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下,流寇大营。
在郝摇旗大军回到流寇大军后,一个不可思议的传说便快速传向全军,官军请神了!
被炸蹋的百多米城墙,如今在口口相传之下,已经变成了四面城墙尽毁。
当场阵亡的两千余流寇,此时已经变成了两万多。
“你不知道啊!当时那天上突然显现一个金盔金甲的神灵!那神灵高足有几十丈!手上还拎着一个锤子和一个钉锥!”
“锤子与钉锥相互一敲,便是一道数里长的闪电从天穹闪过!”
“官军那边有人在念念有词,忽然伸手一指偃师,天空上那神灵便大喝一声,震的城池都在抖动!”
讲述的那人,看着周围人都一脸敬畏的听着,顿时更加得意的道,“不是咱们不拼命,实在是那是天神啊!谁能抵抗的了?”
“一眨眼,天上便降下十数道闪电,轰隆隆的声响中,整个偃师城墙全部化成粉沫!城里的房屋都倒了一大半!”
“兄弟们虽然还在努力抵抗,但是人哪能与天神相抗呢?天上劈下一道闪电,咱们兄弟就死了数千!”
“也幸亏那神仙没有继续出手,否则哥几个现在可见不到俺了!”
在众伙伴一脸迷醉和恐惧中,这人总算将这个神话故事讲完,为中华大地再添了一些全新的神话元素。
“狗官兵这么坏,为什么连神仙都帮他们么?”
其中一人舔了舔自己干涸的嘴唇,愤愤不平的说道。
“这你就不明白了!皇明可是有三百年的气运,如今才过了二百六十年,还有四十年哩!”
之前给大家科普神话故事的家伙,并没有被这个问题难倒,十分自信的回答道。
“哪照你这么说,咱们岂不是不可能打的赢狗官兵?”
问话之人脸上顿时有些变了,有些不甘的问道。
“若是之前,那也就是这般了。不过今日官兵请了神仙,那气运就会被扰动了,他们长不了了!祖先的恩德,可一可二不可再啊!”
“还有第二次啊!”
这一次众人几乎都是异口同声的道,人人脸上都有着明显的敬畏。
这只是流寇营中的一个缩影,为数不下数十个版本的神话传说,如今正在流寇营中疯狂的传播着。
等到高闯得到消息,开始封锁之时,已经有些晚了,整个军营此时都是谈起这伙得天之眷的官军援兵便色变,全都有些惶惶之色。
在这种情形下,洛阳城攻防战已经彻底停止,几乎所有高级将领全部齐聚于高迎祥的大帐。
“事情大家都知道了,若是放任这种以讹传讹,要不了多久,底下弟兄们人心就会散掉了!”
高迎祥心情明显很不好,等到人到齐了,便一拍桌子,目光不善的盯着郝摇旗。
“你给我老实讲,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是天神的五雷之术?”
高迎祥虽然基本上已经是站在明末生物链顶端的人了,但对于鬼神之说,却依旧有这个时代的局限性,完全不可避免。
“大哥,小弟觉得并不是什么五雷之术。当时城墙是从下面向上炸裂开来,小弟到现场还闻到一股呛人的火药味。只是当时太过慌乱,官军又来的太快,没有时间去细想。”
郝摇旗也是这个时代有数的人物,见识阅历也远超于平常人,此时安定下来,顿时觉得疑点重重。
“火药么?”
高迎祥摸了摸胡茬密布的下巴,钢硬的胡茬刺激着他的手指,静心思考着。
火药他不是没有玩过,这东西点着后,便是一阵呛人的烟雾,别说炸城墙了,就算炸块石头都费劲,最多将石头熏黑。
众人都有些怀疑的看着郝摇旗,就算想扯谎也找个象样的理由吧,甚至说出真相也不见得有什么。
毕竟义军兴师以来,败的次数并不少,若是次次问罪,这里的人大半都得去见了阎王。
“大舅,俺觉得郝兄弟说的是真的。”
在一片怀疑的目光中,李自成却是站了出来,认真的说道。
“你说说看。”
高迎祥眼睛一亮,看向李自成。
凭心而论,他并不怀疑郝摇旗会骗他,十几年的老兄弟了,这点信任还是有的。只是火药炸毁城墙,未免也太扯了些吧。
“大舅还记得咱们在山西曾缴获几门火炮吧。其中有几门还炸了膛,俺觉得,既然这火药连铁疙瘩都能炸开,想必炸开城墙也不是不可能的!”
李自成向着众人拱拱手,十分客气的说道。
“多谢自成兄弟!”
郝摇旗一听这话,差点老泪纵横。
在众老兄弟都怀疑他的时候,李自成能站出来为自己解围,而且说的又极有道理,顿时让他觉得似乎洗刷了压了自己几千年的冤案一般。
“自成说的是,官兵的火炮火铳时不时炸膛,这火药是有炸蹋城墙的能力的!”
高迎祥也是点点头,认可了这个说法。
“而且俺还观察到,官军火炮炸膛原因很多,最重要的原因是火药装填过多引起。俺觉得吧,是不是多放一些火药,炸蹋城墙也许易如反掌!”
李自成见众人都觉得有道理,顿时精神一振,将另一个发现也讲了出来。
“有道理!”
“确实是这么回事!”
原本还没有注意到,但经李自成一提醒,众人都想起了这一茬,纷纷表示赞同。
“大舅,不如咱们也效仿一下官军,用火药炸下洛阳城试试?”
见众人都觉得有道理,李自成顿时也动了心思,大声的劝说道。
“这个不妨试试!咱们手中的火药数量也不少!”
高迎祥眼睛一亮,当场便拍板决定尝试一番。
其他人都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如果成功,那日后官军的城池,那还不是手到擒来,再不用这般废时废力。
“报!”
“官军大举而来,哨骑回报,人数不下五万!”
“看旗号,已经知道有大明督师卢象升所率的天雄军,山西总兵虎大威,泽州副将李征,宁远副总兵祖宽,莱州总兵王国明,登州参将……”
正在众人兴高采烈,商议如何将这发现转为实用之时,一个声音快速的穿营越帐的传了过来!
“嘶!”
帐内众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卢象升,天雄军,山西军,这些熟悉的名字可个个都是老恩客了。
每次这些人聚集在一起,他们都免不了被蹂躏的下场,听到这些人到来,帐内众人顿时觉得阳光都变得不友好起来了。
但令众人不爽的事情还在后面,不多时,又一声拖着长音的‘报’声远远传来。
“报!彭义登所率五千老营被宁远副总兵祖宽一战而破,伤亡过千,官军大举进击!”
“各回各部,准备与卢阎王决一死战!”
老营被击败,高迎祥等顿时也没了开会的心思,高迎祥黑着脸说道。
一次小小的失败并不能伤到流寇的筋骨,但卢阎王的名头却令他们不得不全力以赴!
洛阳城头,此时一片欢腾。
就在刚刚,他们见识到一场规模浩大的骑兵争锋,三千宁远骑兵对决五千流寇老营。
战斗却是以极快的速度便分了高下,三千铁骑摧枯拉朽一般,只是一次对冲,便将对方冲的支离破碎,完全失去阵形。
除了因为援军的到达,还有援军那不可思议的士气与战斗力,守军的士气也随之高昂起来。
原本摇摇欲坠的城防再一次坚固起来,甚至有些胆大的将领还开始准备出城偷袭,俨然一副反攻的样子。
不多时,官军主力紧随骑兵之后,大举来援,气势如虹一般,直接冲至洛阳城下。
卢象升所率领的官军主力开始向着洛阳进逼,数万士气如虹的官军,直接大踏步的向着洛阳东门的流寇冲击而来。
当官兵逐散猬集于洛阳东门流寇的百多哨骑,摆弄阵势开始大举进攻的架式后,全军顿时爆发出连绵不绝的万胜口号!
受到城外官军强大自信的感染,城内沉默片刻后,顿时也响起冲天的万胜声。
城头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无数已经觉得可能见不到明天的守城官军,都不由自主的为援军呐喊着。
卢象升是一个特别的人,在文人中更是一个另类存在。
他没有文人喜欢谋定而后动的特性,他的字典里从来没有退守这回事,永远只有进攻,再进攻。
“结锋矢阵!山西军居中,山东军居右!天雄军,随我冲击左翼!”
全军刚刚到达,他根本就没有任何休整,直接带人向着流寇大军撞了上去。
洛阳城的文武,这一刻也终于见识到卢疯子的特有战法。
望着那穿着大红文官袍的卢象升,手提着厚背大刀,带着百多护卫便一头扎进流寇群中模样,所有人都在发愣,这TND的真的是个文官么?
事实上,卢象升不仅是个货真价实的文人,骨子里更是一个货真价实的战场疯子!
起码在卢象升身后拼命挥剑的李征,就完全认同这个说法。
原本李征觉得自己是在最安全根本无需动手的中军,混混日子顺便捞些功劳,日子多么的惬意。
但当卢象升提着砍刀冲向密密麻麻的人群时,不得不提刀跟上的李征这才发现,自己实在太年轻了。
作为全军统帅,卢象升不仅很不负责任的,直接将全军指挥大权交于朱大典,更是身先士卒,冲击流寇大军!
李征都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亲自提刀砍人了,就算上次在乌东岭那么危急的关头,亲临一线的李征也只是默默的按剑而立,始终没有拨剑相向。
一个好统帅是不会有抽刀砍人的机会的,他只需要将能砍人的安排在正确的位置就好。
卢象升并非不是一个好统帅,相反作为统帅他十分的优秀,既能激发诸将士气,又能以身作则,各项工作都可以安排的妥妥当当。
只是这个喜欢亲自操刀砍人的坏毛病,却是烙印入骨子里,完全没有办法克制。
不过从效果上来看,这种中二青年的表现,却是极得人心。
卢象升在前面开道,无数的官兵更是如同疯了一般,追随在后,完全忘了所有的恐惧。
尤其天雄军,追随在自家老大身后时,似乎对于眼前种种挥舞的兵器,完全失去了平日的畏惧,不畏刀枪,只是一心只想要对方的小命。
一夫拼命,万夫莫挡。
如今万夫拼命,神仙难挡。
只是短短小半刻钟,被卢象升突击的流寇东门守军已经全线动摇了。
那个身穿红袍官服的卢象升,完全就是一个杀神,所过之地,无不死伤狼籍!
他如同一柄锋利的刀尖,虽然只是在人皮肤上开了一个小口,但随后而来的天雄军,则直接将这个小口扩大到令人绝望的地步。
当李征佩剑已经舞的手臂酸软之时,流寇中军前军终于彻底崩溃,无数的人流如同滔天大浪一般,猛的拍向中军方向!
从天穹上看,卢象升率领的援军对流寇大军是形成一个巨大的弧形包围圈。虽然人数差不多,但完全是碾压性的攻击着。
这个包围圈并不厚实,但此起彼落,根本分不清楚官军数量究竟数量几何。
当流寇前军完全崩溃之时,流寇中军与右翼却还在痛苦的坚持着,承受着官军侧面发起的永无休止的冲锋。
虽然流寇中不乏敢战肯战之辈,但这些流寇总体而言大多都是杂兵,连训练都没有真正进行过。所有的战场经验全是这些天轮换着攻城所得,根本上不了台面。
但这种水平对上身经百战的卢象升军团,根本就不够看。
虽然不乏悍勇之辈逆向冲锋,但他们大半都是倒在官军的弓箭之下,剩下侥幸冲到官军阵前的流寇,更是要不了多久便被官军乱刀斩死。
官军中偶尔响起的火炮,更是打的流寇阵阵惊心。
虽然这种火炮杀伤呼,远远小于弓箭和肉搏战对流寇的杀戮。
但如此近距离面对火炮所产生的恐惧,依旧不是这些不久前还在地里刨食的农夫们能够克服的。
只是短短的数仅够,流寇右翼便直接跨了下来。无数的败兵倒卷而回,顿时将流寇中军冲的站不稳脚。
事实上,数万规模的大军,也根本不是快速扩充军队的混世王梁丘刚所能够驾驭的。
梁丘刚本为一介普通农夫,虽然经历过几年征战,但毕竟是文盲出手。
以他的能力,只是指挥起中军二千余人,就已经颇为吃力了。
面对数万官兵汹涌向前,野蛮冲撞而来,梁丘刚能够做的极为有限。
除了派出更多的督战队压阵外,根本无法有效的阻止这些已经完全被恐惧把控住脑子的家伙们。
“是卢阎王!卢阎王来了!”
“快跑啊,这厮会妖术!”
“是真的,卢阎王嘴里念了一句咒语,一挥手,便是一片雷霆降下,一下子便劈死了上万人啊!”
“亲娘额,这还是人么?”
混乱的人群,谣言传的最快,人们相信的速度也是最短的。
当这些人突然发现自己面对的,竟然是无可抗拒的存在后,便根本兴不起丝毫的抵抗,直接随大流而逃。
梁丘刚的老营督战队,原本还拼命的砍杀冲击的流寇,但随着谣言的不断加剧,还有时不时如同雷霆霹雳一般炸响的火炮,督战队中大多数人开始畏手畏脚起来。
不远处连绵的惨叫声,更是时刻刺激着这些人脆弱的神经。
只听那声音的嘈杂,就明白同一时间死去的人何其之多了。
一瞬间便死这么多人,这肯定是妖术!没有法师在场,人怎么可能打的过妖?!
中军的抵抗力量原本就不太强,短短数分钟后,更是一哄而散。
眼看左翼,中军都开始相继崩溃,梁丘刚明白如今已经是势不可为,命人吹起号角,召唤老营退兵。
悠长苍凉的号角声中,闯营中原本就打的艰难无比的老人们,纷纷闻号而退。
不过退下来的,都是各营中宝贵的老营骑兵,其他杂兵以及炮灰们,还没有人听的懂这号令代表着什么。
在没有明确命令的情况下,他们还在执行着之前的命令。或者说,他们乱成一团,被动的对着官军正面承担着一轮又一轮的攻势。
不多时,梁丘刚已经发展到三千余的老营已经汇聚而来,令梁丘刚痛苦的是,这会儿到来的部下,甚至连二千都不到。
剩下的人,要么死了,要么注定撤不下来了。因为他已经没办法等待了,若是等待官军迂回的军队到位,他一个人也别想逃脱。
这个决定并不难做,一闪念间,梁丘刚已经带着近两千老营骑兵,快速飞马向南迂回,算是彻底认栽。
两千余骑兵想要突围,激战正酣的官军骑兵根本无法阻拦,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梁丘刚带着众多老营向南方窜去,狼狈的与一里外的高闯大军汇合。
没多久中军的流寇,已经被卢象升带着天雄军完全凿穿,当侧翼官军开始带人迂回冲击流寇右翼之时,胜负已经完全没有了悬念。
无数的流寇在发现自家老大已经人迹全无之时,直接原地炸散开来,化成无数的人流,涌向了四面八方。
官军一路追杀,各部收获却是并不太多。讲真说起来,完全没有达到他们心底的预期。
因为这些流寇杂兵大多都是河南本地人,他们逃起来,更是如飞一般,官军全力追杀之下,留下的依旧不足他们总人数的一成。
一般人这个时候已经十分满足了,有责任心的还会象征性的追杀一下流寇败兵,没追求如李征般的则会更关注于战场上遗留的东西,无论银子还是衣物粮食,都是不错的选择。
不过卢象升不是一般人,他向来擅长的是斩草除根!虽然知道高闯大军就在侧面,却依旧不肯放弃,衔尾穷追不舍。
在洛阳城上欢腾一片之时,他亲自带着百多近卫,数千骑兵紧随其后,依旧疯狂的追杀着混世王的老营兵马。
直到高闯大营终于反应过来,开始调度军队迂回包抄之后,卢象升这才见好就收,回转洛阳东门。
这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城内外又是一浪高过一浪的欢腾的场面。
事实上,洛阳东门外的流寇人数至少也有数万之众,两军若是没有心理优势之间的差别,至少也要打上数个时辰,才能分个高下,完全不可能做到如此摧枯拉朽一般速战速决。
之所以败的这么快,与之前军营中流传着官军得天之助也不无关系。
因此一见到这些官军完全没有任何犹豫,一副神挡杀神的模样直接冲击而来之时,心中先行怯了,这才导致他们根本没有坚持多长时间便直接崩溃。
这一刻,卢象升所率领的援军,升腾起滔天的声势,冲天的杀气,甚至将近三十万闯营的气势都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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