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风依旧燥热,即使是在江边也感觉不到丝毫凉意。
女孩沿着江岸的码头慢慢走着,沿岸绿柳成荫,百花争艳,她突然想起以前晴姨给讲过的、同样发生在江岸的、她爸爸妈妈的故事。
出神的刹那,耳边跑车轰鸣而至,引擎声惹得她皱了眉。
女孩明明站在人行道上,闻声还是下意识躲到了最里侧,不愿意被疾风刮到一片衣角。
谁知,那辆车驶过她不久,却在她面前很近的地方骤然刹车停了下来。
车里走下来一个高眉深目的外国男人,青年俊朗,衣衫落拓,眼睛像是一汪铺满青苔藓草的深潭,轻风拂过,碧水生波。
她却觉得有点违和。
仿佛这双眼睛不该存以这般虚假的温柔。
而是,杀伐冷冽,睥睨尊傲。
这样想着,她不禁笑了,也就才见过他一两次而已,哪来的奇怪直觉。
“江小公主出门身边一个人都不带?”他用带着外国人口音的中文和她聊天,目光含笑,“不怕遇到什么歹人?”
男人说到“歹人”二字时,清楚地看到女孩眼底浮现出的一丝好笑,好像他说的东西不是她生活中会遇到的,而是什么天马行空虚无缥缈的灵异故事。
他眸色深了深,不愧是那个男人的女儿,被保护得如此之好,心思单纯地以为天下无贼。
可他又想,她本不是这样的。
儿时初遇,她面对他满身是血伤痕累累的样子,虽然震撼,却还是咬着牙有条不紊地为他包扎。
那么小就已经展现出了对待这个充满恶意的世界的冷静和娴熟,长大了倒怎么好像……退化成了不谙世事一般?
“这里又不是意大利,满地跑的都是黑手党。”江一诺看了他一会儿,“倒是路易公子你,在这里做什么?”
路易走近她,锐利的眼眸不经意扫过她的脸,俊眉忽的一蹙。他伸手探向她的眼角,沉着面容,冷声问:“你哭过?”
江一诺抿了抿唇,“啊”了一声。
不否认,就是默认。
“谁给你委屈受了?”他问得淡漠,眼底深处却藏着阴鸷。
“这也和你有关系?”江一诺狐疑地看他,神态在男人眼里和警惕别无二致。
她倒也知道警惕。
路易低笑,“我给你出气不好么,嗯?”
江一诺这次看了他很久。
很久之后,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看看四周,平静而诚恳地说道:“路易公子,我爸妈兄长都不在这里,你不用这样的。”
她说得不直白,路易却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眸光幽深,凝出一抹冷色,“你觉得我对你好是表演给你家人看的?”
“总不能是真的吧。”江一诺眨巴着眼睛瞧着他,说话时有股小毛孩子故作老成的味道,“我们非亲非故萍水相逢,你大老远从意大利跑到这里来说要娶我,我又不是傻子,我都明白的。”
“你明白什么?”路易离她很近,低眉敛目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被夏末的风送来,淡淡的,深深的。
他在心里说,你不明白。
“你是从我姑姑那边来的吧。是不是我姑姑和你有什么交易啊承诺啊或者为了稳定局势之类的……我虽然不懂这些,但是我姑姑再怎么需要你,也不是我非嫁给你不可的理由。”她一板一眼地道,“我有我自己喜欢的人。”
男人薄唇一勾,笑意偏冷,“商励北?”
三个字像是戳中了女孩的逆鳞,她看他的眼神都变了,“你……”
“他喜欢傅靖笙,他会和傅靖笙在一起,明白么。”
男人用平平无奇的语调说着伤人肺腑的话,哪怕这些话江一诺心里都明白,可她还是觉得一把灼人的火从脸上烧到了心里。
她握紧了拳,挤出笑容,“你又知道了?那你知不知道傅靖笙现在都住到我家里去了?她好不容易才在我哥眼中搏到一丝关注,这时候趁胜追击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和商励北在一起?你真有趣。”
路易愣了下,这事他倒是真没听说。
旋即,墨绿色的眼中弥散开一片沉鹜的阴霾。
“你哥不可能和她在一起的。”
他无波无澜地说,口吻平静笃定得宛如宣判。
这下轮到江一诺怔住了,“为什么?”
她单纯的好奇。
“不为什么。”路易回以一个风度翩翩的浅笑。
因为他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傅靖笙呆在江一言身边而毫无作为。
路易虽然没有自信战胜江一诺心里的那个人,但是除了商励北,他自信他便是这个世界上最配得上她的人。
只要傅靖笙和商励北在一起了,那么江一诺也就能死心了,他再趁此机会对她示爱。
年月漫长,总有她动心接受他的那一天。
所以最关键的是,傅靖笙和江一言,必须分开。
他从来不是什么有信仰有底线的人,他只知道事在人为,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上——权势,财富,还有他从小就想要的女人,一个都不能少!
眼中的凛冽的寒芒一闪而过,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路易低声对她告歉,转头接了个电话,脸色倏地冷峻下来。
江一诺没理会他,转头就想走,他却挂了电话从背后叫住她,对她道:“我有急事要回意大利一趟,短时间可能没法再来见你。倘若你找我——”
“我找你干嘛。”江一诺无奈回头,“你要走就走,赶紧走。”
她漠不关心的洒脱让男人不高兴地皱眉,鹰眸紧攫着她的脸,江一诺被其中浓烈到决然的狠劲儿吓了一跳,一眨眼的功夫,他却又恢复了谦和的模样,“这次回去是有危险的事情要处理,你不担心我?”
“什么危险的事?”江小公主明显不懂得“危险”二字的含义,她脑子里确实没概念。
男人蜷着手指,指腹缓慢地摩挲着手机的边缘,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到她眼中的认真,他唇畔掀起慵倦的笑,“也没什么。一群不知死活的人趁我不在,在我的地盘上闹起事来了,搞得整个意大利都不怎么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