实说得没错。
但王不留却很笃定,赵陈氏到底有没有与赵高义夫妻欢好,这个不太确定,但能确定的是,赵陈氏绝对在这个地榻上睡过,将脂粉气息留在了被子上!
“大人的意思是别的妾室?年轻貌美又索取无度?若果是这样,那么红姬的可能性就比较大了…”陆长安是个老探子,又做了多年买卖生意,也算是阅人无数,察言观色的本事也是有的。
红姬长了一对桃花眸,嘴唇丰润,又是水蛇腰和蜜桃臀,上身丰满,腿却短而有力,这样的女人可是轻易喂不饱的。
然而王不留却摇了摇头:“这女人用脂粉也是有依赖的,通常来说用习惯了就会一直用同一种,红姬的脂粉味虽然比较浓烈,但与赵陈氏的不同,这里却没有残留气息,老朽可以肯定不是她。”
听得王不留这般一说,陆长安显然仍旧不服气,正要辩驳,杨璟却摆了摆手,毕竟他也不想这左膀右臂生了间隙,影响了团结,当即调和道。
“二位说的都有道理,不过本官却认为,让赵高义不惜损耗精元来欢好索求的,并非赵陈氏,也不是红姬等一众妾室,而是龙须土司的女儿!”
杨璟提到这一点,王不留和陆长安都不由恍然,赵高义抢了龙须土司的女儿,这侗家女子生性番蛮,如同难以驯服的野马,最是能够激起赵高义这等武者的**,而且她是蛮族女子,不用脂粉来打扮,自然就不会留下浓烈的脂粉味了!
而且床单上有几处地方都被撕裂了,要么就是二人欢好动作太大,要么只能是那女人在激烈的反抗!
如此一说,倒是杨璟的推测更加合情合理一些!
因为赵高义想要**那位龙姑娘,只有练功房最为合适,总不能把那姑娘光明正大地安置在内宅里头!
可这练功房是封闭的,根据罗晋提供的情报,早上丫环和仆从们来撞门之时,房里只有赵高义一个人,那么这个龙姑娘又到了哪里去?现在又在哪里?会不会是这个龙姑娘不堪污辱,杀死了赵高义?为何赵高义的身上却又没有任何伤口和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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