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沙盘之上插上最后一面小旗帜,郭显成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秦风好生狂妄。”他冷笑地看着帐内的将领,“看他这架式,居然是想一口将我们全部吞了下去,可如此布下战局,就不怕我们中宫直进,捣了他的老巢吗?”
所有人的目光看向沙盘,秦风的军事部署的确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明军大本营,也就是皇帝的驻驾在王家庄,这是已经探明的事情,而事实上,秦风根本就没有一丝一毫想要隐瞒的意思,问题是,在最为重要的这一点上,秦风只摆上了矿工营以及他自己的亲卫烈火敢死营,仅仅一万人的兵力,而明军的主力,居然分为了左右两翼,成钳形探向对面的齐军。
刚刚率军赶到丰县的齐军大将曹格有些疑惑,“大将军,是不是有什么阴谋?秦风这摆明了是想让我们直接攻击他的大营,然后他图谋从左右两翼寻求突破,最后形成后围,这也太明显了吧?”
“阴谋?”郭显成摇头:“明军的兵力就这么多。扳着指头也能数过来,就算他有阴谋,
又从哪里调兵来。他没有什么阴谋,就是单纯的狂妄自大。烈火敢死营是骑兵,守卫王家庄的就只是一个矿工营,矿工营固然是明人第一军,但横甸一战,他们损失惨重,最后剩下的不过千余人,现在虽然满员齐编,可绝大部分都是后面补充进去的新兵而已。想靠他们挡住我们的兵锋?”
“我率两万兵马,直捣中宫。”曹格道。
“不,中间我亲自来打。”郭显成摇摇头,“秦风既然想必其功于一役,我们又何尝不这么想?曹将军,我们必须要速战速决,如果战事一旦拖长,事情便恐怕有变,一旦我们僵持不下,楚人和秦人都会有动作。”
曹云的脸色有些难看,郭显成如此决策,显然对他还是有些不信任。
“大将军,末将麾下两万兵马,都是精锐,足以胜任攻坚。”
郭显成一笑:“曹将军,你误会了,我不是不信任你,陛下将你调到沙阳,就是深信以曹将军的能力以及麾下兵马的战斗力,认为你们是一支决定性的力量。我是有更重要的任务交给你。”
“还有比直捣中宫更重要的任务?”曹云却是不信。在他看来,郭显成这是明显的有些排挤他。
“曹将军请看明军的布署,左翼是明军悍将,绰号小猫的章孝正的磐石营,野狗甘炜的苍狼营,陈金华的洪水营,绰号和尚的黄豪的锐金营,陈家洛的猛虎营,王筠的抚远营,而在右翼,却只有大柱的撼山营,吴岭的猎豹营以及于超的骑兵追风营。”郭显成指着那一面面小旗道:“曹将军看出什么来了吗?”
“秦风的两翼侧击重点在于左翼。”曹格不假思索地道。“兵力布署如此明显,傻子也能看出来。”
“不错,秦风重点进攻的便是我们的右翼,章孝正一直是明军第一大将,正阳郡下指挥数万军马全歼蛮人就是此人的杰作,是一个劲敌。苍狼营凶狠善战,最喜攻坚拔寨,一直都是明军的箭头军队。所以这一战,秦风是想从我们的右翼寻求突破。”
“你是想让我去这里?”曹格道。
“不,你去打垮他们的右翼,明军撼山营,虽然成军早,但参加的战事不多,猎豹营成军更晚,比起明国其它军队,明显不在一个档次。麻烦一点的便是他们的骑兵营,不过曹将军麾下有五千骑兵,正好对上于超。”郭显成敲了敲沙盘的边缘,“曹将军,我们以上马对下马,先打垮他们的右翼!”
“那我们的右翼可就要吃紧了!”曹格看着沙盘,“如果我突破了他们的右翼,但我们自己的右翼也顶不住的话,那双方仍然是均势。”
郭显成转头看着右手侧的一员老将:“鲜碧松,我们的右翼我交给你了,两万人马,给我守住隔河岩一线。不论伤亡多大,不许后退一步。那怕是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得给我将明军钉在隔河岩一带。”
“大将军,明军亦不过三万出头的人马,末将两万人要是守不住隔河岩一线,便提头来见!”须发斑驳的鲜碧松慨然道。
郭显成冷笑:“有一点差池,你的脑袋也的确保不住。曹将军,你率麾下两万兵马,我再给你配上一万郡兵,进攻明军右翼一线,以最快的速度打垮他们,然后向王家庄方向挺进,只要你这里得到突破,那王家庄就将陷入我们的两面包围之中,秦风将不得不从他的左翼撤兵回救,只要把仗打到这个程度,我们赢的概率就有七八成了。”
曹格冷笑道:“撮尔小国,竟然也敢与我大齐争辉,竟然还是什么不败战神,哈哈,这一仗,便把你打回原形。”
“曹将军,不可大意。明军的战斗力还是相当可观的。”在座诸将,除了曹云之外,基本上都参与过沙阳之战,对此映象深刻,当时打丰县,一个厚土营便生生地顶了他们半个月,五千人的军队,再加上一些地方郡兵,最后只逃走了一千余人,但就是这半个月的时间,让郭显成所有的盘算最后都落在了空处。眼睁睁地看着正阳郡下蛮军被章小猫饿了一个半死,然后一鼓全歼。
前车之鉴,不可不防。好在这一次对方不会死守,而是会与齐军抢攻,但郭显成仍然不敢小视这个对手。如果时间允许,他甚至想先与对手小打小闹的接触一翻之后再作打算。可惜的是,大面上后形式不允许他拖得太久。明楚已经有两支军队联手在灵川大打出手了,如果这里僵持时间一长,楚国那头形成了统一意见,在东线大动干戈的话,齐国就被动了。
这一仗,必须干净利落,以最快的速度击败对手,发便震慑楚国东线的罗良所部。明国实力不足,只要吃了败仗,必然便会罢兵求和,这样大齐才能集中力量对付楚人。这几年,亲王曹云在东线已经建立起了对楚人的极大优势,在陛下的大计划之中,大齐的一统之路,是要先击败楚国这个大敌。
事实上,在所有齐人的心目之中,也只有楚国才能算得上他们的对手。明人的异军突起虽然迅速,但齐人还并没有对他们太上心。兵微将寡,国力薄弱,是齐国对新建不过数年的明国政权的一致评价。
近十万齐国大军,营里绵延十余里,而在其中,一处不大的营地是属于拓拔燕的,现在他是郭显成麾下的一名骑兵将领,除了他自己的八百多蛮人骑兵之外,郭显成给他拨了二千名会骑兵的士兵交给了他。
是会骑马,并不是训练好的骑兵。想从别的将领那里挖训练好的骑兵给拓拔燕,郭显成不是办不到,但显然是会得罪人的。左右一时之间,也不指望这位千里来投的蛮人将领能承担多大的责任,郭显成干脆扔给他一支菜鸟军队,瞧瞧这个蛮子将领到底有多少真本事。
拓拔燕在战场之上的灵活机动已经给了他极深的映象,如果还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将这支仅仅会骑马的步兵训练成标准的骑兵,那郭显成对他就更要青眼有加了。
所以现在虽然大战在即,整个大营里都弥漫着一片紧张的气氛,这个小小的角落里,却还是显得很轻松。
三千人,只有一千多匹马,其中八百余匹还是拓拔燕自己带过来的,剩下的士兵只好每天轮换着训练,像他们这样的一支兵马,上战场去搏杀自然是不大行的,唯一的作用便是留守大营,守守仓库,送送物资,如此而已。
结束了一天的训练,拓拔燕打着哈欠,伸着懒腰走向自己的帐蓬,走到大帐前,伸手掀起帐帘的一霎那,他的手却凝在了半空,帐帘的上角,有一朵毫不起眼的小小黄花似乎是被风吹来,粘在了那里。
伸手,摘下了那朵黄花,放在鼻间嗅了嗅,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家里要来人了。
走进大帐,解下了盔甲,盘膝坐在地上的毡毯之上,与一般的武将比较邋遢不同,他相当注重细节,营帐之内井井有条,每一处摆放都有着他自己才知道的意义,这得益于他早前经受过的长期的严格的训练。
像他这样的人,神经极为坚韧,但却仍然摆脱不了巨大的孤独感,身边虽然有从蛮人那边带过来的八百旧部属,但从另外一个角度上讲,他们也可以算是自己的敌人,他从来就只有自己一个人,在这片大营之中,他不能相信任何一个人,不能对任何人倾诉衷肠。
也只有老家来人的时候,才能让他有一种见到亲人,看到朋友的感觉。
静坐了片刻,他卟的一口,吹灭了大帐里的油灯,静静的坐在黑暗之中,等待着他所期盼的那个人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