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叫路易的男人看似温和无害,手里染的血恐怕比她这辈子喝过的水都多。
他的性格就像当初的傅三爷,手段却更为阴狠毒辣,没有原则也没有底线。
傅靖笙被江一言怼得半天回不过神,她“啊”了一声,慢吞吞道:“什么危险人物?再危险不还是被你拿枪指着没脾气么……”
女孩的声音很小,和自言自语没有差别,因此听上去也没有平日里那针锋相对的气势,反而低低软软的,像是被轻柔力道拉长未断的。
这话说到底还是在呛他,却不知为什么,男人听了以后,乌云盖顶的脸色竟稍稍见晴了些。
虽然大体还是冷漠萧索的。
“你又知道了。”江一言几不可闻地冷嗤一声,黑眸沉沉盯着远处一辆辆驶离的车,收起手里的枪,顺手扔回保镖手里。
保镖吓得够呛,赶忙抬手去接,动作慌张又滑稽,生怕不小心走火。
可他接过枪看了两眼,却发现,这枪一开始就没拉开保险栓。
所以刚才大少爷没有想动手的意思?
路易公子……难道也知道?
若当真是彼此心知肚明,那方才在这里,究竟发生了一场怎样惊心动魄的心理博弈啊?
*
傅靖笙回车里拿了趟东西,江一言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门边,她自己熟门熟路地进了江家别墅,佣人知道她身份,也不敢拦她。
她进去就瞧见段子矜坐在沙发上泡茶,袅袅的茶香伴随着水蒸气从她白皙纤细的指尖涌出来,像是她一手织就了轻烟淡雾。
段子矜保养的一直很好,她的年纪都长在了眼睛和气质里,脸上并看不出什么痕迹,人到中年,依旧美丽端庄。
“妈。”江一言一进门就规规矩矩地唤她。
段子矜拨了下头发,刚要答应,目光越过他却突然看到了傅靖笙,微笑,“阿笙来了。”
傅靖笙也收起往常的张扬放肆,非常乖巧地走上前来,“段姨。”
段子矜看了眼楼上书房紧闭的房门,估摸着茶的火候到了,沏了一杯,想端走又觉得不太合适,于是问:“阿笙喝茶吗?还是果汁?不要客气。”
傅靖笙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十分善解人意道:“您忙您的,我要喝什么一会儿自己去厨房倒,不会跟您客气的。”
江一言冷眼看着女孩和自己母亲谈笑风生的样子,怎么也无法把她这乖巧的样子和平日里盛气凌人的样子重叠在一起。
心里更是不耻。
傅靖笙倒是懂得怎么哄长辈开心。
也难怪,她父母都是执掌着娱乐圈半壁江山的人物,那口大染缸里可谓是泥沙俱下、五彩纷呈。傅靖笙从小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虽然在食物链的顶端,不必弯腰讨好谁,可形形色色的人见多了,也让她练就了一身察言观色的本事。
不悔在这方面要是有她一半灵巧,爸妈应该会更喜欢她。
段子矜是过来人,但也不妨被小女孩的活泼明朗哄得眉开眼笑,“好,那你们聊,我先上楼了。”
江一言的心思总算从女孩身上收回了些,皱眉道:“人已经赶走了,爸还在生气?”
段子矜无奈,看了眼傅靖笙,似乎难以启齿,可是转念一想都不是外人,便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妹妹在江家那是人人疼人人爱,哪怕她说要天上的星星,你太爷爷都能拿拐杖给她敲下来。这路易是哪里冒出来的混小子?上来就说要娶你妹妹,你爸能不生气吗?”
傅靖笙听呆了。
娶他妹妹?江一诺啊?
她回忆起刚才那个妖孽又邪气的男人,怎么想怎么觉得他和江家这个不谙世事的小公主……不像一路人。
忍不住“扑哧”一声轻笑。
段子矜没听见,江一言却第一时间看了过来。
冷漠寡淡的黑眸里蓄着鲜明浓烈的警告。
傅靖笙马上收起了笑容。
而后听江一言对段子矜道:“他是在生路易的气,还是在生姑姑的气?”
段子矜知道儿子是随了江临,从小就聪明得不像话。可没想到他长大了以后愈发目光如炬、一阵见血了,程度甚至不逊于他父亲。
她苦笑道:“你姑姑这事办得确实不地道,但怎么说我们也欠她一个天大的人情。你爸不能跟她置气,还不能自己在屋里生生闷气么?”
傅靖笙想象不出江一言的父亲横行于世只手遮天数十载,沦落到在屋里生闷气是什么微妙又可爱的场景。
她很会说话地劝道:“那您快去上去看看吧,别让伯父气坏了身子。”
段子矜看着女孩娇俏又懂事的面容,稍感欣慰,端着茶走了。
客厅里只剩下江一言和傅靖笙。
江一言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茶几上还有半壶茶香悠悠的祁红,他冷清的眸光透过热气没有丝毫升温,模糊了之后甚至更显得遥不可及,“你又来干什么?”
傅靖笙把怀里抱着的东西放在茶几上。
江一言眸光微微一深,开始在回忆中自问,她是什么时候多抱了个盒子的?
至少不是刚出现的时候,那时候她一手挡他的枪口,一手拦着他——那会儿她手里还是空的。
是他进屋之后,她过了片刻才跟进来。
江一言身子向后一仰,稍稍拉开的距离,睨着桌上的东西。
盒子包装精美,像是用心至极的礼物。
男人就这么闲适从容地靠在沙发上,一举一动尽显疏离冷漠,半点没有要动手拆开它的意思。
傅靖笙了解他的性格,也知道江大公子对和她有关的东西从来都没兴趣,她也不玩欲擒故纵似假还真那一套,非常干脆自觉地伸手打开了盒盖。
里面,陈放着一个战机模型,栩栩如生,巧夺天工。
傅靖笙以为他多少会有些不一样的反应,所以仔细地观察着男人的表情。
可是她看到的,只有他湛黑如洗的眸,风平浪静,无波无澜,从始终变都没变过分毫。
她心头落下一层浅浅失落的阴影,忽听他道:“傅大小姐是囊中羞涩了吗?送的礼物是越来越廉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