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不留本以为杨璟会将他当成杀人凶手,今遭要替凶手被黑锅,却没想到杨璟仿如亲见一般,道出了内幕来!
“杨大人又是如何得知的?”
面对王不留惊愕的疑问,杨璟也不打算卖关子。
“先生前番跟我说过,杜可丰找来了那三个女子寻欢作乐,但尸体的迹象表明,那三个女人是前后不同时段死亡的,但无论如何都跟杜可丰脱不了干系,而且三个女人的身上都发现了先生落下来的指纹…”
“指纹?”
“对,每个人的指纹都是不一样的,在触碰一样东西的时候,很多时候都会留下指纹,虽然肉眼看不到,但杨大哥却可以通过特殊的手艺,将指纹显现出来,而后进行对比!”
一提到指纹,宋风雅也来了兴致,很得意地向王不留解说着,似乎忘记了王不留还有着凶手的嫌疑。
这就是王不留这个其貌不扬的老人本身带有的特有气质和魅力,虽然他的面相看起来有些丑陋,但那充满睿智的气质,却在不知不觉中改变着别人对他的看法。
“难怪大人破案如神,竟有如此精妙的手段,老朽实是佩服!”王不留由衷地赞了一句,而后继续说道。
“大人所言不差,那三个女子确实是不同时期进入杜监造营帐的,一个是九月初,一个是十月,一个是十一月中,还有一个…还有一个,便是眼前这位水兰姑娘…”
“杜监造平日里是个谦谦君子,对手底下的人也很关照,但有一点不好,杜监造很好女色,虽然偷偷带着女眷,但还是时不时让身边的人替他寻花问柳,这三个,不对,是四个,这四个姑娘都是杜监造让人到暗巷里找来的,除了她们四个之外,还有其他好几个姑娘,但出事的只有她们四个。”
“杜监造毕竟是朝廷命官,无法正大光明到青楼去寻欢作乐,他的口味也有些与众不同,不喜欢青楼女子,反倒喜欢这些寡妇道姑之类的暗娼,而且杜监造每次寻欢作乐,都会服用丹药,以期尽享欢愉。”
“他让这些姑娘也一并服用了丹药?先生可曾见过这些丹药?”杨璟眼前一亮,心中又有了想法,急忙问道。
“这些姑娘确实服用了丹药,杜监造服用丹药之后会性情大变,会嬉笑怒骂陷入癫狂,其他姑娘的症状也都差不多,但只有四个姑娘,服用丹药之后出现了中毒的迹象…”
“中毒?是不是面色潮红,欣快癫狂,脉搏增强,而后恶心呕吐,面色消退发白,唇色紫绀,四肢乏力,最后陷入昏睡?”杨璟迫不及待地问道。
“大人怎么知道!”王不留这下是真的被吓到了,因为杨璟所描述的症状完全符合,就像他当时就在场一般!
“如你所说,那杜监造已经服用丹药很久了?而且他叫去的姑娘很多,却只有这四人出现了异常,是这样吗?”
“对,杜监造对这个丹药很是依赖,只是对此他也是讳莫如深,便是老朽也没见过,只是姑娘们出现这样的症状之后,他便让老朽帮着救治。”
“那时候夜深人静,杜监造又怕别人知晓这等丑事,听说我以前是郎中,便让我偷偷去救治,我不知道那丹药的药性,便用苦水灌,让姑娘们把丹药全都吐了出来,这才救下了她们…”
杨璟似乎早就预料到这一点,也并不觉得惊讶,但宋风雅却不然,她睁大了眼睛追问道:“照你这么说,那些姑娘被你救活了,那又怎么会死在夹墙里?”
“这我就不知道了,有了这么一次事变之后,杜监造每回寻欢作乐,都让我在门外守着,后来也出现了两三次,但都被我用催吐的法子救了过来,直到水兰姑娘这一次,连杜监造自己出了问题…”
“因为出了几桩意外,杜监造也不敢服用太大量的丹药,效果也就没那么好,玩起来不爽快,到了水兰姑娘那天夜里,他便加大了药量,没想到水姑娘变得极其狂躁,差点把杜监造给掐死,杜监造也伤了水姑娘,让我把她拖下去,任她自生自灭,我于心不忍,便救下了水姑娘...但这姑娘却变得恍恍惚惚,过了年之后就开始出现面瘫的状况了...”
“因为担心杜监造追究,我也没敢再回去,直到今年修葺城门,迫于生计,我又回去了,却发现那三个姑娘都死在了夹墙里,因为担心会牵扯进去,我一直没敢吐露真相,那天要不是我家老婆子要饿死了,我也不会向大人说起这事儿,因为担心大人会像其他官老爷那样冤枉小老儿,我就撒了个谎,本来打算逃走的,但城门已经封锁了...”
王不留一口气说完,整个人仿佛都轻松了不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可杨璟却如何都轻松不起来,因为他发现了一个问题,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老先生,杨某倒想问一问,当初周文房驱赶蛇神庙的僧众,将庙宇改造成庄园,你是不是也参与了施工?”
“蛇神庙?小老儿确实参加了那次的工程,因为老儿当初是被发配到巴陵的,受到流所的监管,这些劳役都是躲不过的,巴陵城里头很多工程,小老儿都参加过的...”
“那你知不知道咱们在蛇神庙的旧址挖掘出了一批白骨?”按说王不留还没有完全摆脱嫌疑,杨璟不该向他泄露案子的信息,但杨璟却又忍不住想要看看他的反应,便随口问道。
“什么?那里也出现了白骨?”王不留吃惊地问道,而杨璟却抓住了话里头的关键,他用了一个“也”字!
王不留也不等杨璟来问,当即坦诚道:“不瞒大人说,老朽之所以选择这王府避难,是因为当初参与了这个工程,对王府里头很熟悉,而王府之所以没在修建下去,除了王爷没有下放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因为这里挖掘出了不少骸骨,被认为是不详之地,所以才没建下去...”
“这里也发现了白骨?那官府为何没有备案和调查?”杨璟顿时觉得事情越发离奇,这迷雾是越来越浓重了。
“当时这里修建的可是王府,对此自然讳莫如深,前任知县也没敢声张,只推说这些都是陈旧的战争遗骸,也就草草收了场...哦对了,监造王府的...”
“也是杜可丰?”
“对,也是杜可丰...”
王不留的话让杨璟顿时陷入了长时间的沉思之中。
事情已经明了一半,王不留救治那三名女子之后,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只有杜可丰知道,而几桩与连环杀手有关联的案子,都离不开杜可丰和王不留,这两个人与凶手之间又有何联系?
王不留已经坦承,他也没有再隐瞒杨璟的动机,而杜可丰眼下是江陵府通判,可谓位高权重,杨璟这么一个小小的刑案推吏,想要调查到杜可丰的头上,可不是只凭一腔热血和正气,冲进去抓人就能够做到的。
而且杨璟几乎已经可以确定,那杜可丰服食的丹药,应该就是生鸦片,联想到他在周文房药园里头发现的罂粟,这周文房或者说彭家,与杜可丰绝对脱不了关系!甚至于这里头隐藏着更大的秘密和阴谋也犹未可知!
本以为抓住王不留就能够真相大白,没想到仅仅只是揭开了冰山的一角,更大的谜团还在等着杨璟!
这个连环凶杀案如果跟官场扯上关系,调查的阻力将会更大,杨璟也不得不重新思考侦查的方向和方式。
而且他也不能只凭王不留的片面之词,就洗刷这个老人的嫌疑,凡事需要讲求证据,当然了,其他三位姑娘都已经死亡,只有调查杜可丰才能够知晓实情,而水兰姑娘疯疯癫癫,想要让她开口为王不留作证,一时半会儿也不太现实。
照着杨璟的推断,水兰也是服用了过量的生鸦片,才损伤了神经系统,造成了面瘫,但她的癔症是实实在在的器质性损伤,还是为了保护自己而产生的心理疾病,还需要进一步的心理咨询和诊察。
事到如今,杨璟也不能放任王不留离开,再说了,替他洗清嫌疑,也能够让王不留为自己所用,杨璟也不会放弃这个睿智的老人,当即便以养病为由,将王不留等人接了回去。
王不留没想到杨璟非但没有追究,还给他提供生活所需,让他安心治疗妻子的重病,心里也是感激不已,当即表示要帮助杨璟把那三个姑娘的身份都调查清楚,杨璟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因为接下来要调查杜可丰,又跟周文房扯上了关系,甚至还跟王府的修建,跟前任知县有关系,杨璟不得不请示杨知县。
杨知县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唯唯诺诺的地方官,他被杨璟激发了斗志,到得第二天,便带着杨璟,寻到了宋慈的府上来。
若是以前的他,心里或许还有着摇摆,想着巴结这位宋大学士,烧一烧大学士的冷灶,另一面又想交好本地的名门望族。
可如今他知道,宋慈跟这些本土大族之间,有着不可调节的冲突,他只能够选边站,既然杨璟选择了宋慈这边,他也不可能再选彭家周家等本土豪族。
既然要做,那便正大光明堂堂正正来做,这才像当初担任言官之时的做派!
杨璟本不想借助宋慈的力量,但如今破案的关键就在杜可丰的身上,虽然暗中调查也可以,但苏秀绩就在巴陵,还帮着自己做事,调查江陵府通判,很容易就会泄露出去,所以他必须想一个万全之策。
这桩案子牵扯越来越大,受害人的数量也在极具增加,书吏那边还没有统计出来,苏秀绩的人也在调查那些半掩门的暗娼,等到所有数据都清查出来,真不知道这个堪称人屠的杀人狂,会是一个何等恐怖的存在!
说不定他在拜访宋慈的时候,在调查案子的时候,那个凶手正在继续行凶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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