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子矜坐上车才反应过来,望着倒退的街景,问道:“你不是还有合作要谈?”
“改天。”
她想了想又问:“很重要的合作吗?”
“一般。”他回答完,为了避免她继续问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便道,“不是困了?先睡,到家叫你。”
开车的虞宋闻言却是苦笑,副驾驶上的初文表情也很是阴郁。
后座上的女人不知道,他们可是成天跟在先生身边,深知集团各个子公司的各个部门都是用人之际,先生今天就是特地来想直接从学校里挖走一批刚毕业的人才,事情还没谈一半他就离席了,她是没看见刚才老校长那脸色黑得像锅底一样,看来这批学生的优先选择权是没戏了。
虞宋摇了摇头,暗自叹息。以前先生再疼太太,也绝不会到因私误公的地步,现在却到了太太打个哈欠就能吹走一笔生意的地步,先生却偏还是那副不痛不痒、老神在在的模样。
不过他心里却又忽然想起先生私下里交代的事……
不禁又透过后视镜看了眼闭着眼睛小憩的女人,心中生出感慨万千。
这一路走来诸多磨难,他身为旁观者都觉得甚是不易。希望这次的准备能真正派上用场,让这对有情人终成眷属才好……
虽说段子矜还是没能在短时间里克服内心的障碍,但乔教授说给她听的话倒有那么几句被她真听了进去——无论如何,她总得试着迈出一步。
她原以为答应与他和好就是最大的让步,可是现在想想,在这件事上她的态度还是太被动了。
对于没办法完全接受他的亲热这件事,段子矜心里亦是抱愧。
她有时也会问自己,曾经爱他爱得连命都可以不要,怎么现在看到他时,连心跳都不会乱了?整个人无喜无悲的,像个方外之人——这一点也不像是两个人在谈恋爱的样子,更别说以后还要考虑结婚的事。
江临对她很宽容,他给了她时间,给了她空间,也给了她无上的宠爱。
她喜欢的东西,不必多说,只消看一眼,当天就能送到她家里来。
但段子矜还是郁郁寡欢,在无法回应的情况下,对方给的越多,她就觉得心理负担越沉重。
男人却总是在她露出纠结之色的时候出声哄她,段子矜问过他:“你是不是不高兴?”
他从口袋里掏出烟点上,俊颜被烟雾熏得模糊,连表情和嗓音都模糊了,不过段子矜还是能看清他嘴角牵起了淡淡的笑,“我怎么会不高兴?”
这嗓音很温和,至少听上去很温和,到底深处藏着什么情绪,就连她都感觉不到。
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对她很好,却再也不像刚开始那会儿每天抓住一点点机会就想和她亲近,想在她身边、想吻她抱她。现在他只是每天和她吃饭,和她一起抱着银耳出去散散步,两个人相敬如宾得就像多年的老友那样。
后来段子矜很自觉地把自己的情况拿出来和穆念慈讨论。
对方在与她一起吃饭时笑称,遇到过不少情侣、夫妻感情不合,可是两个人都有心理问题、都来找她治疗的,这还是第一桩。
她说得很轻松,段子矜却觉得心里更拧了,忍不住便问:“江临最近还找你做心理辅导吗?”
穆念慈的笑意在脸上顿了顿,收住,“你怎么觉得他不来找我的?”
段子矜当时就脸色一白,喃喃道:“可是他告诉我说,他没有不高兴……”
穆念慈搅着面前的珍珠奶茶,无奈叹息,“不然他还能怎么说?说他自己其实没那么大度,其实很介意你对他的态度如何吗?悠悠,你要知道,对他来说,你肯留在他身边就是天大的恩赐了。他要是再奢求其他的,你会怎么想?”
段子矜抿着唇不言语。
“江临不是不介意,他只是不敢对你发脾气,也不想给你任何压力。”穆念慈喝了口奶茶,涂了蔻丹的指甲在光滑的玻璃杯上划来划去,“说实话,看他这样,你会心疼吗?”
段子矜仔细想了想,低声道:“心里不舒服。”
她没有直接承认心疼,穆念慈就猜到了,段子矜的不舒服一定是由于愧疚引起的,而不是因为她爱他,所以心疼他。
最后穆念慈做了总结:“以你们两个的现状来看,症结已经不在他身上了。你能牵动他的情绪,他却无法撼动你的心,所以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样让你回到以前的状态,只要你好了,他就好了。”
段子矜也跟着叹气,“你说的我都知道啊。”
最关键、最难办的是——江临的病,她能治;可她的病……谁来治?
“我再和米蓝商量一下。”穆念慈道,“晚上我约了她吃饭,你要来吗?”
段子矜咬着吸管,闻声松开了牙齿,摇头道:“不了,我下午去商场逛逛,银耳比去年夏天长了不少,我要提前给他准备换季的衣服了,晚上回去陪江临吃饭。”
陪他吃饭是她现在唯一还能做的事情了……
穆念慈看了眼表道:“我下午约了个病人,可能要先离开,你一个人行吗?”
段子矜笑了笑,“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对方却挤了挤眼睛,“你家江教授会放你一个人出去逛街?”
“我跟他说过,今天和你一起出来,他没叫人跟着我。”段子矜收拾好挎包,撩了撩她长长的卷发,莞尔笑道,“只要你别刻意打电话通知他我们的谈话已经结束了,他会以为我这一下午都和你在一起。”
穆念慈闻言也露出微笑,“行,那你就好好享受一个人的午后吧,今天我就不告诉他了。”
从餐厅出来后,段子矜直接打车去了附近的商场。
路过男装区的时候,不知怎么脚步就停住了,走进一家品牌专卖店,看到了一枚精致的袖扣,蓝宝石质地,色泽深沉幽冷,正如同那个男人给人的感觉,从骨子里透着矜贵和内敛。
她让店员帮她从柜台里取出来,拿在手里端详片刻,还是刷卡买了下来。
回过身,又看到了许多样式各异的领带。
印象中他的西装都是从意大利和英国手工定制的,高级设计师的手艺自然没话说,从颜色到款式都别具一格,与他卓尔不群的气质、身材都相得益彰。可他对于领带与衬衫的审美却教她觉得非常单调,永远都穿不出什么花样来。
尤其是最近两年她不在,他更加无心打扮,穿衣风格的无聊程度直逼商伯旸那个大冰块。
段子矜越想越嫌弃,女人对买东西又天生上瘾,挑着挑着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待她终于察觉到两只手已经拎不下她要买的东西、正准备包完最后一件衬衫离开时,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段子矜?”语气有点试探,仿佛声音的主人很不确定看见的人是她。
段子矜顿住脚步,侧过脸去,看清对面的二人也是一怔。
一是因为她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这两个女人。
二是因为她没想到,这两个女人竟然相互认识。
她眯着眸子,半天没有吭声,对方却踩着细高跟走到了她面前,将她上下打量了一个遍,“快三年没见,看来段工已经忘了我是谁了。”
段子矜回过神来,眼角微微弯成细小的弧度,似笑非笑。
乍看上去明眸善睐、眉目温凉,可是细细品味起来,总觉得她的一颦一笑中都裹着不着痕迹却又无法抹杀的慵懒和傲慢,“方雨晴,我记得。”
来人正是几年未见的方雨晴,自从那次在邵氏的比稿结束后,段子矜就没再听说过和她有关的事情了。
而方雨晴身边那个打扮的干脆利索、一身白领装扮的女人,段子矜却在前几天还见过。
那不就是江临的新助理么?
初文若有所思地看了方雨晴一眼,淡淡开口问:“雨晴,你认识段小姐?”
方雨晴冷笑一声,阴阳怪气道:“可不是吗?三年前多亏了她我才会被解雇,她的大恩大德,我真是没齿难忘。”
这话里夹枪带棒的口气让段子矜轻笑出声来,初文却皱了眉,“因为她?”
方雨晴更加肆无忌惮了,讽刺道:“初文,有些女人天生就是本事大,你我想学都学不来——比如我们段工啊,那魅力大得我都没法说了,她身边的护花使者一个接一个的,唐总、Dylan、商总也为她出面解过围,连姚影后都因为她当众被扇过巴掌,我丢个饭碗是什么不得了的事?”
初文听她这样说,素来冷静的眼神里也带上了几分嘲弄,她还记得前几天先生为了这个女人连公事都耽误了。
这样一个女人,先生竟然会当个宝贝捧在手里?
能把这么多男人玩得团团转,论手段论本事都肯定不容小觑,只怕是先生也上了她的当。
段子矜懒得和姓方的计较,正好店员按照礼物规格包好了她要的那件男士衬衫,她拎上就要离开,方雨晴却又瞧着她手里的大袋小袋嘲讽道:“看来段工最近生活的不错啊,又傍上哪个大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