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各种意外,傅靖笙耽误了半个多月入学。
回到学校里,发现大多数人已经在开学初就找好了自己的“小团体”,傅大小姐来得晚,又因着性格原因,很难融入这种所谓的“集体”。
顾美人在隔壁班,二人无法时时刻刻腻歪,倒是江一诺和她被分在了同一个班级。
从班主任带着傅靖笙走进教室开始,那双乌溜溜的眼睛就一直盯着她。
傅靖笙知道她在紧张什么——整个班里现在只剩下两个空位,其中一个就在江一诺旁边。
班主任让她自己选一个地方坐,傅靖笙二话不说,单手拎着书包径直往最后一排走去。
那里坐着一个男生,与其他见了她便开始吹口哨跃跃欲试的男同学不同,那人头颅低垂,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眉眼,能看到的只有他挺拔的鼻梁和鼻尖下微抿的薄唇。
他静坐在那,与周围嘈杂的环境格格不入,校服的袖子卷起三分,露出一截白皙骨感的手腕,青色的血管蜿蜒在皮肤里,一点也不显得阴柔女气。
傅靖笙一眼看过去,第一个念头是,这男生手可真好看。
不过这念头转瞬即逝,她利索地把书包扔在空位上,发出的动静似乎惊了旁边的人。
男生这才抬起头,视线淡淡扫过来,怔住,“是你?”
这话,傅靖笙也想说,她揉了揉太阳穴,细眉轻颦,“你不是那个——纪——”
“墨川。”他接过话来,语气平静中敛着润物细无声的温和,眼神认真专注地望着她,却丝毫不让人觉得冒犯,“原来我们是同班同学,怪不得我在其他班里没见到你。”
“啊。”傅靖笙坐了下来,边收拾书包边道,“找我干什么?”
“之前给你拍的照片。”他说,“已经修好了。”
“修好了交给班主任就行了。”傅靖笙还是没看他,一直在捣鼓手里的钢笔,“不是老师让你拍的军训纪录么。”
又不是给她拍个人写真,关她什么事了?
纪墨川一愣,似乎是没想到她会如此回应。
那天拍完那组照片,他回到家里就打开电脑一张张精修起来。拿给学校老师交差的东西本不需要太多复杂的技巧,可是他破天荒地熬了几个通宵穷尽自己所能将它们每张都修得很漂亮。
开学后,他其实也没特意“寻找”过她,只是简单地打听过她两次,她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杳无音讯,他便渐渐也忘了这件事。
他原本以为自己的态度就已经很寡淡随性了,若不是今天她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他可能真就将她当作是存在电脑文件夹里的几张照片了。
可是谁想,一抬头,却撞见了那张偶尔会想起的脸。
迎着晨曦,她宛若遗世独立的神女,不枉不纵,不枝不蔓。
而她回应他的话,更是洒脱到了冷漠的地步。
于是他也不说话了,收回目光,打开了课本,听起了讲。
傅靖笙玩够了手中的钢笔,懒洋洋一掀眼皮,正好对上前面江一诺投过来的视线。
她挑了下眉,对方表情立马就不对劲了,又看了眼旁边专心学习的纪墨川,气鼓鼓地转回头去。
午休时分,班里人都走光了,江一诺才走到了她跟前,拍了拍她略显凌乱的桌面,“傅小三!”
“干什么?”傅靖笙嘴里叼了根棒棒糖,“你又吃错药了?”
“你去跟老师说,换到我旁边来坐!”
傅靖笙皱眉,“你有病?”
江一诺气得磨牙,“你才有病!你为什么要和他坐一起?你知不知道这个人——”
“我不知道。”傅靖笙面无表情,“我也不感兴趣。”
“他开学之后和我打听过你!”
“所以呢。”
傅靖笙表面上风平浪静,心里却为这个消息稍稍震惊了下,纪墨川还找江一诺打听过她?
“你现在已经是我哥女朋友了,你怎么能这样?”江一诺对她一脸理所当然的态度表示难以置信,“你都不避嫌的吗?”
傅靖笙愣了半秒钟,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笑声绵软,尾音拖得很长,她一只手托着腮,一只手转着笔,明眸睐着江一诺那张义愤填膺的小脸,慢悠悠道:“所以你这是承认我做你哥女朋友了?”
江一诺被她一堵,偏过头去,别别扭扭地说:“我承不承认有影响吗?银耳他干什么又不会跟我商量!你既然和他在一起就得守妇道!不能满世界胡乱勾搭人!你要对我哥一心一意!不然我会告诉他的!我肯定会告诉他的!你就等着他跟你分手吧!”
傅靖笙彻底乐了。
她站起身来,沾着钢笔水的手指在江一诺纠结别扭的五官上一揩,顺带捏了捏她的鼻子,“你怎么这么可爱哟。”
江一诺怒了,“你脏死了,别碰我!”
傅靖笙收回手,抽出一张湿巾慢条斯理地把手指擦干净,“看不出来你对你哥还挺上心,为了他宁可委屈自己和我坐同桌。”她低低一笑,“可是怎么办呢,我不喜欢你,我不想和你坐同桌哦。”
“傅!小!三!”
“喊什么喊,你属喇叭的?”傅靖笙瞥她,扔了湿巾往外走,她刚看到顾美人在门外等她,“有本事你就去告啊,你当你哥是三岁小孩吗?我和姓纪的清清白白,是个长脑子的就不会为这种事情生气。”
说完这话的当天下午,傅靖笙就被打了脸。
原因是,她来了大姨妈,且来势汹汹直接染到了裤子上。
发现这件事的时候,正值放学,她给顾美人打了两三通电话那边都没人接,傅靖笙穿的又是短袖校服,不敢随意起身,只好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等大家都走了,她看向一旁老僧入定般坐在座位上的纪墨川,“你还不走?”
纪墨川收起笔,脸上没什么起伏,“马上。”
而后又察觉不对,眸光扫过她欲言又止隐约发白的脸颊,“你怎么了?”
这一天都没主动和他说一句话,到了放学的时候却莫名其妙问他这种问题。
“今天不是你做值日。”纪墨川一阵见血地戳破,“你在等什么?”
傅靖笙没吭声,纪墨川的视线巡遍她全身,路过她双腿时,女孩条件反射般夹紧了腿。
他蓦地懂了什么,一语不发地把校服外套脱了下来递给她,“你等到多晚学校里都有人,高三的学长们平时是不回家的。”
傅靖笙咬了下唇,犹豫着接下他递来的外套,“你转过去。”
纪墨川暗觉好笑,转过身去,她迅速从椅子上站起来,椅子上果然有了些斑斑红痕。
傅靖笙三下五除二收拾好了椅子,把他长了几寸的外套披在肩上,刚好盖过了她的臀线。
虽然尴尬,但也没别的办法,她小声嘀咕了句:“谢谢。”
纪墨川唇角漾开一丝笑,与他惯常的温和笑意不同,这次仿佛落得更真了些,“没事,我送你回家吧。”
傅靖笙道:“不用。”她家司机应该就在外面,“你的衣服我到校门口就还给你。”
纪墨川颔首,“你怎么方便怎么来就好。”
说着,他拎起了自己的书包,也顺带拿了她的,傅靖笙刚想去接,就被他不着痕迹地避过,“没关系,这几天你还是好好养着吧,书包没多沉,我拿得动。”
傅靖笙没再和他抢,她现在实在是“举步维艰”。
步子很小地蹭着往校门口走去,刚出大门就看到马路边停着一辆打着双闪的商务车,从颜色到款式都毫不浮夸,低调中透着一股沉稳凌厉。若非傅靖笙在自己家车库里见过一样的厂牌标志,她几乎认不出这辆车的价值。
这应该不是她家司机的车,傅靖笙的目光匆匆掠过它,看向其他方向。
谁知那辆车的车门却在这时被人打开,车里一个西装革履、英俊冷漠的男人映入她的眼帘。
也就是短短一刹的功夫,傅靖笙觉得自己头皮都炸起来了。
江一言为什么在这?
而且看他的脸色,好像不是很愉悦,淡若远山的眉峰间凝着一层料峭轻寒,黑眸定格在她身上,令她如芒在背。
傅靖笙想,她这时候应该屁颠屁颠地跑上去抱他才对。
显然江一言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没有动作,身如玉山,壁立千仞,就这么静立原地没有波澜地淡淡望着她。
可是傅靖笙迈不动腿。
于是她对他攒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
身旁,纪墨川也感知到了什么,朝江一言的方向看过去。
微微一怔,眼神很快变得深沉,不复往常的春风化雨,倒似雨水结成了冰棱,“江少校?”
“出了校场不必这么称呼。”他的回答很正常,但在场的人都莫名听出一种不愿被人攀交情的冷漠倨傲。
纪墨川了然一笑,看了眼他的车便也大概了解这男人的身份不简单。
“江先生。”他改了个称呼,“到我们学校有何公干?”
江一言这次连答都不想答了,岑薄的唇抿成线,唇角下压,黑漆漆的眼神盯住了一旁的女孩,开口时音色沉然冷峻,字字如霜:“还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