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子滔按断手机后,广播里正在通知,抱歉的通知他所乘坐的航班延误了。
他闭着眼睛,试图让自己沉下心来,心想:看来真得买架私人飞机。
再看江源达那面,他挂了电话也沉默了。
坦白讲,任子滔语速虽然不快,挺沉稳的,但太出口成章了。
子滔开口就说了一大堆证件,他却只记住得找房管所、环保局、税务局还有质监局的朋友,别的都没记住,只顾吃惊来着。
江源达一直在琢磨着:现在的孩子,都这么狠吗?
要知道开厂子,甭管是啥厂房,做买卖的人都清楚,要是证件特齐全,就算想给办齐吧,有时候那也是根本做不到的,毕竟有的是个别部门工作人员不配合,但找茬的时候,他们倒来了。
江源达就琢磨啊:子滔估计也是猜到了这点,所以这要是想找茬找人麻烦,指定一整一个准,让人厂子马上就能关门,最起码得停工整顿。
到时候还挣什么钱挣钱,搞不好,查出以前要是有什么小事故,以前赚的钱都得交罚款。
江源达觉得自己可能岁数真大了,老了呀。
要不然家里都吃亏成这样了,莫名其妙挨骂挨揍,要丢死脸了,女儿也被气到医院来了,气的到现在都直说胡话,为何还是有点儿不落忍呢,心里总有个声音挺含糊:至不至于给人祸害成那样。
但就在这时,压倒江源达不落忍的电话来了,是派出所那位老警员打来的,之前也是这位老警员告诉的,说马淑芬和她哥哥一起开砖厂,已经联系上她哥了。
现在又告诉江源达道:
“这家人是真混不吝呐,那马淑芬的哥哥马国庆带人来,进来就嚷嚷交罚款,说交多少都认罚。
我们刚简单说几句,讲一下你们这头的情况,他就整句:咋的,又没把人打死,又没把人打伤,也不知道在哪听说的,反过来倒问我,轻微伤都够不上,说你们这头还动手了,他们那面也被打了,还想怎么的?
说是即便错误在先,怎么审不也都是交罚款吗?最后跟你们这头,不也是最多赔你们钱吗?就是哪怕到了法院那,你们去告,告赢了不也还是赔钱嘛,让现在要多少就说个数,赔偿就完了呗。”
江源达被气笑了。
然而老警员还没说完,继续道:
“气的冯所长直接就要拘留马淑芬,你猜那胖娘们咋说的?
她说她不怕,又不是没蹲过,呆两天就出去了,你们受那伤,不够抓她蹲时间长的,你女儿是自己气性大,也赖不到他们身上。
至于那位大学老师,有这样的前妻是真倒霉啊,他要来给你们赔礼道歉,也表示要赔偿,那马淑芬却咬死了不让,说给钱行,就是不道歉。
还告诉我,让我转告你们,最好把她前夫的工作闹丢了,这样丈夫就消停了,她谢谢你们。
等到她女儿呢,马淑芬换说法了,变成她女儿只是不明情况进屋骂人了,并没有动手,倒是你们这头,您女儿直接用开水泼人,之后打起来叫正当防卫。
要是敢不马上放了她女儿,她就敲锣打鼓要去省里闹,省里不给说法,她就去京都闹,还扯嗓门喊,说到做到,就是没有任何悔意啊,冯所长正跟他们掰扯呢。”
江源达听到这,是咬牙说:“行,知道了。”
他已经猜到了,这前后两个电话,指定是老冯不方便,示意下面人给他来的消息:“哥们,你们就该咋办咋办,我这头没说的,确实,我们这头,没伤没亡的,嗯!麻烦也告诉一下那俩姓马的,我们不需要道歉,道歉要是有用的话……妈了个巴子的!”
江源达说到最后彻底怒了。
老警员一听,怕出事啊,这都憋不住骂这么难听的话了,估计得憋的气够呛。
而且老警员是真怕出刑事案件,真怕反过头来,江源达找人报仇,找人归拢那一家子,再给人真打坏了,够了去鉴定的标准,那更冤枉,到时候那可真就成了有理说不清了。
所以他赶紧安抚道:“源达兄是吧,咱有机会得再见见面,你听老哥哥一句劝,跟这滚刀肉的一家吧,咱正常人跟他们扯不起,他们不要脸皮,光脚的也不怕穿鞋的,那都山沟沟里横惯了,土匪一样啊,打不怕骂不怕,也不讲理,咱们就别……”
江源达挑了下眉,那一家子真光脚吗?真没有怕的?
匆匆打断道:“谢了,放心,我不打也不骂他们,跌份儿。”
江源达挂了电话后,回身看了一眼还昏睡脸潮红的女儿,又看了眼坐在那,不知道哭、像傻了一样的媳妇,他就气哼哼出了病房。
建委、房管所、环保局、质监局,对吧。
他站在走廊开始打电话,哪个单位要是有不认识的,江源达就托朋友的朋友找认识的。
电话聊到最后,手机都提醒没电了,他嗓子也已经说哑了。
并且他还恨刚才自己心软,恨到不行。
瞧,他还不如个孩子,还没有子滔一步看三步看的明白。
确实,人从穷往富过会过,从富到穷,那是最受不了的。
先断了姓马一家的来钱道,看看他们还拿什么横。
敢不低头不认错?那就按着他们头趴下!
就在这时,苏玉芹也推开了病房门。
“你在干嘛呢?”
江源达回眸一看,他回身一把就搂住了苏玉芹。
而苏玉芹在男人的怀里,都能感受到江源达气的身体在抖。
她抬起两个胳膊,环抱住江源达后背,小小声说:“怨我,你别生气了。”
江源达闭着眼睛说:“跟你没关系,就是他妈的遇到疯狗了。”
苏玉芹一下子就哭了起来,吓破胆的她,边哭边说:“我不能再让男男遭一点儿心,闺女托生到咱家真是倒霉,十几岁孩子为咱们出头,为咱们操心,咱俩复婚吧。”
江源达脊背立即一僵。
苏玉芹继续在男人的怀里哭道:“我再不瞎闹了,你也要对我们好好的,再别戳我心窝子了,行吗?你要是再来一次,我真的会活不下去的。”
江源达眼圈儿登时就红了,更搂紧了苏玉芹,他频频点头,又一想女人看不见啊,用脸蹭了蹭苏玉芹的短发才说:“我保证,我要是再对不起你们娘俩,出门被车压死。”
苏玉芹一听,哭的更厉害了:“你这人说话太招人恨。”
男人赶紧表态:“我改。”
“你也别报复他们了,我都听见你打电话了,我害怕啊。”
这回江源达松开了苏玉芹,想面对面对视:“你怕什么?”
苏玉芹一双泪眼有些涣散,陷入了想象里:
“你给他们整成穷尿血了,他们本来就神经病,再啥也没有了,报复咱们怎么办?
我不怕报复,你也不怕,可咱们生的是闺女,不是小子,被他们吓着都容易是一辈子的事。
我们又不能天天跟着男男,我再也不想让女儿因为咱们的事,受伤害一星半点。
他们万一跟踪咱男男?万一趁着天黑,给男男一棒子,再万一找几个小流氓?”
“快打住。”
江源达拧眉,心想:这女人想啥呢,编电视剧呢?
与此同时,病房里的江男也醒了,孩子渴的不行,哑着声喊:“妈,爸。”
江男觉得她是喊,实际音量跟蚊子似的,又再次张着输液的手:“妈,爸。”
然而门外俩人还在犟:“有我呢,你怕啥。”
“那我也怕。”
“你不能这么想问题,动不动自己先怂了,这社会能吃的你骨头渣子不剩,得让人熊死。”
“我宁可吃亏,也不想让闺女处于一星半点儿的危险里,你那么报复,会结下大仇。”
江男嘴都爆皮了,她听着外面这些对话直冲棚顶翻白眼。
怎么办?要渴死了,爸妈太不靠谱,自救吧。
摸了摸床边,只摸到自己的手机,抄起来对着地上就扔了下去。
这动静,让门外的江源达和苏玉芹身体都是一僵,随后俩人争前恐后,急吼吼地一起挤进病房:“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