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三声急促的尖锐哨声,火铳兵如蒙大赦,纷纷掉头就跑,沿着长枪兵侧身让开的通道,快速的消失在长枪兵背后。
“王爷有令,后退者,军法从事!”
“王爷就在身后,莫要误人误已更误了自家家人!”
“畜生们有什么好怕的!咱们杀光他们今晚加餐!”
尽管各级军官都是心中狂跳,但是所有军官还是努力镇定着情绪,不断的安慰着麾下的士兵。
作为军官,他们虽然福利更好,晋升通道更加广阔,但是他们的位置却是最危险的地方。
在潞州军中,哪怕是最低级的军官,都是走在第一排第一个!而一个个小方阵的队长,更是自已打着队旗走在队伍最前面,为全队官兵作表率。
这是一个既危险,又最容易升职的职位,只要打过几仗不死,都能稳稳的向上升上一级,成为曲将,从此脱离最危险的位置,负责全曲的指挥之责。
不过象如今这种情况,几乎所有队长都绝望着看着无边无际的野马群,用他们略显颤抖的声音,不断的安抚着麾下的士兵,努力保持着最英勇的样子。
这一刻已经无关军纪了,完全就是严厉的连坐制度将他们最后一条退路完全堵死,身为队正,他们若是敢临阵逃脱,那后果就会令全队覆没,全家都会为此付出代价!
“给我顶紧了,后面顶着前面,列枪阵!”
无数的咆哮声不断的响起,军官们几乎是吼的声道不断的叫喊着。
最长排的长枪兵长枪四十五度角向天,右脚死死的踩在枪尾,第二排则是将长枪探出,借着前面同伴肩膀支撑,平举着长枪,第三排则是用肩膀向前死死撑着前面的同伴。
后面数排的长枪兵也个个向前托着同袍,只等撞击瞬间的到来!
仅仅是数息时间,野马群已经呼啸而来。
最前排的长枪兵,赫然的发现,打前的数十匹马儿眼睛都已经被刺瞎,全靠着身上骑士指挥,这才奔腾至此。
但这仅仅是匆匆一瞥,无数的马儿便撞在了长枪之上。
锋利的长枪枪头毫无阻碍的直贯而入,将马儿与它背上的骑士统统刺穿!
但巨大的速度之下,惯性带来的力量却是大的惊人!他们手中一股巨大迅速的随着枪杆传导而来,几欲直接翻转过来!
第一排的长枪兵大惊之下,拼命的压低长枪,死死的支撑着。
两股大力相持之下,韧性十足的长枪也完全承受不住,瞬间便即被拉到极限,然后咯吱一声应声而断。急剧断裂的长枪带着巨大的频率震颤着,直接将本就贯体的伤口搅的扩大数倍不止!
最前面的战马就算生命力顽强,也吃不住这种伤害和剧痛,纷纷哀鸣中扑倒向前。
“喀嚓……”
一连串密集的骨骼碎裂声不断的响起,第一排的长枪兵们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即被撞的全身骨骼碎裂而死。
但是不等他们软倒于地,连绵不绝的马儿便不断的撞击而来,一股股巨力不断的撞击而来,不仅令前排的士兵骨骼尽碎,甚至身体也开始变得血肉模糊,最后更是完全分不清人形了。
第二排的士兵也不好受,巨大的撞击力,虽然隔着一人,但也让他们五脏都破碎开来,一口口夹杂着血肉碎块的鲜血不断的喷涌而出!还未看清楚状况,便即纷纷毙命!
第三排则是被一股大力撞的直接向后猛的一仰,连带着将身后的同袍也带的向后一仰。
好在他们身后还有同袍在支撑着他们,这才不至于令他们倒飞而出。
不过他们却是如同喝醉酒一般,脚步棉软,根本就找不到着力点。
不等他们恢复过来,第二拨,第三拨,无数的马儿前赴后继的不断撞击而来,直撞的长枪兵阵形不断的摇晃,所有人都如同喝醉了一般,根本无法站稳。
“上!帮忙!”
火铳兵们只是刚刚跑进长枪兵身后接受保护,还没反应过来便即看到长枪兵们已经顶不住的场面。
没有任何的花言巧语,无数的人直接上前,肩并肩,在后拼命帮助长枪兵们支撑着。
一浪接一浪的冲击似乎永无尽头,在连绵的撞击之中,长枪兵们前三排已经没有什么活人存在了。
但是野马群却是如同沸腾的海水一般,永无休止!
所谓刚不可久,柔不可守。
再猛烈的暴风雨也有平静的时候,当长枪兵前面的战马积累到一定程度之后,后面的马儿再撞击上来之后,便再也没有之前那般人力无法抗拒的力量了。
但是如今长枪兵们则大多没了任何战斗力,一共六排的长枪兵,如今还能喘气的已经不足一半人。
能够独自站立的只有两成不到,但就算损失如此惨重,长枪兵们还是顾盼自豪,在这场人与野马拼搏的战斗中,他们虽然损失惨重,但却没有输掉!
他们是潞州军长枪兵,代表着的是战无不胜!他们用生命扞卫了自已的尊严,无论面对的敌人是人或者不是人,他们始终不落下风!
野马群还在奔腾着,相互之间撞击成一团,但在前面无数野马的尸体阻拦之下,根本无法对潞州军再带来任何伤害!
火铳兵们擦掉眼角的泪水,发疯的向前扒拉着,将一个个被战马尸体压在下面的同袍不断的搜索出来,不断的向后输送。
尽管有些人已经完全成为一团血泥,他们也没有放弃,将所有碎块甚至带血的泥土都一并乱干净,包裹好送回。
这些长枪兵都是为了保护他们而亡,都是他们最坚实的后盾和生死相托的袍泽,没有这些袍泽的牺牲,就没有他们安稳站在这里的可能!
号角声声中,满清大军却是大举从三面包围而来,其中一路数万人的骑兵,更是极为嚣张的向侧后迂回,似乎准备将潞州军整个包围一口吞下去!
“全体炮兵听令,不能把火把留给建奴!给老子毁了所有火炮,拿起同袍的长枪,咱们与这帮建奴决一死战!”
炮兵们看着被战马所笼罩住的大小火炮,正茫然之时,却是听到炮营参将汪德庆的咆哮之声!
“长枪兵听令,收好所有战死者尸首,原地休整!”
“火铳兵听令,列阵!决一死战!”
“决一死战!”
“决一死战!”
“决一死战!”
目睹了长枪兵悲壮的行动之后,无数愤怒又悲凉的声音不断汇聚而来,有步兵,有骑兵,有潞州军,也有宣大骑兵,更有原本还显得惶惶不可终日的关宁军。
一股浓浓的悲愤开始弥漫在整支军队心头,如同心头被万虫噬咬,令人恨不得长啸狂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